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毛主席見到章士釗,問道:“聽說您在邏輯學上有著作,能讓我看一看嗎?”
章士釗躊躇地道:“這本書印於重慶,與叛黨有關,我如果這樣呈送給您閱覽,那是對您的侮辱,怎麼可以呢?”
那麼,毛主席是怎樣回答的?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章士釗最終讓毛主席看了嗎?
01
1881年,章士釗出生於湖南長沙。
他字行嚴。
小時候在家鄉讀私塾。
1902年入南京師範學校。
次年赴上海參加蔡元培等人組織的愛國學社,認識了章太炎、張繼、鄒容等人。
這時候他開始發表文章,曾擔任《蘇報》主編。
章士釗與毛主席一生有過很多次交往,兩人的關係很密切。早在1919年毛主席就結識了章士釗。那時候毛主席的岳父楊昌濟是章士釗早年在湖南長沙時的室友,因此章士釗與毛主席的關係也非同一般。
在毛主席的革命生涯中,章士釗曾給予毛主席很大幫助。其中在1920年,當毛主席籌備黨組織時,因為勤工儉學的事急需一筆數目較大的銀元,因此他來到上海找到章士釗,請求他幫助一部分資金。章士釗立即答應,隨後發動社會各界名士捐款,由於章士釗的名望,最後籌集到了兩萬銀元,全部交給毛澤東,幫助他進行革命活動。在34年後,當毛主席見到章士釗的女兒章含之時,告訴她現在就歸還章老先生近50年的舊債,一年還兩千,十年還完。
毛主席說到做到,每年都讓秘書送來2000元,1972年的時候已經還完了,但毛主席還是堅持要每年送給章士釗2000元,說這是送給行嚴先生的生活費,先生只要健在,這個錢就要送下去。
可見毛主席對章士釗的尊重和厚愛。
他的女兒章含之後來成為毛主席的英語老師。
兩家的關係走得很親密。
章士釗是著名學者。
他有兩本著作引起毛主席的關注,一本是《邏輯指要》,一本是《柳文指要》。
《邏輯指要》是關於邏輯學的,《柳文指要》是對柳宗元文藝思想的論述。
兩本著作的學術性和專業性都非常強。
這就引出一個問題:毛主席何以對邏輯學這麼感興趣?
02
毛主席是思想家、哲學家、軍事家、革命家,同時他又是一位詩詞大家,這是不同形式的理論與實踐的結合,抽象思維與形象思維的結合,都需要“邏輯學”作為工具。也即是說,邏輯是思維和表達的工具,世界上第一部邏輯學著作就是用《工具學》來命名的。因此,無論是在思考還是在實踐中,對於思維方法、工具的掌握和運用至關重要。毛主席重視哲學,喜歡閱讀邏輯學的書籍,提倡青年學習邏輯學的知識,目的就是出於對“思維工具”的考察和獲取。
毛主席較早接觸的邏輯學著作是《穆勒名學》。那是在1912年,青年毛澤東利用在湖南省立圖書館自學期間讀了很多書。其中約翰·斯圖亞特·穆勒的《穆勒名學》引起毛澤東的很大興趣。
那時候,邏輯學對中國人來說還很陌生。因此在嚴復翻譯了《穆勒名學》和《名學淺說》之後就在學界引起很大聲譽。19歲的毛澤東讀了《穆勒名學》後增長了邏輯學的知識,掌握了思維的邏輯技術,也形成了經常檢查自己思維和表達能力的良好習慣。因此從那之後,毛澤東對邏輯學一直抱有濃厚的興趣。延安時期的毛澤東讀了很多書,其中蘇聯的邏輯學著作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希羅科夫、愛森堡合著的《辯證法唯物論教程》,毛主席在上面做了很多批註。
這個時期他不僅關注西方邏輯學的發展,也關注中國邏輯學的發展。1938年,就在毛主席寫完《矛盾論》後,他讀到了潘梓年的著作《邏輯與邏輯學》,引起了他很大興趣,認為它“頗感新鮮。”
可以說,毛主席對邏輯學的興趣,從青年時代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後始終如一。那時候中國的邏輯學也大大發展起來,許多邏輯學家都發表了很多專著,比如周谷城、王方明、金嶽霖等人。
1956年周谷城在《新建設》發表了《形式邏輯與辯證法》一文,提出了“形式邏輯的物件是推論方式,它的法則只對推論過程的形式規定,它的任務只是依據於大前提如何推論,卻不追問大前提如何成立的;它對任何事物都沒有主張,因而沒有觀點上的傾向性,它既可以為辯證法服務,也可以為形而上學服務,既能為正確的主張服務,也可以為錯誤的主張服務。”
在當時,周谷城的觀點可謂與眾不同。
有很多人不同意他的觀點,對他提出批評。
因此他的文章一發表後,就引起毛主席的注意。
1956年7月26日,毛主席特意召集中央各報刊、作家協會、科學院等同志召開座談會,毛主席說:“《新建設》上週谷城一篇邏輯問題的文章,我看也不錯。”對於周谷城的新見解,毛主席很欣賞。
但是周谷城說:“我的意見很少有人贊成,我很孤立,成了眾矢之的。”
毛主席說:“你的意見有人贊成,並不孤立。”
周谷城說:“不見得,如果有人贊成,那當然好。”
毛主席說:“人民大學的《教學與研究》上,有人寫文章,和你的觀點相同。”
周谷城說:“我沒有看到。”
毛主席說:“我可以叫人寄給你看看。”
毛主席所說的那個人就是王方明——也就是作家王小波的父親——由此可見,毛主席對邏輯學的關注是很廣泛的,當時很多新的邏輯學家他都很注意,並認真閱讀他們的文章,表示贊成或者不贊成。
1957年,1958年,1960年,毛主席多次召開會議,專門討論邏輯學的問題,他把對邏輯學的研究和學習提到了一個很高的高度,曾不止一次地說:“我們的黨員研究哲學,就是不研究邏輯。”
為了讓邏輯學得到大家的普遍學習,改進大家的思維方式,毛主席建議出版《邏輯學論文集》和《邏輯叢刊》,蒐羅中國近數十年間的邏輯學文章和專著。其中《邏輯叢刊》共計11本書,包括中國和西方的邏輯學著作,《穆勒名學》、金嶽霖的《邏輯》等。這其中,就包括章士釗的《邏輯指要》。
03
與別的邏輯學著作不同,章士釗的這本《邏輯指要》不是單純從西方的邏輯學觀點取材,而是取材於中國古代的典籍,把中國古代的邏輯學整理出來,排比於西方的邏輯結構中,可謂別具一格。
章士釗認為,邏輯學雖然名起於歐洲,但實際上是中國文化裡固有的,並不是說只有西方有邏輯,中國沒有邏輯,“邏輯之理,存乎天壤。”因此,在學習歐洲邏輯學的同時,我們要研究周秦時期的辯學。
《邏輯指要》最初印行於1943年的重慶。是根據1918年章士釗在北京大學擔任教授時的邏輯學教學課程整理而成。當年章士釗在北大講邏輯學,可謂盛況空前,曾先後更換過好幾個大教室,仍然是座無虛席,影響很大,一時之間傳為佳話,因為畢竟這是一門新鮮的學問。
1943年2月,章士釗參加了國民政府在重慶的參政會事。當時他的朋友張君勵向蔣介石推薦,讓章士釗講述邏輯學,因此,蔣介石曾讓章士釗到大學去講邏輯學,並整理成書稿最終出版。
新中國成立後,《邏輯指要》便再也沒有出版過。
因此,當毛主席詢問他有這樣一本書時,章士釗頗為躊躇。
在一篇沒有發表的,為《邏輯指要》寫的序言裡,章士釗寫道:
北京解放後,一日,主席毛公忽見問曰:“聞子於邏輯有著述,得一閱乎?”予躊躇答曰:“此書印於重慶,與叛黨有關,吾以此上呈一覽,是侮公也,烏乎可?”
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反動派不斷叛變革命,並最終撕毀和平協議發動內戰,徹底走到人民的對立面。對於蔣介石的所作所為章士釗很清楚,因此他的《邏輯指要》與“叛黨”有關,在《邏輯指要》初版本序言裡他寫得很清楚:“今歲二月,吾為國民參政會事,議長蔣公欲得邏輯以藥之……”
章士釗有顧慮是很正常的。
因此他拒絕讓毛主席看這本書,認為讓毛主席看就是侮辱了毛主席,這是不可以的。
但是,毛主席卻笑道:“這是學問上的事,有什麼妨礙?”
毛主席的回答非常高明,體現了他寬宏大量以及對待學問的科學態度,令章士釗的心境豁然開朗。
因此三個月後,當毛主席又一次邀請章士釗參加會議時,章士釗把這本《邏輯指要》帶了過去。
毛主席非常認真地閱讀了這本書。
在後來毛主席見到章士釗時,高興地說:“這本書我已經一字不漏地看過。多少年來,我看這類著作已經很多,但基本上都是從西方翻譯過來,不能稱之為專著,但是唯獨你這本書,取材於中國古籍材料,在同類書中,是絕無僅有的……我的意思是,完全可以當做今日的參考資料,應該重新印行。”於是在毛主席的指示下,章士釗的《邏輯指要》入選《邏輯叢刊》。
毛主席十分關心章士釗《邏輯指要》的重版事宜。1959年6月7日,他在給章士釗的信中說:
各書收到,讀悉,甚謝!實事求是,用力甚勤,讀金著而增感,欲幡然變計,垂老之年,有此心境,敬為公賀。既有頗多刪補,宜為幾句說明。既借先生之著,為之籌策。
毛主席親自為章士釗寫了一篇“說明”。
當時他正患感冒,但還是很高興地在信中說:“忽得6日信,極為高興,倚枕奉復。”
毛主席禮賢下士以及對邏輯學的重視,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