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髮:拂曉哨位(fxsw2021)
作者:徐春陽 推薦:王皇義
徐春陽(1925.1—2014.7),1936年參加革命,1938年參加八路軍,後到新四軍第六支隊。曾任華野二縱五師13團3營教導員、21軍62師184團政治處主任、63師189團團長、61師師長、19軍副軍長、21軍政治委員、26軍政治委員、濟南軍區紀委專職書記。中將軍銜。
1947年7至9月,我人民解放軍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躍進大別山,一部挺進豫西,華東野戰軍外線兵團挺進豫皖蘇邊區,內線兵團留山東作戰。蔣介石為迅速結束山東戰事,以便轉兵他用,並封鎖海港口,破壞我膠東後方基地,制定了“九月攻勢”計劃。以6個整編師共20個旅組成膠東兵團,由陸軍副總司令範漢傑兼任膠東兵團司令,進犯膠東解放區。膠東三面環海,南依膠濟路,成“牛角形”,腹地多山,是華東解放區的主要後方基地。東線兵團司令員許世友、政治委員譚震林,遵照中共中央軍委關於要多打中小規模殲滅戰,牽制、消滅進犯之敵,保衛膠東的指示。集中第2、7、9、13縱隊和第1縱隊獨立師,第4縱隊第10師等部隊,分別隱蔽在膠濟路南諸城地區和路北掖縣地區,迎擊國民黨軍的進攻。
巧奪濰河大橋
1947年9月,諸城戰鬥後,蔣軍認為山東我軍損失較大,已無力再戰。以其陸軍副總司令範漢傑為首組成膠東兵團,統一指揮八、九、二十五、五十四、六十四等整編師,對我膠東解放區發動猖狂進攻,企圖佔領我膠東要點,割裂我山東與東北、華北之聯絡,切斷我後方供應。
9月20日,二縱奉命北上膠濟線與九縱會師,乘敵急於從山東戰場脫身,輕舉冒進之際,集中主力粉碎敵夾擊我軍的陰謀,保衛膠東解放區,殲滅和鉗制敵之主力,積極支援中原外線我軍作戰。
9月25日,我們十三團三營為五師前衛營,由五蓮山區出發,經諸城以西景芝鎮北上,以4個夜晚的急行軍,直抵膠濟鐵路岞山附近。出發時遇大雨,部隊不畏道路泥濘,涉過急湍河流,星夜疾進。部隊感冒流行,我也燒到39度,各連都有10多個發燒的病號,但全都隨著部隊開進。過了景芝之後,天氣開始晴朗,部隊還是穿著溼衣服行軍。大家都知道,我們這次是無後方作戰,在敵人縫隙之間行動,所以行動的秘密要求特別嚴格,沒有一個掉隊的。
我們的任務是奔襲膠濟鐵路上的岞山車站,奪取並控制濰河上的鐵路大橋。
9月29日,正是中秋節,皓月當空,氣候不冷不熱,部隊雖經幾夜的急行軍,但士氣一直旺盛。當嚮導把我們帶到岞山車站以南時,月亮已經偏西。因白天已在排以上幹部中進行了沙盤作業,大家對車站附近地形腦子裡都有個輪廓,稍作交待,即按預定方案展開行動。七連從岞山車站西南向北插過去,直取濰河大橋;九連從右邊秘密地搜尋前進,包圍和消滅車站內的敵人;八連為預備隊,力爭偷襲一舉成功。
九連派出一個班,前面兩名戰士學著青蛙叫,輕輕地接近到敵人向東警戒的哨兵跟前,突然上去將敵人抱住,用刺刀抵著他的心窩,不准他說話,只見街上的一個大院子裡,燈火通明,人員出出進進,裡面吆五喝六地正在喝酒。我們迅速包圍了大院,向院裡扔了幾枚手榴彈,並立即喊話:“我們是解放軍,繳槍不殺!”敵人驚慌失措,有的還想向外衝,九連三班長衝鋒槍一掃,30多個敵人除被斃傷幾個人外,全部舉手出來作俘虜。這時七連也已插到大橋東側。河西敵人聽到車站動靜,在河西橋頭上的地堡內向東開了槍。戰鬥前後僅30分鐘,攻佔了岞山火車站。但河西岸的敵人,還用火力控制著大橋。透過詢問俘虜得知,他們是一個營,3天前開到這裡來,主要任務是保護和控制大橋。因連日大雨,河水暴漲,他們守護大橋既是保證其運輸的需要,也是防止我們利用大橋實施機動。敵人在車站上佈置了一個加強排,主力在河西岸。
攻佔了車站,並不能完全控制大橋。營長同我很快勘察了大橋南北、河兩岸的地形,認為當夜渡河攻擊困難較大,建議暫用火力控制大橋,防止敵人破壞,部隊準備好後,於明天夜晚,再向河西岸之敵實行攻擊,保證把大橋完整地奪過來。這時,團首長也已進入車站,表示同意我們的意見,但又嚴肅地告訴我們:“縱隊命令,必須在30日夜零點以前,把大橋奪過來,力爭大橋完整,萬一發生區域性破壞,零點以前,一定要修好,零點之後,華東局機關有部分人員過大橋向沂蒙山區轉移。”
當夜,團的主力跨過鐵路,進入路北地區隱蔽待機,只留我們營在車站準備奪取大橋。營裡進一步明確,由七連在大橋東端河岸構築工事,擺成掩護部隊過路的架勢,不暴露我奪橋企圖。利用月光,我們隱地對河口情況作了細緻的勘察。一位車站老工人在現場指給我們看:在大橋南邊,河面較窄,但水深在一人以上流速較大;向北3裡河面雖寬,但水深不過胸脯,流速較緩,可以徒涉。我們挑了3個會游泳的戰士,拂曉前,偷偷下水作了偵察,證明老人提供的情況是真實的。馮營長和我感到非常高興,好像任務已經完成了似的。
八月十五這天,受勝利訊息的鼓舞,幹部戰士的心情都格外歡暢。營長說:“我們也要吃月餅,也要喝酒,也要抽好煙。”明月高照,秋風宜人,除七連和擔任警戒任務的人員外,其餘都分別在一些房內休息。我們把敵人搜刮來的景芝白乾和月餅、香菸等統統沒收,街道上的商界人又慰勞了一些,我們堅持按價購買,他們堅決不要,最後只是象徵性地收了點錢。部隊兩個人分吃一個月餅,喝了點酒,煙都是自己買的,還有的人買上一茶缸白糖。好久沒有進過城鎮,沒想到在這個小車站的街上,過了箇中秋佳節。我們通知每個班都要灌一小水壺的酒帶著,準備趟水後喝一點驅寒。我還特地告訴通訊班,給馮營長準備幾包好煙,他一打起仗來,紙菸抽得特別多。
第二天上午,車站內外,除了警戒和通訊人員外,不準其他人員在外邊活動,我們召集各連長、指導員研究了作戰方案,一致同意營長的決心,從北面隱蔽渡河,由側後包圍消滅敵人,奪取大橋。前進路線是遠了點,但渡河成功有把握,因此要求部隊特別注意、肅靜。
天近黃昏,晚霞映照地面,我們的作戰行動按計劃開始了。先由七連在大橋南面向河東岸搬去了些木頭、門板,好像是準備渡河。敵我雙方都開了槍,過了一陣,敵又見我不像渡河的樣子,認為是利用夜晚加修工事。七連的這一佯動,確實造成了敵人的錯覺,河兩岸又平靜了下來。
21時10分,營部帶八連、九連已運動到橋北約3裡的河邊,開始組織渡河。各班依照白天組織好的互助組,每班會游泳的大個子都負責拉開一條繩子或揹包帶,不會游泳的及小個子夾在中間,一手舉著武器,一手拉住繩子前進。各連分班渡河,有幾個大個子和會游泳的在河中來往護送。我這個一米六八的個子,人頭正好露出水面,只覺得流水衝擊得腳步不穩,因感冒發燒身體較虛弱,要不是兩個大個子保護,幾乎要衝倒了。過去後都喝一口酒,以驅寒氣,振奮精神,部隊很快渡過濰河,敵人沒有發覺。我們迅速在野地裡直向西運動,繞到了敵人的側後。偽裝成敵人的那個班,由西向東沿坊子出來的大路,向橋西防禦的敵人陣地前進。當他們進到敵人後面時,敵人發問:“什麼人?”答:“團部派來了解情況的。”又問:口令?”我們沒有弄到敵人當晚的口令,就突然撲上去,想把問話的人抓住。因敵人已有準備,立刻發出槍聲。這時,我八連由西向東,九連由北向南,展開了攻擊。部隊動作極為迅速,當八連進入敵人營部門口時,敵人崗哨還不敢開槍,怕打誤會。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使敵人措手不及,河岸的敵人還在嚴密注視防我渡河呢!八連向敵營部院子裡扔了幾個手榴彈,勇猛衝進院內。敵人除死、傷的,全部成了俘虜。敵營部被殲滅,陣地失去了指揮,月光下敵人都各自逃命了,像無頭的蒼蠅,亂撞一氣。向西遭到八連突然掃射,傷亡慘重;回頭向北竄,又被攻到大橋西頭的九連攔頭打了一陣;七連也很快衝過橋來,敵人向西南逃跑,我乘勝追擊一陣,只有極少數敵人向坊子方向逃跑了。22時30分,戰鬥勝利結束!我們即向團部報告:大橋完整無損,俘敵180餘人,我無一傷亡。
團部命令,立即對濰坊方向構成防禦態勢,原地待命。
只聽有人小聲叫道:營長,喝口酒吧!
全殲蔣軍二一一旅
向膠東進攻的蔣軍第六十四師,由高密急進平度,10月1日,進至三戶山、范家集地區。敵第九師由招遠掉頭西犯,進至廖蘭、張格莊一帶,妄圖夾擊我軍。
為了在內線更多地殲滅敵軍主力,改變膠東戰場形勢,我東線兵團之第二、七縱隊與九縱隊及十師在膠濟線以北之南、北孟地區會師,決心發起膠河戰役,全力圍殲敵六十四師。
10月2日下午,部隊開始向進攻出發位置開進。五師向東西黃埠及官莊攻擊,得手後向明家店發展,控制該地渡口,並對瓦廟口及昌邑方向警戒,完成對敵六十四師之包圍。
3日上午,部隊在運動中發現敵人飛機出動特別多,有時在頭上有10幾架進行轟炸、掃射,幾乎是連續不斷的。顯然,敵人企圖一面阻止遲滯我軍前進,同時掩護部隊收縮調整部署。我們部隊不顧敵人空中阻擾,採取疏開隊形,奮勇急進。當時我們營的4個幹部各帶一個連,各排也成疏開隊形,利用田間溝溝坎坎,向前快速運動。中午12點,我們進到三戶山西北的一個大村子。營長把四周警戒和各連防空疏蔽地區佈置完畢,副教導員也從後面趕了上來。我們4人聚在村子當中的一個大院子的大門過道里,營長說:“他媽的,今天的飛機這麼猖狂!”話還沒有落音,突然聽到一聲巨響,一瞬間,我什麼也不知道了!待到當天半夜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躺在師的醫院裡。
一個大家都叫他小黑子的通訊員告訴我,當時敵人飛機把一顆炸彈正投到我們所在的大院子裡,房子全部被炸塌了。好在我們還沒有進到院子裡,是下來的木料、屋頂把我們4個人和一個通訊員埋在煙塵底下。各連一聽到營部被炸了,馬上派部隊來,把我們幾個從炸塌的房屋底下扒了出來。我們都已昏迷。團衛生隊很快趕來搶救,發現我傷得最重,屋頂木樑塌下來正在我頭頂上,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呼吸困難。本來要把我和營長都轉送到後方醫院去的,姚師長說:抓緊時間搶救,這樣抬下去是到不了醫院的。現在總算醒過來了。小黑子說著說著,禁不住嗷嗷地哭起來了。過了一會兒,我抓住他的手輕輕地說:“小黑子,你看我不是很好嗎?”
醫生叫我不要多說話,我知道馮福林營長也在這裡,比我醒得早些。團部把作戰參謀劉家祥派到三營代理營長,組織股長項丹代理教導員,部隊在繼續執行戰鬥任務。
我們休息了兩天,拒絕了向後方醫院的轉移,前面的槍炮聲吸引著我們兩人的心。第三天夜晚,我們進到了部隊所在陣地上,同志們一見面,都說不出的高興。見我的頭上和營長的脖子上都還裹著繃帶,七連長說:“多休息兩天吧,你們放心,一定能完成任務!”劉家祥親切地說:“我們與兄弟部隊共同戰鬥兩天,三戶山已經攻下,又在林家莊殲滅了敵人一個整團。戰鬥在發展,還沒有取得決定性勝利。下一步是集中攻擊范家集敵軍主力,你們倆還是好好休息幾天吧?”我笑著說:“你們看我倆不是好好的嘛!等打了勝仗再痛痛快快地休息吧!!”幾個月來,部隊消耗太大,雖然在岞山車站略取小勝,但部隊人員、裝備還是沒有得到根本的改善,大家是寄希望於這一仗的。
6日這一天,我和馮營長都留在陣地上。天黑之後,突然接到命令:敵人為了給六十四師解圍,除東面的九師整日在拼命增援外,西面濰縣的敵四十五師也東來增援,其先頭第二一一旅,當天下午已渡過河。上級決定,五師率十四團和十三團三營連夜向西進至河西岸田家莊地區。要求三營進至王家莊,在縱隊詹參謀長指揮下,與四師協同,阻止和殲滅增援之敵。任務下達得很急,天黑不久,把任務交給兄弟部隊後向西急行軍。在行軍中交代任務,做思想工作,我和馮營長就此又開始指揮部隊。
7日拂曉前,部隊向青龍山之敵攻擊前進。我們營急進到青龍山北麓之後趕仙莊西北時,攻擊受阻。7日晨,敵約一個團的兵力向青龍山反擊,我們協同兄弟部隊,將反擊之敵擊退。當天午後,雙方形成對峙。
此時,我東指首長決心:由於西路援敵已經迫近,范家集之敵一時不易全殲,對六十四師除九縱隊繼續監視外,二縱全力西進,執行殲擊敵二一一旅的任務。
二縱主力星夜疾進,於8日拂曉即完成對二一一旅在昌邑以南之山陽莊為中心的包圍,四師由北向南,六師由南向北並控制濰河渡橋,五師由東向西攻擊,當晚首先攻擊姚灣之敵。我們營隨十四團進至山陽莊以東一個村子,迅速作了必要準備,於8日9時,即對敵發起總攻。
敵旅部也是7日天黑前進犯到山陽莊的,沒料到我軍回師如此之快,來勢如此之猛,一下就陷入我四面包圍之中。
我們營本是師預備隊,緊跟向山陽莊東圩子進行攻擊的十四團。在我軍猛烈攻擊下,敵人十分驚恐,我十四團很快攻入東圩子,我們緊緊跟進發展攻勢,擴大戰果。敵人害怕被殲,山陽莊的旅部竟倉惶向西南逃跑,企圖撤過濰河,避免被殲滅的命運。敵旅部一撤即成大潰逃,敵人在濰河東岸亂成一團。我們三營不待上級命令,迅速勇猛插入敵陣,使潰亂的敵人不能組織抵抗,尤其八連直插到濰河浮橋邊,殲滅了逃跑過河之敵,佔領了渡口,封閉了敵人西逃之路。我四師、五師、六師在山陽莊以南與敵展開混戰,把敵人截成幾段。我們立即命令各連勇猛追擊。當我們一衝出山陽莊南門時,看見圍壕邊上有敵人丟下的幾門山炮,兄弟部隊在拖拉這個戰利品。我鼓勵部隊勇猛直追,多捉俘虜,多繳槍,先要輕機槍下的,重的以後再說。部隊像猛虎撲羊,各連各自為戰,向山陽莊西南莊稼地的混亂敵群猛衝猛追,同時喊“繳槍不殺”。逃竄的敵人根本來不及回頭打槍,開始還帶著槍跑,隨後就丟了槍,空手跑。在戰場上我們各排的戰士,自然形成分工:收槍的,有的可背四、五支步槍、衝鋒槍,有的扛兩挺輕機槍,極力多繳槍支、彈藥;追擊的,極力爭取多捉俘虜。戰鬥近12時即告結束。全殲敵二一一旅,活捉其旅長張忠中以下3400餘人,斃傷敵3000餘人。戰鬥結束時,只見各連押著俘虜,揹著繳獲的槍支彈藥,幹部戰士都是盡著力氣背的。有的把換下的舊武器交給俘虜背。我們的隊伍浩浩蕩蕩向東返回到攻擊發起前的村子裡。
我營共捉俘虜500餘人,繳獲各種槍支500餘支。這個二一一旅全部是新換裝的美式裝備。各連不待通知即自動把輕機槍、步槍、衝鋒槍、手槍全部換成了新的,子彈儘量多留。每連除挑選50名俘補充外,其餘俘虜和槍支聽候處理。
山陽莊戰鬥勝利結束後,東兵團首長鑑於調動敵人的目的已達到,即主動撤出戰鬥。
膠河之戰,是我東線兵團的一次規模較大的戰役,也是東兵團會合後的第一個戰役。我們二縱經過7個晝夜作戰,在三戶山殲敵一個營,林家莊殲敵一個團,山陽莊殲敵一個旅。全戰役共殲敵12000餘人,沉重打擊了敵人的氣焰,粉碎了國民黨對山東地區的最後一個攻勢。此戰役打破了敵人佔領膠東,破壞我山東戰場重要後方基地的計劃,是國民黨在山東戰場發動重點進攻的反革命戰略計劃徹底破產的一仗。從此,我東線兵團在山東也開始轉入內線反攻作戰,敵人陷入了被動。
膠河大捷,大大鼓舞了山東軍民。對我們二縱隊來說,近3個月的作戰在打了幾個平手仗、消耗戰之後,此戰勝利,部隊士氣受到很大鼓舞,同時又得到人員、武器的較大的補充。我十三團三營已全是美式裝備了,人員也充實有餘,從而提高了部隊的戰鬥力,增強了繼續殲敵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