“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為什麼這樣紅? 哎~紅得好像, 紅得好像燃燒的火, 它象徵著純潔的友誼和愛情......”
這首《花兒為什麼這樣紅》,是長春電影製片廠1962年攝製的影片《冰山上的來客》中的主題曲。
《冰山上的來客》是一部表現邊防部隊與匪特鬥爭的“反特片”,既有“反特片”需要的驚險曲折, 又有著濃郁的民族色彩,還加上了少女與革命戰士的愛情,以及祖國西北邊疆的綺麗風光和少數民族地區人民的風情習俗。
突破了過去反特片一味強調驚險的模式,一經上映便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成為中國電影當之無愧的經典之作之一。
雖然過去了近半個世紀,但看過這部影片的人,都不會忘記這首歌那優美動聽的旋律,不會忘記那極富民族風情的異域風光,更不會忘記劇中那個美麗純真的女主角——古蘭丹姆。
冰山上下來的“古蘭丹姆”
古蘭丹姆的扮演者名叫阿依夏木,是一位少數民族姑娘,一生只拍過這一部電影。在塑造了“古蘭丹姆”這一光彩照人的電影藝術形象後,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她沒有在熒幕上繼續發展下去了呢?
電影《冰山上的來客》是根據赫哲族編劇烏·白辛同名小說改編的。這部小說在出版後,以其濃郁的民族風情和曲折的故事情節,在讀者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於是,長春電影製片廠決定將其搬上銀幕。
由於這部片子的內容比較敏感,許多導演都不願意執導,只有當時並不出名的導演趙心水主動找到長春廠的領導,要求由自己執導這部影片。
趙心水
《冰山上的來客》對原著進行了較大的改動。在原著中,敵人為了刺探邊防哨卡的情報,把一位姑娘軟禁在冰山之中,又派女特務冒名頂替這位姑娘來到邊防,企圖從姑娘從的未婚夫——一位邊防戰士的手中竊取我邊防秘密。
但我邊防戰士巧妙地識破了女特務的偽裝,並且找到了真的未婚妻,和邊防軍民一起將叛匪徹底殲滅,這對年輕情侶的愛情也在戰鬥得到了成長。
在長影廠準備拍攝這部電影的時候,國際形勢發生了一些變化,所以必須對原著進行一些改動。長影廠領導便派導演趙心水赴新疆體驗生活,收集素材,對劇本進行修改,並尋找合適的演員。
趙心水是軍人出身,熟悉部隊生活,對軍隊有著很深的感情,對自己將要執導的這部《冰山上的來客》投入了極大的熱情和心血。
特別是對於影片的女一號“古蘭丹姆”的扮演者,他十分挑剔,雖然面試了數十位女演員,但總覺得這些人都差了點意思,都不是他心目中的那位“古蘭丹姆”。
眼看來到新疆已有半個月了,天天在街上轉悠,卻一直都沒找到理想的人選,趙心水心中特別著急。加上水土不服的原因,趙心水的嘴唇起了好幾個大泡,連飯都沒法吃了,只得先把挑選演員的事放一放,去醫院治療。
趙心水很清楚地記得,他去醫院看病那天是1962年的7月10日。當醫生給他開好藥,他正準備去取藥時,在醫院走廊裡遇見了一個姑娘。
趙心水的心馬上“砰砰”地狂跳起來——這姑娘的長相、身材和氣質,尤其是她那雙又大又黑充滿柔情的眼睛,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 古蘭丹姆”嗎?
趙心水也顧不上取藥了,一個箭步便衝上前去,攔住了那位姑娘的去路。姑娘一怔,以為遇上了壞人,急忙用紗巾遮住臉就要跑開。
趙心水知道姑娘誤會了,連忙把手一攤說:“姑娘,你不要害怕,我是拍電影的,來新疆物色演員,你的長相很適合我們的一個角色,你願不願意試試?”
姑娘一聽面前的人是一位電影導演,於是停下了腳步。她想了一會,猶豫地對趙心水說:“可是我不會演電影啊,我還在上學呢。”趙心水一見姑娘沒有回絕,連忙見縫插針:“沒關係的,你可以先試試,不行再回來,好不好?”姑娘想了想,紅著臉點了點頭。
沒想到找了半個月沒找到的人,來醫院看個病,竟“得來全不費功夫”。趙心水高興之下,把藥方一扔,感覺自己嘴上的泡一點也不疼了。
唯一一次出演電影的阿依夏木
這位姑娘名叫阿依夏木,年方15歲,正在烏魯木齊的新疆財貿學校讀書。她的家住在新疆阿克蘇地區的烏什縣,父親是位教師,母親是縣外貿局的職員。阿依夏木家有8個兄弟姐妹,她是老大,是個很孝順的女孩,從小就知道幫助父母照顧弟妹,也吃過不少苦。
阿依夏木來到劇組試鏡。當化妝師為她化好妝後,還沒等試鏡頭,劇組的人都高興得跳了:“不用試了,太棒了,就是她了!”
趙心水上下打量了阿依夏木許久,感覺無論是長相、身材,還是氣質,尤其是她那一雙又大又黑、充滿柔情的眼睛,正是趙心水想象中的古蘭丹姆,簡直一絲一毫也不差!
儘管阿依夏木十分聰明,也十分努力,但她畢竟從來沒有接受過演戲方面的訓練,真正進入拍攝時,面臨的困難還是很多的。
讓導演趙心水哭笑不得的是,阿依夏木之前對電影的認識幾乎是一片空白,受條件限制,這個姑娘總共也沒看過幾部電影,當她看到電影裡面有人死去時,還以為是真的死了,心想拍一部電影死這麼多人,那多拍幾部,人不就死光了?
對阿依夏木來說,她最大的困難是漢語不好,很多時候連導演和演對手戲的演員的話都難以聽懂,很難掌握什麼時候該悲,什麼時候該喜。
好在阿依夏木的悟性好,而且不怕吃苦,有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一有空便努力學習漢語,慢慢地適應了。到了電影拍攝後期,阿依夏木便基本掌握了演戲的竅門,儼然是一位“老演員”了。
這部電影的拍攝,前後用了 9 個月時間, 於1963年 3 月殺青。阿依夏木的學業也因此而中斷了 9 個月。但她說自己並不後悔,畢竟這是她人生中難得一次經歷。
《冰山上的來客》在全國上演後,引起強烈反響,成為當時最受歡迎的電影之一。古蘭丹姆美麗清純的形象,也在全國幾億人的心裡紮下了根。
可惜的是拍完這部電影后,由於種種原因,阿依夏木沒有繼續朝演員的道路發展。在電影殺青時,趙心水問過阿依夏木想不想當—名專業演員?如果想,他可以幫忙將阿依夏木介紹到長春電影學院學習表演吧,畢業後就留在長影當演員。
可阿依夏木拒絕了趙導的這份好意,她告訴趙導演:“我要回去,到'阿娜'(維語"媽媽")身邊去。”
1963年初夏,阿依夏木回到了學校。1964年,幸運女神又一次拜訪過這個美麗的新疆女孩。當時《冰山上的來客》已在全國引起轟動,中央戲劇學院將一份錄取通知書送到了阿依夏木的家裡。
可是,阿依夏木的父母堅決不同意阿依夏木離開家鄉。也許在他們的意識中,北京和長春太遠了,如果女兒去了,也許一輩子都見不著幾次面了。由於父母的堅決反對,孝順的阿依夏木又一次拒絕了命運女神。
就這樣,阿依夏木成為一名一生中只拍過一部電影的“流星”,“古蘭丹姆”便是她熒幕上的絕唱和記憶中的永遠。
令人唏噓的是,阿依夏木後來的人生之路走得並不平坦,先後經歷了家庭的變故和下崗的打擊,如果她能朝演員方向發展,也許她的人生之路會大不相同。
阿依夏木離開熒幕的蹉跎歲月
阿依夏木回到了新疆,先去阿圖什探望了自己的父母,然後回到了學校。
由於缺課的時間太長,她不得不留級,重新再讀一年。可是就在這時,她的媽媽又得了重病,心地善良的阿依夏木又放下學業回去侍奉媽媽。等她母親病癒,她斷斷續續地讀完三年的課程後,已是 1972年了。
畢業後,阿依夏木被分配到烏魯木齊一個糧店當了售糧員。後來,她又被調到油脂公司當了一名化驗員,一干又是很多年。
阿依夏木生性開朗,同事們都與這個愛說愛笑的姑娘相處得很好。《冰山上的來客》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名氣,但阿依夏木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名人”,什麼髒活累活都搶著幹,大家也特別尊重她。
工作幾年後,一個男人對阿依夏木展開了瘋狂的追求。當時有很多姐妹提醒她,這個男人性格暴躁,而且酗酒,讓她一定要擦亮眼睛。
可善良的阿依夏木還是沒有招架住這個男人的糾纏,和這個男人結了婚,還為他生育了四個孩子:兒子哈力、木拉提,女兒古麗娜爾、古麗扎爾。
“一結婚,我便發現自己嫁錯了人。”這是造成阿依夏木後半生不幸的根本原因。
由於對這個男人缺乏瞭解便匆匆結婚,婚後阿依夏木這才發現兩人的性格格格不入,而且這個男人只要喝醉了酒,就找茬對她施以家暴,把阿依夏木對愛情的夢想擊得粉碎。她提出離婚,可丈夫不同意,而且提一次就打一次。
就在阿依夏木幾乎認命的時候,婦聯向她伸出了援手,幫助她擺脫了這個男人。可是離婚後,阿依夏木又得了冠心病,不得不於1994 年提前病退。
病退後的阿依夏木,每月只有400 多元的退休金,又有高血脂、腦動脈硬化等好幾種慢性病,一點退休金幾乎全用來治病了,所以生活很是困難。
為了解決吃飯問題,阿依夏木學會了製做少數民族衣服,身體好一點的時候,她就幫少數民族群眾衣服,維持家用。只是她的身體越來越差,也不知道還能再做幾年。
阿依夏木最感到欣慰的是,離婚後,兒女對她都很孝順,雖然幾個孩子也都是普通的打工者,經濟上也不寬裕,但只要她看病需要用錢,孩子們都願意一起湊一下,幫助媽媽解決醫療費用。如果阿依夏木住院需要人照顧,孩子們也會自發地排班,輪流照顧媽媽。
阿依夏木離婚後,也有一些熱心人想幫著她張羅一個老伴,但都被她回絕了。她說自己身體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幾年,不想再去拖累人家。自己現在能照顧自己,對於這些好心人,她表示感謝。
相比再婚,房子才是令阿依夏木煩惱的大事。由於烏魯木齊房改時,阿依夏木拿不出三萬元買下一套最便宜的房改房,她現在仍然寄居在一套很小的公產房裡。她最擔心的是這裡一旦要拆遷的話,自己便沒有地方住了。
近兩年,阿依夏木也會參加一些企業的促銷宣傳活動,賺取一點收入。她坦陳自己並不是想出名,而是“要繼續工作,維持這個家……”
“生活會慢慢好起來”
中央電視臺"夕陽紅欄目"曾給阿依夏木做過一個專題,許多懷念她的觀眾(包括國外的人),在熒屏上重又看到了"古蘭丹姆"的形象,非常激動,熱情地寫來不少信,給她以鼓勵。
1998年5月24日,中國電影華表獎組委會特意邀請阿依夏木和在《冰山上的來客》電影中扮演男主角阿木都力力提到北京參加此次電影盛會。阿依夏木非常感動:原來觀眾們並沒有忘記她!
到北京後,阿依夏木見到了不少《冰山上的來客》劇組的同仁,看到當年的姑娘和小夥都成了老人,大家百感交集,往事一下湧上心頭。在華表獎頒獎時,主持人特意把阿依夏木請上主席臺,向全國的觀眾作了介紹,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主持人說:“《冰山上的來客》是新中國的一部代表性電影佳作,它的生命力和影響力經久不衰,我們要真誠感謝'古蘭丹姆'和創作拍攝了這部經典性作品的所有老一代電影藝術家們!”
阿依夏木站在臺上,心潮起伏,一次次地向臺下的觀眾鞠躬致意,再一次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2003年,又傳來一個好訊息:廣東巨星影業公司正式宣佈邀請阿依夏木·克里木為巨星公司簽約藝員。
11月 25日,該公司董事長鄧建國專門在長春香格里拉飯店,為阿依夏木舉行了隆重的簽約儀式。85歲的著名電影導蘇里,88歲的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浦克出席了這場簽約儀式。
巨星影業公司為什麼會簽約阿依夏木呢?鄧建國是這樣向媒體解釋的:“我以前當過電影放映員,電影《冰山上的來客》我不知道放了幾百遍,這部電影的臺詞和主題歌插曲,我都能背下來。現在“古蘭丹姆”有困難,我有責任幫她一把。”
簽約後,巨星影業公司給阿依夏木定了每月 2000元的簽約工資,基本上解決了她的生活困難。阿依夏木激動地說:“有了好心人的幫助,生活會慢慢好起來!”
因為一個意外的機會,阿依夏木成了電影《冰山上的來客》的女主角,她塑造的“古蘭丹姆”,被人們永久地記了下來,她是幸運的;但這件事似乎花光了阿依夏木所有的運氣,此後她的人生道路陰差陽錯,甚至遭遇到不少坎坷,讓人覺得有些可惜和可嘆。
阿依夏木是一位普通的女性,她聰明、善良而又純樸,在周圍的人的眼中,她是一個好人,一個能吃苦而又慈祥的好母親……而面對生活困境時,她的平靜態度和堅強心志,也值得每個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