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獲得世界公認的美少年不多,伯恩·安德森算一個。
一部50年前的[魂斷威尼斯],讓他因美貌成名。
人們誇讚他美貌裡的悲傷,還把它提取出來,揉進二次元美少年的臉。
張柏芝的美也有這樣的複雜性。
記憶中她最美的樣子,是倔強地憋出一滴眼淚的瞬間。
陳坤到現在還被叫“憂鬱王子”,但他一度不喜歡自己的臉。
大學時他羨慕同學眼睛裡面的“純潔”,覺得自己“髒兮兮”。
因為“經歷的東西比別人多”。
個人經歷塑造的美貌之下,到底藏著什麼樣的故事?
悶燒
伯恩幾乎與美貌鬥爭了大半輩子,才擺脫“塔奇奧”標籤的掌摑,奪回自己的生活。
如今他少年面貌不再,一頭披散的銀髮,仙風道骨的。
但在紀錄片[世界第一美少年]裡,我們看到了他生活中非常失意的部分。
比如他仍然在努力咀嚼、消化原生家庭的不幸。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年過半百還在滿世界的找。
“我僅僅想見他一面,五分鐘就好,我想凝視他的眼睛,聽著他的聲音,看一看他的雙手,知道他生命中所發生的事。”
可即便是母親的朋友,也沒有聽過關於父親的任何訊息——
那是母親最大的秘密。
當年母親未婚先孕生下他,而後與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伯恩待在母親身邊的日子並不多,先是在“可怕”的寄宿學校,後來又逃到了外婆家。
但他從未在心理上與母親真正分離,特別是10歲那年母親的突然死亡。
時至今日,伯恩仍記得最後一次和母親見面的場景:
她在小伯恩上學的路上衝他揮手。
然後,她就失蹤了,警察找上門,說“她死在樹林裡”。
幾十年後,伯恩看到了母親失蹤的警方調查記錄,現場照片被及時抽走,但光是文字描述,就夠殘酷了。
“從那天起,我在腦海裡就看到了這一切,但這樣(調查記錄)太直白了。”
他摘下老花眼鏡哭,緩了好一會兒,要求工作人員帶他離開。
伯恩早年最親近的人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其次是外婆。
從母親那裡缺失的關愛,多少能在外婆這裡得到一些。
可他的外婆也是個不堪依靠的。
她熱愛聲名,總想孫子是名人,一手把他推進名利場的火坑。
[魂斷威尼斯]的試鏡,日本和巴黎的工作,都是他在外婆的勸說下去做的。
伯恩中間不是沒有過反抗。
日本之行前,[魂斷威尼斯]餘熱正盛,伯恩家門口出現的不是成群的記者,就是一袋袋的信件。
伯恩很受困擾,外婆卻很高興。
那段時間他和外婆發生了很多衝突,甚至還離家出走。
是聽外婆的話“去日本賺錢”,還是遵從自己的心願“留下來學音樂”?
最後的結果是,伯恩屈服。
他終究沒有辦法逃離親人,他還是太孤單了。
伯恩那時候還未成年,沒有多少自主的能力,進入名利場後更是無依無靠,遭受了巨大的傷害。
“如果他身邊有個可以信任的爸爸或媽媽,[魂斷威尼斯]對他的傷害可能就沒那麼大。”
《情感依附》一書,把原生家庭的創傷比喻為“悶燒”。
悶燒持續時間長,而且看起來像即將熄滅的火一樣——
“它會死灰復燃,演變成無法預期的症狀。”
紀錄片拍下了伯恩的失戀,無意間暴露了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症狀。
他很難信任別人,哪怕是自己的女友。
他們在浴缸裡共浴,肌膚相親,可伯恩連門上的密碼都不願告訴她。
早年的經歷,已經耗盡了他的信任能力。
病急投醫
不過與此同時,伯恩有很矛盾的一面。
他渴望親密關係,無比依賴另一半,像依賴媽媽那樣。
兩個人相處中,他表現得幾乎毫無生活能力。
他的公寓煤氣灶一直開著,被子輕輕一碰就散架掉渣,枕頭上長滿了地毯甲蟲。
多虧女友在房東上門前忙裡忙外清掃乾淨,他才沒被趕出去。
在日本拍攝紀錄片期間,他把女友拴在身邊,什麼都撒手不管。
沒拍攝需要不出門,也不讓女友出門,手機也要用女友的。
伯恩曾經在採訪裡說,“我一生都在尋找像媽媽一樣的崇拜物件”。
這是他的求救手段,找一個像媽媽的女友或妻子,來彌補原生家庭的缺憾。
武志紅在《為何家會傷人》裡寫道,人的情感基礎是童年形成的。
如果沒能從父母那裡接收到足夠的愛和安全感,會在潛意識中把他們當作愛情的原型。
比起美貌與名利,伯恩最在乎的就是親密關係。
所以他當年在飽受名利場傷害後,能及時切割,好些年都不接戲。
轉而談起戀愛,結婚生子。
但我們也知道,他永遠都會是親密關係裡那個索愛的小孩。
同樣美貌而童年不幸的張柏芝,走向的是另一端。
她的母親不斷結婚離婚,父親好賭成性,和黑道關係密切。
父母的婚姻充滿了爭吵,離婚時,張柏芝才9歲。
為了顧及同母異父的姐姐,她主動跟了父親。
可她的父親脾氣暴躁,經常對她惡語相向,也經常因為賭債影響到她。
缺愛的張柏芝,反而成了愛的無限付出者。
她很早就開始工作,幫父親還債,給大家庭成員買車買房,照顧他們的生活。
“想到我的家人現在活得很舒服,我就滿足。”
有人說張柏芝是天生的演員,美貌,豁得開,極度感性,隨便演演就能成功。
但演藝事業於她更像是一種賺錢手段,最重要的是家庭。
於是說息影就息影,說結婚就結婚。
結婚為的,主要是媽媽的身份。
她覺得男人不可信,好多年前就在《康熙來了》裡講:
“跟誰結婚都要籤協議,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保證孩子是我的。”
她大抵在愛情中也沒有得到足夠的愛,才更迷戀做媽媽的感覺:
“最聰明的方法就是不停生,(大的)長大,還有一個小的。”
“小的那個比較有依賴感,好像戀愛中。”
實際上,無限的付出,只不過是反向形成的防禦機制。
就像張柏芝聊到過小時候,那棟只住了一晚的大房子——
父親好賭,輸掉了全家剛裝修好的新房。
她語氣淡然,“我小時候就是這樣,得到和失去很快,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無常,才會奮力抓住最穩固的血緣紐帶吧。
對於童年,她會笑著說“我開心,起碼我很好”“可能我天生蠻樂觀”,可她的眼睛裡明明帶著淚。
她努力做媽媽,在鏡頭前努力開心,都可能在掩蓋內心的不幸。
所以當她被嘲“賣人設”和“謊話精”的時候,真的很讓人難過。
魔咒難破
對愛索取也好,為愛付出也好,能不能治癒“悶燒”不好說。
但原生家庭還有個特別弔詭的地方,那就是傷害的迴圈。
回到伯恩的那段婚姻,一開始確實很幸福。
伯恩找到了新生活,上了戲劇學校,狀態越來越好。
成為父親後,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孩子不用像自己一樣經歷家庭的破碎。
但漸漸的,伯恩發現新的家庭關係並不足以填補他心裡的漏洞。
他和妻子吵得越來越兇,為了孩子,他們努力維持表面上的婚姻關係。
造成的後果之一,就是伯恩的酗酒。
他習慣了在晚上出門,第二天早上喝得酩酊大醉回家。
他沒有什麼心力陪伴孩子成長,伯恩的大女兒在紀錄片裡無奈控訴:
“理論上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父親,但在現實中,就是行不通。
我想要他每時每刻在我身邊,陪我玩,愛我,就像所有女兒希望父親做到的那樣。”
在兒子埃爾文10個月大的時候,悲劇發生了。
伯恩的妻子需要帶女兒上幼兒園,把埃爾文交給他照看。
可是伯恩爛醉如泥,一下子睡過去,隨後被一聲尖叫驚醒。
他發現躺在身邊的埃爾文嘴唇發藍,早已沒有了呼吸。
搶救是無效的,埃爾文被醫生診斷為嬰兒猝死綜合症,而伯恩診斷自己為“愛無能”。
“一個孩子是不能照顧另一個孩子的。”
他覺得又回到了小時候,陷入抑鬱和自我毀滅,只有酒精才能讓他好受點。
埃爾文的死,終止了伯恩的婚姻,成為他一生揮之不去的痛。
這場破碎牽連者眾多,伯恩受到了二次傷害,還把傷害傳遞給了下一代。
原生家庭是個太難打破的魔咒,需要很多運氣,許多人只能學著用好看一點的姿態和它相處。
比如從小因為父母離婚被欺負的陳坤。
他小時候對此很是埋怨,再加上家裡窮到“窗戶永遠糊著一層破了的紙”,這個長相俊美的男孩自卑又缺乏安全感。
11歲前他住在外婆的茶園,很久才能見媽媽一面,於是很嫉妒可以和媽媽在一起的弟弟。
“我看到弟弟就特別生氣,有時候還打他。”
成年後,《金粉世家》帶來的金錢和榮譽一度讓陳坤覺得自己配不上,甚至得了抑鬱病。
外部的順利和內心的不順相互擰巴,他開始向內尋找出路——
禪定和行走。
兩件事情的重點,是學習面對和接受“一切存在都是有價值的”。
再談起父母的離婚,他會說“感恩”。
當他發現兒子重複著他的人生(單親家庭長大),在自傳裡寫:
“他被迫面對這一切,他也要用他自己的方式梳理好他的心態。”
他相信表面上看起來不好的事情,像父母不完整的家庭生活,或者是不幸福的童年,有可能造就更好的人生。
這話當然不假,但陳坤知道自己有點假裝樂觀。
“我只不過從這樣一個陷阱,想跳到另外一個陷阱。”
經歷過人生無常的伯恩,也從精神上尋找依附。
紀錄片裡他看起了耶穌,說自己失去了很多之後,好像更輕鬆了。
有人說現在的他,看起來像“上帝”。
但只有“上帝”本人知道,他到底經歷了多麼激烈的內外部搏鬥。
如今66歲的伯恩,站在父親和兒子的中間,確信“總有一天會和他們相見”。
伯恩的個人紀錄片[世界第一美少年]已在【現在電影APP】上線,歡迎前往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