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講《唐傳奇》記載的一個關於黑人奴隸的故事。崑崙奴,是大唐時期一個不起眼的群體,由於是官宦富戶家裡養的奴隸,所以正史中不見記載。但是唐代遺留下來的壁畫以及出土的唐三彩陶器上可以經常見到他們的身影。因為這些崑崙奴長相和膚色明顯和其他人物有很大的區別,所以很好辨認。還有就是在許多唐代傳奇小說和野史中也經常能見到他們的描述。
所謂崑崙奴,大概是就是指從東南亞甚至是非洲等地被販賣到大唐的奴隸,由於這些人身材相對矮小,體色發黑,唐朝人只知道他們是從西方來的,就統稱為崑崙奴了。由於崑崙奴對主人忠心、機敏、任勞任怨的特點,豢養崑崙奴成了大唐官宦和富戶的標準配置。
話說回來,我們的故事發生在大唐代宗大曆年間。
有一位崔姓宮中侍衛,人稱崔生。崔生年輕,容貌如玉,性情正直,舉止穩重,說話清新秀雅,很受人們的歡迎。崔生的父親是當朝一個名望頗高的高官,和朝中孫姓一品大員關係很好。
有一天,孫姓一品大員生病了,崔父就命崔生前去探望。孫姓大員見是好友之子,便讓一姬女捲起門簾,招呼崔生入室。崔生連忙下跪叩拜,並傳達了父親的關切掛念之情。孫姓大員見崔生如此偉岸,言語又極為得體,非常喜愛,就讓崔生坐下,閒聊一番。
閒話間,但見三位姬女緩步進來。為首的杏眼小口,身段婀娜,身著一身紅色薄綢,風情萬種,名喚小倩。三位姬女手裡捧著漂亮的金食器,裡面則盛著鮮美的櫻桃。孫姓大員很是高興,就讓這小倩端一碗給崔生吃。這崔生雖然見過世面,但在年輕美豔的姬女面前還是顯出拘謹羞澀,只瞥見這姬女一眼,便心神盪漾,心房噗通通的急速跳動,哪裡還敢去吃櫻桃。孫姓大員見狀,看出崔生的拘謹,便命小倩用湯匙餵給崔生。崔生不得已才吃了幾粒。眾姬女則是咯咯的淺笑,樣子很是嫵媚。
又閒聊了一陣兒,崔生見天色漸晚,便起身告回。孫姓大員有些不捨,便囑咐崔生:“閒暇的時候再來我這裡,不要疏遠老夫呀!”崔生應了一聲,便又叩拜出屋了。
孫姓大員又讓小倩送崔生出門。一路上崔生故意放慢腳步,時不時的找些話頭與小倩說,小倩也總是很樂意的回應著。等出了孫宅,崔生駐足好久才作揖拜謝姬女,眼裡很是不捨離去。而小倩也低頭不語,只是不斷地手捻衣角。
就這樣大約過了幾分鐘,崔生才依依不捨與小倩告別準備離去。正當崔生剛走出幾步,突然小倩叫住了他。崔生轉身,只見面色猶如桃花,羞怯地豎起三個玉指,又把手掌翻轉三次,然後又指了指胸前的小鏡子,怯怯說了聲:“公子,記住呀!”
說完姬女莞爾一笑轉身回了孫府。只是崔生一時沒有明白姬女是什麼意思。
崔生回到家,向父親轉達了孫姓大員的感謝之情。然後便返回書房休息了。
但是,自從孫府回來,崔生就日夜不忘小倩,每天神情恍惚,茶飯不思,有時候還自言自語,呆坐一天也不動彈。偶爾嘴裡嘟囔幾句詩句,諸如:
誤到蓬山頂上游,
明璫玉女動星眸。
朱扉半掩深宮月,
應照瓊芝雪豔愁。
之類.....
崔生最近舉動如此反常,顯然是得了相思之症。但是身邊的家人和奴僕卻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也不敢多問。
過了幾日,催生家的一個崑崙奴,名喚磨勒,機敏過人。看出了崔生近幾日的心思。便上前問道:“公子最近是有什麼心事嗎,這幾日來總是悶悶不樂?”
崔生嘆道:“哎,你怎麼只知道我的心事呢?”
磨勒笑道:“公子儘管說來聽聽,不論是什麼困難,不論遠近,我一定幫您!”
崔生聽到一個奴僕竟然如此口出狂言,剛要訓斥,但是轉念一想:“磨勒是異域人士,都傳崑崙奴多奇巧異術,說不定還真能解我心中積鬱!”
於是,一五一十將小倩之前的手勢告訴了磨勒。磨勒聽罷,輕聲笑道:“明白了,公子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呢,白白苦悶這許多日子?”
磨勒接著說:“小姐伸出三個手指,這是在說,孫府有十院歌姬,她自己在第三院。翻三次掌,正好是十五,是告訴你十五那天。胸前小鏡子,是說十五的月亮圓如鏡。連起來,意思就是讓你十五月圓之夜前去相會!”
崔生聽磨勒解出了小倩的手勢,而且得到了如此資訊,不禁喜出望外,高興得手舞足蹈。
崔生還沒高興完,臉色又變了,嘆道:“孫府高宅大院,想偷偷進去,談何容易啊?”
磨勒則一臉的輕鬆說道:“公子不要擔心,這區區小事包在我身上。後天就是十五了,公子準備兩匹黑絹,做成一套緊身衣,我自有用處。另外,孫府歌姬院門口有兇猛的大狗看護著,陌生人無法靠近,而且那大狗警惕性很高,生人靠近非死即傷。這世上也就只有我能制伏它。到那天為了成全公子好事,我會制住它的。”
崔生聽後大喜,設宴和磨勒共飲。不在話下。
很快,本月十五到了。這晚三更後,磨勒和崔生換上早已準備好的緊身黑衣,然後磨勒背起崔生一個彈地,跳上牆頭,在坊間的牆頭屋脊上如猿猴般跳躍飛行。大約跳過了十多重院牆,就到了孫府,停在了歌姬院第三院。
但見院子的門沒鎖,燈還亮著,小倩坐在床前,不施脂粉,哀怨而焦急,好像在等待崔生的出現。
這個時候,侍衛都已入睡,四周靜悄悄的。於是崔生慢慢地撩起門簾走進屋來。
良久,小倩方才認出是崔生,便急忙跳下床來,拉住崔生的手,剛才的哀怨煙消雲散,激動的小聲說:“小女子知道公子才思敏捷,一定能識別我的手勢,今日,公子果然來了,不折我一片用心。只是孫府深宅大院,看護眾多,不知道公子是使用什麼神奇法術,才能到得此處的?”
崔生便把磨勒飛簷走壁揹他來的奇舉給小倩說了一遍。小倩也被磨勒驚呆了,驚為天人,很想見見這個異士,就問崔生是否可以一見磨勒真容。
崔生走到門口讓磨勒進屋。小倩見了磨勒,見樣貌果然異於唐土之人,連連稱奇,深深地讚許了一番方才作罷。
小倩和崔生在屋裡邊飲酒邊閒聊。閒聊間,小倩道出了自己的身世。原來,這小倩本是朔方豪族千金,孫姓大員權大,相中了小倩,逼迫她做了姬女。小倩無法逃脫,幾次輕生而不得,只好苟且偷生。雖然平日裡綾羅綢緞,塗脂抹粉,山珍海味,但終究是被逼迫而來,心裡卻是苦悶不堪。
小倩見今日遇到如此奇人異士,就央求崔生帶她逃離孫府,並對他許下諾言:“若公子幫我脫離苦海,就算給你做奴婢怒破也是心甘情願!”
崔生雖然愛慕小倩已久,但此時聽到小倩這個請求,不免有些左右為難。
正當崔生憂愁不語的時候,一旁站立的磨勒說話了:“姑娘如此堅決想離開孫府,這也不難!”
小倩聽了磨勒的話,更加急迫的央求崔生。崔生也不再猶豫,答應帶她離開牢籠。
於是,磨勒展開神功,一人背起崔生和小倩,縱身一躍飛上牆頭,頃刻間飛出幾座高牆大院,孫府的守衛、奴僕竟然毫無察覺。崔生把小倩帶到自己家中,並藏在了書房裡。
第二天,天亮了,孫府的守衛和奴僕才發現看家護院的那條兇猛大狗已被打死,小倩房門大開,房裡的手飾細軟等值錢之物連同小倩早已不見蹤影。
孫姓大員聽說此事,大吃一驚:“老夫家向來門牆幽深,門戶緊鎖,一般人等是萬萬不動聲色進來把人帶走的,肯定是有高人越牆而來。”並吩咐府內一眾守衛奴僕:“此事必是江湖俠士所為,你們都不要聲張,以免招惹禍事!”
此後的兩年間,小倩藏於崔生家,日日與崔生雲雨求歡,好不快活。
或許是時間過去很久了,小倩終於敢走出崔家了。這一日,她乘船遊玩,不巧還是被孫府的奴僕認了出來,並並稟報了孫姓大員。
孫姓大員覺著此事非常蹊蹺,就喚來崔生追問緣由。誰知這崔生雖是大內侍衛,看著孔武非凡,卻是個膽小之輩,見孫姓大員追問,心裡害怕便將磨勒的事詳細地說了出來。
孫姓大員聽聞如此奇人異士,眼珠一轉說:“這事雖是小倩主謀,但她也服侍你兩年有餘了,看在我與你父交好的面上,老夫不再追究。但這磨勒實是個奇人,你既然有此能人輔助,定要好好對待啊!”
崔生嚇出一身冷汗,唯唯諾諾退出了孫府,心想這下可以安心了。
但是,孫姓大員說放過小倩是真,但要崔生好好對待磨勒則是緩兵之計,是為了穩住磨勒。他不容得身邊有如此本領高深的人存在,威脅自己的安危。
不多時,孫姓大員命令五十名士兵,突然圍住了崔家宅院,要抓捕磨勒。磨勒見狀,手持匕首,突然象飛鳥一樣飛上屋頭,快如猛禽。士兵放箭射殺,卻沒有傷到磨勒分毫。頃刻之間,磨勒便不知去向。只剩下崔家人驚慌失措,抱頭躲避。
抓捕未果,孫姓大員更感受到畏懼害怕。如果此人前來報仇,悄無聲息地潛入孫府行刺於他,他必死無疑。於是崔姓大員增派了守衛看家護院。
孫姓大員從此,總是提心吊膽,無法安穩。這樣沒過幾年,便在恐懼中死掉了。
大約過了十幾年,崔生早已是年過中年,一日上街閒逛,突然看見磨勒在城裡販賣藥材,奇怪的是磨勒並未變老,還和十幾年前一樣機敏、幹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