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我和王先生一人一車,從宜賓出發,歷時一個月,騎往拉薩。路上都經歷了些什麼?今天講述的,是騎行拉薩第13天的故事。
騎行拉薩第13天,如美-覺巴山-榮許。騎行54KM。
昨夜,雨嘩啦啦地下了一整夜。天亮起床,天涯說了一句特別詩意的話:門前有條小河。
出門時,又是我喜歡的天氣——雨中騎車。雨不大,細細的,似春雨無聲,像秋雨綿綿。
我們當然不會傻哩吧嘰地頂著紅紅的額頭翻覺巴山。昨天,把如美鎮看了個遍後,回到旅店,在廚房的後面,舀了水把額頭洗得乾乾淨淨。
出門就爬坡,到覺巴山埡口,有26KM。
出發不久,天涯就隱在細雨中,不見了人影;不一會兒,青城山也消失在茫茫大霧中。左左身體不適,我們仨慢慢地騎。
昨晚,隊裡進行了職責分工:王先生,副隊長,負責押後;天涯人,年紀輕,體力好,當前鋒,負責住宿;青城山,還是老行當——出納,負責伙食;我,又重操舊業,幹起了老本行——會計;左左,當然是隊長——領導啦。在路上,3個大男人都有具體的任務,左左和我,任務就一個:自保!
漸漸地,雨停了,可濃稠得似米湯的大霧,遮住了所有的風景,視線僅有三四十米。路上有山上掉落的大小石塊,好幾次,都聽見身後傳來石頭滾落的聲音。
早上出門時,沒刷牙。一路口水不斷,一路都在啪啪地吐口水。
不久,到了赫赫有名的教授客棧。我發現自己被以前看的帖子欺騙了。我一直以為,教授客棧就是那幢幾塊木頭圍成的小房子,原來,那是廁所!而客棧,在右邊的巖壁下,是一排磚木結構的房子。
看樣子,以前應該是所學校。我去時,教授正在忙碌,他說他是真正的教授,仔細一打聽,原來是個教師。把教授客棧巡看了一遍,特別喜歡他屋後的幾棵柳樹和屋簷下的藤架。在樹下喝茶聊天,定是一件愜意的事。
廁所很簡易,幾根木頭圍成的屋子僅能遮羞,橫兩塊木板當蹲位,上沒頂,下無底。木板壁上,寫滿了騎友們的塗鴉。
印象最深的是這樣一句:半夜起床拉S,頭上繁星點點,腳下河聲濤濤。
如果不是板壁上的留言,在這樣的環境,我是無法呆下去的。藏區廁所之簡易,之古怪,之豪華,也是川藏線上的一大風景。
兩輛麵包車,停在教授旅館門口,頂上綁滿了腳踏車。我很奇怪,這樣好的路也要搭車?不過,各人有各人搭車的理由,不必嘲笑。但是,當我在覺巴山的半山腰,和左左翻山越嶺去“入鄉隨俗”,一大客車上搭車的騎友把相機對著我咔嚓咔嚓照相時,我突然火了,罵了句粗話。
罵過,心裡很奇怪自己,這是怎麼啦,不就是照照相嗎?剛才在覺巴村,別人的相機對著我,我不還是極配合的嗎?現在怎麼嗎?高反了嗎?可惜,我沒高反。只能用女人的情緒像這高原上的氣候一樣變化無常來解釋了。
騎著走著,突然,眼前一亮,太陽穿雲透霧,灑落下來,霧不再濃稠,視野開闊起來.眼及處的山上,或輕紗薄霧,縹緲似仙境;或雲浪湧動,壯美如海潮。原本陡峭的大山像被人用斧頭開鑿出了一條溝槽。溝槽裡,青翠的青稞地、黛墨的樹木、白色的屋子,順著山勢,至上而下,流淌成了一條靈動的、溫婉的綠色河流。
這就是覺巴村了。環繞村子的高山,雲霧繚繞,大概受了村子裡濃郁的綠意浸染,也變得豐潤起來,少了一絲蒼涼,多了一絲綠意,少了一分陡峭,多了一分舒坦,少了一種嶙峋,多了一種柔美。
舊時,情哥哥走西口,有情妹妹十八里相送的情景。今日,我們爬覺巴山,也被十八里相送。只不過,送我們的,不是扎著雙辮淚眼汪汪的情妹妹,而是一條頭黑身白的小狗。從覺巴村開始,小狗一直跟著我們走了好幾公里。果然有效果,昨天和狗siling合過影,今天,狗們再也不追我咬我對我狂吠了。歐也!
小狗十八里相送,情深意重,可我們仨呀,那個吝嗇,真是讓狗無語——火腿腸都捨不得給一根。哎,小狗你也別埋怨我們啊,這一路,我們節衣縮食,有錢吃回鍋肉、肉絲、藏香豬,還有松茸,就是沒錢買紅牛、火腿腸以及巧克力。如果你真的對我們情意深厚,就送我們到登巴吧,請你吃肉絲炒飯,如果你送我們翻東達山到左貢,請你吃回鍋肉!或許我們與小狗的感情不夠深厚,它只送我們到半山,連狗爪子都沒揮一下,就不見蹤影了。
有人說,川藏線,有錢都找不到用的地方。錯,嚴重的錯。川藏線上,有縣城,有地級市,有各種餐館,只要你想花錢,沒有用不出去的地方。我們幾人,從沒虐待過肚皮,只要有條件吃飯,絕對不會以乾糧或炒飯代替。白米乾飯加回鍋肉才是川藏線上保證體力的硬道理,其他玩意兒,都當不了正餐,吃多了,有害無益。
越往山上走,覺巴山越加蔥蘢起來。山上長滿了松樹,山間,瀰漫著濃濃的松樹味道。路在松樹林中穿梭盤旋,似林蔭小道般幽靜。除少數地段因滑坡塌方而有些坑窪外,全是水泥和柏油路面。
只是,山路在山間盤來繞去,騎了許久,爬了很遠,回望,覺巴村仍在視野裡。如果不是海拔在上升,感覺就是原地不動。要是有纜車,從覺巴村可以直接升到覺巴山埡口。
王先生今天職責履行得不錯,我和左左誰落後,他便跟隨在誰後,忠心耿耿,毫無怨言。太陽出來了,他也不戴面巾,把個帽兒偏偏戴起——太陽在左,帽簷偏左,太陽在右,帽簷偏右,如果不是臉上的笑容,就像從GMD的跨杆隊伍裡逃出來的一樣。
騎著,想著,看著,望得見覺巴山埡口了。我們把車靠在路邊,準備打點么火,再做最後的衝刺。王先生捨不得丟棄的破雨披這時終於發揮了作用——當座墊用。邊打么火,邊玩自拍,做出一副疲憊不堪、筋疲力盡的樣子來。其實,我們都還精神著呢。不過,我知道,左左真有些疲憊。
在路中的醒目處,給騎友“大斧頭”“綠茶”留言。留言字型巨大,字跡鮮豔。他們路過這裡,如果不是一路狂奔,或者是“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的話,絕對能夠看到。沒想到,沒想到啊,他們居然真的“鵝,鵝,鵝,曲項向天歌”了,真的沒看到我和左左好心好意給他們的鼓勵與鞭策!因為是上坡路,狂奔是不可能的。
終於爬上埡口。青城山等待已久。他直檢討,說不該獨自走前面,要是我們誰爆胎了,工具都沒有。我自豪地說,我帶有補胎工具。
下山時,為安全著想,大家編好隊,依次往山下衝。本來,說好左左隊長走前面,可我一溜就衝到前面去了,一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
遠遠地看見一條鋼繩從山上拉下來,橫過公路。路邊停著一輛車,幾個村民坐在邊旁,死死心地盯著我。我有點心虛,回頭望去,身後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沒停車,邊仔細觀察他們的動靜,邊麻起膽子向他們靠近。經過他們身邊時,我減了下速度,他們仍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是目光隨著我的前進而移動。我剛放心地一晃而過,卻又擔心起左左他們來了。他們怎麼辦呀?轉念又一想,我一個人都安全透過,他們三人一路,肯定更安全了。
下山的路只有9KM,我感覺卻是川藏線上最危險的路段。102塌方區、排龍天險,根本不能與這段路相比。不寬的路,像是從巖壁上生生摳出來的,路上掉滿了山上滾下的大小石塊。路兩邊,一邊是陡峭的山,山勢峻險,山體破碎,似乎每塊石頭都搖搖欲墜。另一側,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深淵。
只想快點,快點,快點騎過這危險的路段,可是,路上不僅落石多,彎道也多,快不起來,必須得減速靠右,怕對面來車。有次,剛過飛石路段,身後就傳來嘩啦的聲響。我知道,是山上掉石頭了,卻不敢回頭或停車去看,心裡急迫地想,騎這邊,騎這邊。可這邊,是懸崖啊!一會左,一會右,邊騎邊緊張地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靠巖壁還是靠懸崖?鬥爭來鬥爭去,還是決定靠巖壁騎。被飛石砸中,至少會落個活見人死見屍,但若是掉下懸崖,那下場定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
膽戰心驚地下完這段山路,就到登巴了。登巴有個廁所,非常豪華,也不收費,和左左進去享受了一次。還不錯。不過,再豪華的廁所,也沒生態廁所好。上生態廁所,既可觀風景,又沒異味。唯一不好的是,需翻山越嶺,爬坡上坎,不然,就春光乍洩了。
午飯是肉絲炒飯。這是什麼飯呀?說是糯米飯,卻沒糯米飯那樣餈軟,乾巴巴的粘結成一團;說是飯糰吧,卻軟嘰嘰地粘滯鬆散,還夾生。幾根肉絲,少得可憐。這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炒飯。他們仨,吃了幾口便不吃了。開始,我還責怪他們浪費,強迫自己一定要珍惜盤中餐,但最後,不管我是幹著吃,還是開水泡著吃,仍然像他們仨一樣,剩了大半。
登巴村離海拔5008米的東達山埡口40KM。有騎友動員王先生,30元搭車上東達山,然後騎車到左貢。王先生堅定地說,5000多米的山,搭啥子車喲,要騎上去!
歐也,表現不錯,表揚一下。出門前,我們商量過,每天他搭車把行李帶上山,然後在山上等我騎車上去。誰知,出門以來,我們一起騎車,一起推車,一起搭車,從來沒分開過一時半會。
再上路,太陽猛烈。左左身體更加不適了,特別是她PP。登巴到榮許這14KM上坡,她騎得相當辛苦。我們陪著她,騎一會,推一會,歇一會。讓她把行李分一點給王先生,她也不肯。倔強的左左,雖然焦眉苦臉,但最終是勝利地騎到了榮許。晚上,又恢復了她開朗大方的性格。
左左起步時的速度很快,總是幾下就騎出去老遠。我與她節奏不一樣,我起步慢,要把呼吸與踏頻合上拍後才能慢慢提速。但為了不給左左造成我也很辛苦的假象,每次越步後,我都努力地跟上她的節奏。可當我把呼吸調整勻息,感覺輕鬆地合上她的節奏時,她卻又要停下推車或歇息了。
幾次過後,我感覺再這樣下去,左左沒垮,我倒要先垮了。於是,當左左再一次停車時,我丟下一句“我先走了”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走了一段,發現王先生也跟著我來了。我說,你和左左一路,我個人走前面。王先生擔心地說,左左有青城山陪,你個人咋騎嘛?我說,你的任務是押後噠,上坡安全,我沒得事得。
王先生聽話地停了車,我一個人直接往前走了。路上,他打了兩三次電話,讓我一個人小心點,注意安全。平時,我經常一個人去騎車,也沒見他這樣體貼。
騎著騎著,我想起去年騎石城山時左左對我的照顧,心裡充滿了欠意。
去年4月底,神鷹隊組織去騎石城山。石城山山高路陡,宜賓騎友都以能一氣騎上7KM長的石城山為榮。我也不例外。但或許是太陽大氣溫高的原因,在半坡上,我突然頭暈無力,速度越來越慢,掉在隊伍最後。左左擔心我,一直陪著我慢慢地騎上山。
可現在,我卻棄她而去!
幸好,有王先生和青城山留在後面陪她。想到這,心裡才稍感安慰。
小河,蜿蜒曲折,嘩嘩流淌;小橋,木欄木墩,別有情趣;天空,藍得如洗,雲朵如棉;五星紅旗,迎風招展;有橋有水有莊禾的村莊,詩情畫意,悄然靜立。
這一路,留給我印象最深的,便是這些寧靜、悠然、與世無爭的小山村。恨不得在這住上三五日。
有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站在路邊,我停下車,給了他幾顆糖。小男孩接了糖,傻傻地望著我。小男孩聽不懂我的話,我說什麼,他都只會點頭。教他說謝謝,他也點頭,就不說話。
這時,走來一個婦女和一個約七八歲的男孩。男孩走到我跟前,仰著臉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我給了他幾顆糖。那婦女對我笑笑,也沒教男孩說謝謝,牽著男孩就走了。
似乎,我給他們糖是必須的,是理所應當的。我想起在網上看到的一些言論,說以前的騎車人,慣壞了這些孩子,給他們糖果,是害他們。
我是不是也害了這兩個小孩呢?
自這以後,我再沒給過路邊孩子東西。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下午五點前後,我們先後到了榮許。天涯為了聯絡住宿,一人到榮許落實好住宿後才吃午飯。就是這樣,條件稍好的旅店也沒鋪位了。我們住阿扎巴瑪家,包早晚飯,35塊/人。
天涯說,我們住的是總統套房。果然是。一間大屋,用塑膠布隔成了一個大廳和兩間標間。我和左左、天涯和青城山各住一標間,王先生住有6個鋪位的大廳為我們當門衛。
35塊/人連吃帶住的晚餐,真不賴。——白米飯夾生,沙炒土豆。其他騎友吃得津津有味,我們這群吃慣了回鍋肉與肉絲的FP分子,只得放下碗另尋食物了。
買回5聽優樂美、五瓶啤酒和幾套餅子,幾個人在總統套房裡喧譁起來。
喧譁的結果,定下三項重大事項:一是實行小紅花獎勵制度,二是取個隊名,三是仨人長輩份。於是,天涯得小紅花一朵——聯絡住宿有功,讓眾人不再遭受遍街找住宿的罪;輩份升級詳情——沾天涯師父的光,青城山是大伯伯,王先生是二伯伯,我,二伯孃啦。左左脆生生地喊著“大伯伯,二伯伯,二伯孃”,喊得我心花怒放,舒服極了。我當即表態,明天到左貢,給小侄女買點見面禮。
最開心的是,左左高反成半仙——護仙使者青城山和王先生左右兩側,威武半蹲,左左盤腿端坐床上,身披碧綠的被子,頭戴黃色魔術巾,眉心被王先生點上一粒硃砂印,手持優樂美盒,蓮花手輕拈吸管,面帶笑意,慈目善目,高貴典雅,似觀音顯世,王母下凡。
天涯笑得四處找相機,卡嚓卡嚓拍個不停;我前仰後合,捂著肚子直喊:肚皮笑痛了,我肚皮笑痛了。
我們爆發出的哈哈笑聲,沒把屋頂掀翻,倒把住大廳的騎友的聲音掀來了:你們小聲點,我們要休息了。
集體啞聲,結束喧鬧。遺憾的是,隊伍還沒個正式名兒。不過,左左隊長說了,誰想出了隊名,就獎誰小紅花一朵。
我覺得我起的隊名不錯呀,比如“六缺一”——原本6人,在水一方當揹包客去了,比如“五朵金花”——5個人嘛,當然個個金花了。第二天,左左想了個“花兒朵朵”,我也覺得很好啦,卻仍被那仨男人否決了。他們取的隊名,什麼天路行,騎天路,西行記,五俠隊,還有人說五鼠隊。
據說五鼠還有出處的,同樣被我和左左一一否定。人家三個臭皮匠都賽諸葛亮,可我們五個有知識有水平的文化人,居然想不出一個隊名來,奇恥大辱啊!實踐是檢查真理的唯一標準,“人多嘴雜,有文化的人更復雜”,這不是謬論,是真理啊!
我是@折了又折,意為百折不撓;戶外名“茫然前行”,也毅然前行。若您喜歡,請關注。謝謝您的閱讀、點贊、評論、轉發,讓更多人看到。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