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立冬,風雪突降阿拉山口,綠色的阿拉山口邊防連執勤哨所與一望無垠的雪野交相輝映,裝點著遼闊的邊防線。連隊駐地位於阿拉套山與巴爾魯克山之間,山口通道的特殊地形導致這裡大風不斷,8級以上大風一年要刮160多天,連隊哨所因此又被稱為“風中第一哨”。
60年前,新疆軍區阿拉山口邊防連第一批官兵來到這裡,在“石頭縫裡建起了一座邊防站”。30年前,國務院批准設立阿拉山口口岸,時代賦予了連隊新的使命,官兵們同時守衛著舉世矚目的新亞歐大陸橋中國西段的橋頭堡——阿拉山口。
“大風吹過的地方,離家很遠,離雲很近。”連隊官兵說,這裡沒有轟轟烈烈的故事,大家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青春和雪山、界碑、國門連在一起,努力當好“風口衛士”。
“在這兒,你得學會與風打交道”
11月20日下午6點半,當刺骨的西北風逐漸緩下來,屋頂的瓦片也停止了嘩啦作響,戰士們從門縫探出頭來,“停了!”一陣哨音過後,大家抱著籃球、羽毛球熱鬧地奔向連隊球場,享受這珍貴的無風時光。
“在阿拉山口邊防連,狂風呼嘯是常態,怎麼跟風打交道是戰士入連後第一件要學的事兒。”四級軍士長閆曉飛介紹,他新兵時就曾“藐視”了風的存在,結果一陣狂風過後,晾曬的10多件衣服瞬間就飛出了國境線。
半場球還沒打完,北風又刮起來了,“收場地,回宿舍!”大家還沒盡興,卻很知足,“上個週六,我們一下午都在修理被風吹壞的窗戶,今天難得無風半日閒!”
“哨兵準備上哨!”值班員的口令勾起了筆者的興趣,“這麼大的風,哨兵怎麼站哨?”班長陶萬豪靦腆一笑,從挎包中掏出“執勤神器”——揹包繩。他熟練地將揹包繩一頭拴在腰上,一頭掛上登山扣,一步一個臺階向鋼架哨樓上爬。筆者跟隨其他哨兵,學著他們的樣子扽著前面官兵的腰帶,低下頭一步一步向上走。沒走幾步,大家就異口同聲喊起了號子:“西北風啊,我愛你啊,一天不吹,想死你啊……”
“大風也並非一無是處。”士官鄭富強就是連隊為數不多喜歡大風天的戰士,他告訴筆者,剛來連隊那年,駐地政府在山口附近建起了一排排風力發電站,愛琢磨的他也“照貓畫虎”在樓頂做了一個,“沒想到電能挺足,現在連隊樓道和衛生間的照明用電都靠這套小發明。”鄭富強自豪地說。
在阿拉山口,大風吹翻車輛的情況也不鮮見,有時狂風期連續幾天都無法向連隊前運物資。晚飯後,趁著風“打盹兒”的功夫,連隊司務長何希連忙呼叫中國郵政運輸車,把大家期待了一週的包裹快遞一股腦兒送上連隊。
貨箱門一開,無數雙手立即伸了過來,官兵們都想立刻拆開來自遠方的驚喜——士官曹翔收到了女友寄來的防風護膚套裝,包裹裡的紙條留言甜得膩人:“你守護風的邊關、我呵護你的雙手,和你一起守邊防哦!”瞭望哨哨長何小林讓爸媽寄來了家鄉的槐樹苗,趁著冬天,他要在溫室大棚裡先把小樹苗培育3個月,然後再移栽到戈壁灘上。雖然風口的樹苗成活率不足20%,但絲毫不影響他“繼續造林”的熱情。連長麥舒的包裹讓人暖心,裡面裝著小女兒苗苗的百天照和泥塑小腳印,甜蜜混雜著愧疚一起湧上心頭,他對筆者說,苗苗出生沒幾天連隊就遇上大風預警,陪產假沒休完他就返回了工作崗位,“對孃兒倆一直感覺很愧疚”。
郵車上沒有上等兵許仕濤的快遞,他抱著一本證書站在一旁,正期待著快遞員將他高票當選營裡“風口衛士”執勤能手的榮譽證書給家裡寄回去,他說,這是自己兌現建功邊防諾言的第一步。
阿拉山口有個“鍋爐歌手”
第二天清晨,一聲哨音劃破了哨所的寧靜:“執勤分隊,準備出發!”
上等兵陳嘉龍從床上彈了起來,揉著惺忪的睡眼便開始翻箱倒櫃。雖然豔陽高照、萬里無風,他還是備好了棉衣棉褲。陳嘉龍說,在寒冷的大西北生活1年多,自己對寒冷有一種特有的警覺。剛來連隊時,看到大家都穿著厚重的棉衣褲,肥大又臃腫,他悄悄把棉衣褲塞進了內務櫃。第一次走上哨樓,陳嘉龍就切身感受到了邊關的冷,“像刀子割一樣”。他原地小跑也抗不住,後來就暈倒了。
班長閆曉飛見狀,立即將他送回房間,打來一盆溫水,脫掉鞋襪不停地幫他搓腳。陳嘉龍慢慢恢復了意識,凍僵的雙腳也漸漸有了知覺。
“在大風口,必須要對天氣保持足夠的尊重。”那晚,閆曉飛認真地提醒陳嘉龍,“你只有穿厚了,熬過寒冷,才能背上鋼槍,扛起邊防軍人的職責。”
“穿上棉衣站崗執勤的樣子,一樣很帥。”自那以後,每年冬季巡邏,棉衣棉褲都是他執勤包裡必備的巡邏物資。
經過1個小時的逆風前行,官兵們翻過兩座山坡,到達了臨時執勤房。常年戍守在環境惡劣的邊防線上,官兵們擁有屬於自己的快樂——巡邏路上,戰士們為筆者展示了在大風中後傾45度“躺在風上休息”,陳嘉龍原地一跳,竟向後移動了3米多遠,王業峰則模仿邁克爾·傑克遜的經典動作,身體前傾30度也不會倒。
臨時執勤房是官兵避風歇腳的地方,每每走到這裡,上士王業峰都會拿出藏在屋裡的吉他為大家彈唱自己新創作的戍邊歌曲,這次他帶來的是《阿拉山口我的家》。聽他唱過兩次,大家都學會了,一時間小小的執勤房裡歌聲飄揚,歌聲和笑聲蓋過了窗外呼嘯的風聲。
王業峰從小就有一個音樂夢,參軍入伍後又想當一名神槍手,沒想到卻成為連隊的鍋爐工。每天望著鍋爐裡的火苗,王業峰靈感不斷。他把巡邏、站哨、勤務等邊防官兵的日常生活都寫進歌裡,唱到官兵心裡。
他利用業餘時間創作了《阿拉山口我的家》《婚紗嫁給軍裝》等20多首歌曲,在官兵中廣泛傳唱。後來,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的很多老百姓都知道阿拉山口有個“鍋爐歌手”,於是駐地大大小小的晚會都邀請他去演出。2017年,王業峰面臨套改,駐地一家傳媒公司想高薪挖他,被他一口回絕了。
“這些歌,我還是喜歡唱給戰友們聽。”王業峰說。
“我和老站長一起守邊防”
冬日黃昏,落雪紛紛,經過近3個小時的跋涉,官兵到達此次巡邏的終點——英雄山,連長麥舒帶著戰友們整齊列隊,向英雄老站長吳光勝的雕塑三鞠躬。
1962年初冬,吳光勝帶領17名官兵,徒步80餘公里來到阿拉山口,憑著“三峰駱駝一口鍋、趴冰臥雪住地窩”的精神建起了第一座邊防站,硬是在風口堅守近10年。
2001年,老站長因病在家鄉揚州去世,去世前他唯一的心願是將骨灰撒在阿拉山口邊防線上,長眠於界碑下,守望在國門前,期盼著祖國日益繁榮強盛。
“邊關日新月異,老站長肯定看得見……”在阿拉山口邊防連,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當官兵巡邏經過這裡,都會駐足停留,向老站長訴說邊防建設的新變化、阿拉山口的新發展,讓老站長放心。
走下英雄山,官兵們擦拭275號界碑、給界碑描紅,迎著寒風,他們展開手中的五星紅旗莊嚴宣誓:“邊關有我在,祖國請放心!”此時,他們對堅守腳下土地的意義,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
在界碑旁,麥舒迅速部署任務:蒐集地理資料、檢跡、修繕鐵絲網,完成既定巡邏任務,“阿拉山口邊防連報告巡邏情況,無非法越界人員,按計劃完成相關任務……”他們開啟通訊裝置向上級報告。
夜幕降臨,風雪消散,一抹光暈破雲而出,綻放出絢爛的光彩。“沒有盛開的鮮花,沒有綠色的森林,迎著阿拉山口的狂風,守衛著神聖的國門……”一曲連歌《風口巡邏兵》又一次被官兵們唱響,鏗鏘有力的歌聲久久迴盪在風雪邊關。
張強 夏步恆 來源:中國青年報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