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華東、東北大戰”剛結束不久,北平棋壇又迎來另一個風雲人物的挑戰,那就是稱霸西北數十年的彭述聖。
說起彭述聖,那是民國最大棋痴,以棋為妻,嗜棋如命,二十餘歲得城隍廟棋王劉番親傳,後稱霸蘭州棋壇,堪稱無敵。
由於物件棋的痴迷,彭述聖竟穩坐“蘭州棋壇第一手”之位,達三十餘年之久,無愧於蘭州棋王的稱號。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間,三十餘年過去了,彭述聖已經成為了一名年近花甲的老人,再也沒有了年輕時的稚嫩,回想起那個二十餘歲穿著大檔褲獨闖蘭州城的“甲戌子”,至今仍歷歷在目。
人雖然老了,但心依舊年輕,尤其的物件棋的熱情絲毫未有退卻。
彭述聖因為痴迷象棋,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此後終身未娶,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身於象棋之中,這也是他三十餘年屹立於蘭州棋壇而不倒的重要原因。
彭述聖稱霸棋壇之路,也並非一路坦途。
名聲在外,難免遭遇各種各樣挑戰,正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彭述聖也不可能沒有輸棋的時候。
他年輕時,就曾受挫於“河州煞星”喇銀匠。
喇銀匠在戰勝了彭述聖後,還留下一句話:“彭小哥棋功不賴,只是嫩點,比涼州陳尚欠火候,風傳蘭州棋高,看來不過爾耳”。
一句“不過爾耳”令彭述聖輾轉難眠,更因為他提到涼州陳,也正好戳中了彭述聖的心結。
彭述聖成名是在涼州陳之後,涼州陳自一別蘭州,便沒了音信,他與彭述聖從未有過一戰,許多棋客曾拿涼州陳與彭述聖作比較,但不可能有結果。
“偌大蘭州,棋風興盛,為何屢屢受挫於外鄉人?先有涼州陳,又有喇銀匠,今後還不定冒出什麼人!”彭述聖感慨一聲,心中湧現出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
幸得此時,恩師劉番看出了彭述聖的心思,信心開導,才讓彭述聖明白了“勝敗乃兵家常事”的道理。
彭述聖物件棋有了更深的感悟,在精研古譜的基礎上,努力創新,發明了來震動京津的“蓋馬三錘”,也憑藉此佈局,將喇銀匠咋得暈頭轉向。
此次以後,“尕高棋”已被“彭高棋”取代,彭述聖確立了獨步金城棋壇的霸主地位,但他心中還念念不過那個曾經橫掃三廟的涼州陳。
直到1926年,年過半百的彭述聖得知一個重磅新聞,涼州陳又回蘭州了!
說起此事,還得從李士林說起,這李士林也是一個棋場熟客。
彭述聖有八個徒弟,號稱“八大金剛”,李士林經常與他們對戰,往往負多勝少。
然而,也不知什麼時候,這個李士林從棋場消失了兩個月。
等他再度回到蘭州棋壇時,竟然博重彩與“八大金剛”對弈,而且勝多負少,在棋場確立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此事很快傳到了彭述聖耳中,彭述聖也覺得此事蹊蹺,其後必有高人指點,便找到李士林,問道:“小夥子,你能告訴我是誰在教你下棋嗎?”
李士林是老實人,面對彭高棋的詢問,便將實話一股腦告訴了彭述聖。
原來,這兩個月,他一直都在跟一個道士學棋,此人道號”一名山人“。
彭述聖一聽”一名山人“四個字,頓時眼神一亮,他清楚地記得於三爺曾經講過,涼州陳還有一個別名叫”一鳴子“,這不正是”一名山人“的諧音嗎?
”你看他多大歲數?“彭述聖追問道。
李士林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看他鬍子花白,大概快七十了吧!”
彭述聖一聽,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對,他就是涼州陳,我都五十多了,涼州陳當然快七十了!
聞得此訊息,彭述聖當夜輾轉難眠,當年無緣得見,這次可不能再失之交臂了,他不露相,我便親自去拜訪。
次日午時,彭述聖便踏上了拜訪涼州陳的道路,與之同行的,還有與彭述聖亦徒亦友的王和生。
王和生是知識分子,對彭述聖欽佩有加,同時也對彭述聖的棋壇之路助力頗多,在彭述聖百年之後,王和生還撰寫《傳彭集》,記錄這位大國手的弈林生涯。
彭王二人很快來到了”萬福腳行“,這正是涼州陳暫居之所,掌櫃李萬福便是李士林的父親。
只見李土林興沖沖陪著一位神清氣朗,道裝打扮的老者走了出來。
一照面,彭述聖便有一種親切感,三十三年了!心儀已久的涼州陳終於見面了,他怎能不感慨,怎能不激動!
彭述聖懷著敬仰的心情對道長躬身施禮,道:“敢問您就是涼州陳老高棋嗎?可把人想死了,末學彭述聖這廂有禮了。”
道長見此情景,邊還禮邊答道:“山野匹夫,算什麼高人,幾十年漂泊無定,早已忘了名姓,遲遲暮年又舉目無親,還不想把這副老骨頭扔在外鄉,只好返故地了此餘生,不想驚擾了大駕,實在不該啊!”
彭述聖近前一步,緊緊抓住陳老雙手,動情地說:“三十多年前,我剛出道,就聽說您的神奇故事,可惜無緣一見,今曰得識,總算了卻心願,好不讓人高興!”
涼州陳搖頭道:“那時年輕氣盛,做事放蕩不羈,想起來卻也可笑,不提也罷。”
兩人一見如故,腳行掌櫃李萬福已經備好酒菜,王和生、李士林也忙前忙後張羅。
陳彭二人見此情景,相視一笑,也不推脫,遂相讓就坐,把酒言歡。
涼州陳幾十年養成的孤寂冷漠似乎為彭述聖的真摯感情所融化。
也許人到老年有一種對往事不堪回首卻又不能忘卻的複雜情感,在幾杯酒的催動下,陳老斷斷續續若隱若現地流露出他這幾十年的流離生活。
彭述聖有心與涼州陳印證棋藝,卻苦於說不出口,多虧王和生能說會道,極力遊說,涼州陳方才應允。
只見涼州陳長嘆一聲,說道:“貧道早已與紅塵無緣,與世無爭,自師父當年賜我‘一鳴子’道號時,大概就註定了我的命運。多年來,我悟出了師父用意,一鳴者,逸名也,就是要我隱去真名,過閒雲野鶴生活,清淨無為。當然道家講究‘道法自然’,如今我們相見相識,也屬有緣,就與你印證一次吧,不過……”
涼州陳頓了頓又道:“但凡弈棋,都具爭強鬥勝之念,卻不知更具修身養性之能,故有‘大裨聖教’之說。你我印證一局為限,擇曰不如撞曰,我們順其自然,就在我這兒開始吧!”
說罷,轉身回房,彭述聖與王和生隨之跟進,李掌櫃命兒子李士林立馬捧來棋具,送入屋內。
王和生眼見兩大高手對弈,心中又驚又喜,一顆心怦怦亂跳,大氣也不敢出,只默默盯著棋盤。此時彭述聖雖然雄霸一方,成名已久,但由於剛出道時即聞涼州陳威名,不敢分先,恭請授二先對弈,涼州陳也不推辭。
於是,一場期待幾十年並具傳奇色彩的比賽就在萬福腳行的一間小屋內展開了。
這盤棋整整下了半天,王和生與李士林的腿都站麻了,結果以和棋告終。
局後,一鳴道長鄭重交待:此局不可傳,貧道名都不留,棋局就更無必要了。
玲瓏剔透的王和生當然明白,涼州陳此舉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維護彭述聖名頭,這種只可意會的表達方式無疑又是一步高招。
前人重諾守信,故王和生在《傳彭集》中僅略提此事,卻不敢錄其局。
從此,彭述聖每隔十天半月,總要去腳行走走,而且是單身一人,其中內情,就連王和生也無從知曉,更不便過問。
但彭述聖對涼州陳的推崇之情常常溢於言表。
陳彭之戰,鮮為人知,除當事人外,僅李掌櫃之子李士林與王和生清楚,但恪於守諾,他二人生前未能披露,死後此棋局已成為永久之謎。
故涼州陳深居簡出,彭述聖縱橫捭閹,世人只知彭高棋,哪還曉得涼州陳!
涼州陳淡泊名利,看破紅塵,隱姓埋名,可敬可嘆也!
自結識涼州陳後,彭述聖棋藝似乎又有精進,一時間,饒馬饒炮得心應手。
時光匆匆,又五年過去了,彭述聖已近花甲之年,然而物件棋的熱情絲毫未減,反而更勝從前。
一日,他收到了王和生的一份禮物,這禮物是一本書,書名為《象棋譜大全》。
這裡又牽出身居滬上的愛國棋王謝俠遜,他為了象棋的蓬勃發現,歷經千辛,蒐集象棋古譜,終於完成了鉅著《象棋譜大全》,在棋壇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王和生託人從南京購得棋壇總司令謝俠遜編著的《象棋譜大全》一套,稍加翻閱,便捧呈彭述聖參詳。
彭述聖閱畢此書,立馬心潮澎湃,掩卷長嘆:“天下之大,能者輩出,今生若不能一會天下英雄,又何以言棋!”
他知道王和生走南闖北,閱歷甚廣,對全國棋壇瞭解甚多,便詢問王和生在京津滬寧期間的見聞。
王和生見問,便興致勃勃、滔滔不絕地講述了他的所見所聞。
什麼傻貝子、巴不鬥、平陽的謝俠遜、南京萬啟有,”南王北孟“、“江漢三龍”、“華東五虎”、“粵東三鳳”、“淮陽三傑”,王和生將腦中所知,盡數說出,只聽得彭述聖血脈賁張,“聊發少年狂”,大有“烈士暮年,壯心未已”之氣概。
終於,他做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決定,要以58歲的高齡弈遊北平,然而蘭州城距離北平又何止千里之遙,在當時的交通環境下,談何容易。
彭高棋此行必是困難重重,他該如何克服困難?在北平又會遇到什麼?我們下文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