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婕洺
編輯 | 漆菲
隨著新冠病毒變體，特別是奧密克戎（Omicron）變異毒株的持續擴散，全球疫情形勢逐漸嚴峻。截至目前，奧密克戎已出現在至少38個國家和地區。
在歐洲，自比利時11月26日報告首例奧密克戎確診病例後，德國在29日也出現首例無境外旅行史的確診病例。進入12月，法國與愛爾蘭於2日相繼宣告失守。3日，挪威奧斯陸發生奧密克戎超級傳播事件，13人宣佈確診，感染人數增至60人，成為除南非外規模最大的奧密克戎集體感染事件。
隨著聖誕節和新年假期的來臨，歐洲對第五波新冠疫情惡化的擔憂再次加劇。世界衛生組織（WHO）認為，奧密克戎變異新冠病毒將使這一威脅更加嚴重。面對這種情況，歐洲一些國家在節日之前加強限制，包括對未完成新冠疫苗接種人群施壓。但與此同時，反防疫人士也衝在最前線。
多國上演反防疫“暴力狂歡”
面對來勢洶洶的新一波疫情，奧地利、比利時、挪威、葡萄牙、義大利、荷蘭等歐洲國家相繼升級防疫措施。
奧地利決定將新一輪封鎖時間延長至12月10日；比利時自11月17日起擴大強制佩戴口罩的範圍、強制實行遠端辦公；挪威於12月3日起實施強制佩戴口罩、對室內活動聚集人數設限；法國宣佈向全體成年人開放加強針，並實施強制佩戴口罩等措施。
然而，上述舉措引發歐洲民眾的強烈不滿。自11月中下旬起，比利時、奧地利、丹麥、義大利、德國、盧森堡及荷蘭等國上演了規模不一的反防疫示威遊行，過程中不乏暴力事件，執法人員動用高壓水槍和催淚噴霧等維持秩序。
2021年8月28日，德國防暴警察站在反新冠肺炎防疫政策的民眾中
其中，比利時的示威活動幾近失控。11月21日，近3.5萬人聚集在首都布魯塞爾反對政府出臺的防疫措施。示威臨近尾聲時，數百人向警方投擲雜物或炮彈、打砸街邊停放車輛、點燃垃圾桶、用路標襲擊警車等，警方則出動高壓水槍和催淚瓦斯應對，導致3名警察和1名示威者受傷，42人被拘留，2人被捕和起訴。
比利時警察在反防疫示威活動中與抗議者發生爭執
2021年11月21日，抗議者聚集在布魯塞爾北站前。警方估計有3.5萬人參加遊行活動
“我抗議是為了爭取自由，這些防疫限制簡直瘋了，隔離是毫無意義的！”一名憤怒的歐洲青年在接受“德國之聲”採訪時說。
2021年4月28日，荷蘭政府放鬆了防疫措施，人們坐在阿姆斯特丹戶外享受陽光
幾乎同一時間，距離比利時約800公里的奧地利也出現了示威活動，成千上萬的示威者聚集在維也納的英雄廣場，反對政府新採取的防控措施，部分示威者點燃煙霧彈和煙花，向警方投擲瓶罐。“已經兩年了，我們還看不到盡頭！”“還我自由！”拒絕佩戴口罩的示威者一邊高喊口號，一邊激動地揮舞著手中的告示牌。
“奧地利人非常重視人身自由，討厭被約束，即便不是在疫情期間，這裡也經常出現各種示威活動，雖然不是每次都會演變成暴力行為，但總的來說，抗議活動在這裡不是什麼新鮮事。”在維也納工作近20年的華人李慧向《鳳凰週刊》如是說。
奧地利華人婦女聯合會會長謝飛如則稱，“當地華人大多安分守己，即便政府出臺了略顯爭議的政策，我們基本上還是會選擇積極配合。”
面對愈發失控的示威活動，歐洲各國領導人也失去耐心。據路透社報道，荷蘭首相馬克·呂特公開大罵示威者是“白痴”，並將示威活動稱為“一場以抗議為幌子的暴力行徑”。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則用“暴徒、匪徒、可恥”等字眼來形容示威群眾。
2021年11月20日，荷蘭海牙，防暴警察正在清理街道
“歐洲人對於世界的變化，對各種因全球化所產生的危機、新格局仍不太習慣，面對新冠肺炎疫情這類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他們本質是抗拒的，也不願意接受任何變化。”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王朔向《鳳凰週刊》指出，“從歷史發展程序來看，歐洲的生活一直相對穩定，所以大部分人習慣擁有安逸的生活，這種慣性規律一旦被打破便容易產生牴觸心理。”
2021年11月28日，捷克布拉格，示威者抗議政府的防疫措施
王朔認為，參與示威的民眾可分成兩類，一類是對政府抗疫不力表達不滿；另一類純粹是為了宣洩情緒，不論政府出臺何種防疫措施或補助政策，他們都不會滿意。“但在疫情形勢嚴峻的背景下，人們需秉持嚴謹的科學態度來全面瞭解新冠病毒，也應當具有應對疫情的責任感。”
強制接種能止住防疫漏洞麼？
面對上述局面，《經濟學人》在最近刊發的文章中預測，“歐洲各地因封鎖而引發的憤怒將導致新冠確診病例激增，強制疫苗接種將‘被迫’成為各國未來的主流防疫舉措。”
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12月1日表示，歐盟內部應討論強制接種新冠疫苗，但是否這樣做由各成員國自行決定。官方資料顯示，截至目前，歐盟地區已有77%的成年人完成了疫苗接種，佔總人口的66%；但尚未接種疫苗的人口依然高達1.5億人。
此外，歐盟各成員國間的疫苗接種落差較大。據歐洲疾病預防與控制中心（ECDC）資料，截至11月24日，保加利亞僅有29.3%的人口接種過新冠疫苗，而葡萄牙的接種率卻高達87%。
保加利亞索非亞的Lozenets醫院重症監護室。截至11月24日，該國只有29.3%的人口完成新冠疫苗接種
為防止疫情持續惡化，奧地利政府成為歐洲首個強制要求民眾接種疫苗的國家，拒絕接種的公民將面臨高達7200歐元的罰款。緊接著，德國政府於12月2日宣佈，未接種疫苗的公民將無法進入藥店、超市等“必要的”公共場所；德國人還被要求限制人際接觸，在家待客不得超過兩人。
2021年11月22日，奧地利的購物街空空如也
12月6日，希臘總理表示將強制要求60歲以上老人接種新冠疫苗，未接種者每月將面臨100歐元的罰款，直到其接種為止。同一天，法國也召開疫情防務會議，研究在年終假期之前可能採取的新措施。此前，法國已將“健康通行證”適用範圍擴大到聖誕市場和滑雪場，並將透過新冠檢測獲得“健康通行證”的有效期縮短為24小時。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指出，強制性措施的出現，足以反映出歐盟對當前處境的絕望——為了避免醫療體系崩潰、儘快恢復經濟發展，越來越多國家不得不這麼做。不過，分析人士提醒，各國政府在正式推行強制性措施時，還須謹慎權衡公民的健康風險、自由權益、司法和立法爭端等。
除了要解決疫苗接種落差大的問題，歐洲還得克服防疫疲勞帶來的挑戰。世界衛生組織（WHO）總幹事譚德塞直言，“歐洲正深陷防疫疲勞與過度自滿的風險。”
即便是疫苗接種率已突破八成的葡萄牙、馬耳他、西班牙等南歐國家，至今仍被疫情陰影所籠罩。12月1日，葡萄牙宣佈將“警戒狀態”上調為“災害狀態”，重新收緊有關防控措施。葡萄牙總理科斯塔直言，不管該國新冠疫苗接種有多麼成功，都必須意識到如今已再次進入高風險階段。
除葡萄牙外，法國也處在第五波疫情反撲的旋渦中。12月4日，法國單日新冠肺炎確診病例突破5萬人，創下近8個月來新高，導致該國醫療系統壓力陡增。值得注意的是，法國的疫苗完全接種率已達75.4%，早已突破歐洲平均值。
2021年12月6日，法國一對父母帶著孩子排隊接受新冠病毒檢測
11月下旬，法國總理讓·卡斯泰與11歲的女兒雙雙確診感染新冠。據悉，卡斯泰先前從未感染新冠病毒，並於今年春天接種了兩劑新冠疫苗。法國總統馬克龍和妻子則在去年感染新冠後康復。
這次事件被法國媒體形容為“教科書式經典病例”，暴露了法國在防疫上的多處漏洞，也引發外界對法國防疫意識鬆懈的極大擔憂，還給那些竭力反疫苗者提供了論據和口實。儘管卡斯泰在推特上表示，自己除了出現輕微新冠病徵外，感覺良好，會在隔離的同時繼續履職。但同樣作為密接者的部長們並沒有進行自我隔離，而是照常工作，還出現在各大電臺的早間節目上，引發公眾質疑。
本來法國教育行業的防疫就備受詬病，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法國巴斯德研究所流行病學家阿諾德·豐塔奈公開警告，秋冬時節來臨之際，法國單日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或增10萬人，其中一半涉及未成年人。
“最近法國疫情開始反彈，明顯感覺到這一波的防疫漏洞來自學校，我經常聽到周圍小學需要關閉進行隔離的訊息。”旅居法國里昂的華人吳雪婷告訴《鳳凰週刊》，“我有三個孩子，正在上初中一年級的女兒班裡有5例確診病例，孩子們相互傳染的例子更是層出不窮，我兒子也中過招。”
法國醫學教授吉爾博·德雷（Gilbert Deray）形容，“學校就像一個黑盒子，政府從不對學校進行測試，一週只做180例測試基本等於沒做。”
為了遏制學校進一步成為防疫漏洞，法國高階衛生管理局表示，或將支援5至11歲的“脆弱兒童”接種新冠疫苗。
在被問及是否同意讓孩子施打疫苗時，吳雪婷說，“老實說我還是會擔心，但如果法國政府決定讓孩子們接種疫苗，相信在法的華人家長還是會比較積極，畢竟中國國內對打疫苗的態度是積極、正面的，這多少也會給我們增添一點信心。”
歐洲經濟復甦程序步履蹣跚
隨著歐洲再次成為全球疫情“震中”，歐洲多國開始重新實施限制措施，使得本就黯淡的經濟前景持續走低。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王勇向《鳳凰週刊》表示，歐洲疫情反彈將增加歐洲經濟下滑風險，復甦勢頭將遭到抑制。
作為歐元區經濟的火車頭，德國已經感受到第四波疫情帶來的衝擊。近期，德國協調消費價格指數（Harmonised CPI）顯示，該國11月通脹率同比上升6%，這一增幅超出大多經濟學家預期，創下近三十年來新高。
此次通脹與疫情反彈、能源價格飆升、供應鏈瓶頸等三大威脅息息相關，為緩解民眾對價格上漲的焦慮，歐洲央行表示，德國的通脹將在明年消退，並強調此次通脹是過渡性的。
高通脹疊加失控的疫情是歐元匯率持續貶值的主要因素。王勇表示，“疫情的反覆勢必會下挫投資人、生產商、消費者對歐洲經濟的信心，歐洲經濟將進入一段停滯期。”
在此之前，歐盟委員會曾在2021年秋季經濟預測報告中預計，歐盟經濟在2021年、2022年和2023年將分別實現5%、4.3%和2.5%的增長。但不少專家表示，能否實現經濟增長最終取決於疫情走向。
“歐洲目前的經濟形勢很不樂觀，經濟前景面臨多方面的不確定性。長遠來看，為應對疫情衝擊，歐洲國家已大規模增加財政支出來保證就業和民眾的基本生活。然而，如此大規模的財政赤字和不斷提高的債務水平可能在長時間內持續影響歐洲經濟復甦。”王勇說。
此外，疫苗接種率亦與經濟前景有著直接關聯。“我們預計今年冬季會很‘顛簸’，疫情對經濟的負面影響比我們預期來得大。疫苗接種率越低，冬季的經濟前景就越黯淡。”德國基爾世界經濟研究所（IFW）研究主任斯特凡·庫思（Stefan Kooths）如此表示。
不少媒體指出，絕大部分拒絕施打疫苗的德國民眾受到該國極右翼政黨另類選擇黨（AfD）的影響——該黨將“反封鎖”和“反疫苗”作為主要競選口號，企圖對德國疫情懷疑論者灌輸極右翼思想。該黨領袖愛麗絲·維德爾（Alice Weidel）曾公開呼籲，應結束“適得其反、弊大於利的封鎖政策”，並抨擊總理默克爾對疫情大流行的處理方式是“毫無目的且荒唐的”，是要把民眾關起來並摧毀國內所有行業。
2021年9月7日，德國另類選擇黨領袖愛麗絲·維德爾在德國議會下院發表演講
相較於東歐的羅馬尼亞、斯洛維尼亞、克羅埃西亞等國，德國的完全接種率已超出歐盟平均值，達到68.4%，但依然沒能達到預期。而在過去一段時間，德國疫情走勢嚴峻。即便如此，高頻經濟公司（HFE）首席經濟學家卡爾·溫伯格認為，作為歐洲大陸最大的經濟體，德國不太可能實行完全封鎖措施，因為這樣會拖累整個歐洲，使其陷入衰退。
當民眾還在為是否要接種疫苗爭執不休時，奧密克戎已經攻佔德國多地，該國疫情呈暴發態勢。據悉，德國聯邦議院將在明年2月針對是否實施普遍性的強制接種疫苗政策進行表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