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金山,祁曼塔格鐵礦。
最近路況不好,許多車子都走了,只剩下一二十輛車,這些車平均分佈在一二百公里的的路上,半晌也見不到一輛。
礦山上沒車,回皮、裝貨、稱重,下到阿湖邊的鐵架子那裡,只用了一個小時。
停好車,提著水壺,拿出一袋子泡麵,兩個饃片,一袋榨菜,蹲在沙地上吃飯。
水壺不知為何不保溫了,水涼涼的,灌進泡麵袋子,袋子又破了,不鹹不淡的水滲進了沙地裡,為它一解乾渴。我拿出一塊半溼半乾的面塊生嚼,好吃與否都不重要,一路上還得靠它提供能量,要不胃部幹磨的難受。
便道兩側扔滿了飲料瓶、塑膠袋子等垃圾,每次吃過飯後,我都要拾一些帶到山下,阿湖無暇,如果被垃圾汙染,我的心會很痛。
小飛無法忍受兩地分居的折磨,撂挑子不幹回焦作了。我一個人抱著一輛車,半夜一兩點回到宿舍,凌晨五點又出車,一天只吃一頓飯,這種無規矩的生活持續了幾個月,身體越來越廋,人越來越沒勁兒。剛來阿爾金拉礦時,一個人換輪胎半個小時搞定,現在卻得一個小時,而且還氣喘吁吁的休息兩三次。
我的指甲最先開始出現問題,月牙紋那兒開始凹陷,指甲長著長著就斷了。
今天更慘,在磅房跳下車時,一不小心,左側門盒裡放的一支螺絲刀插進右手腕裡,差點把最粗的那根筋挑斷,鮮血“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我捂住傷口,跑進磅房,差點把過磅的老孫嚇死,趕緊找東西包紮。
老孫一邊顫抖著手包紮,一邊說:“牛,你真悍強(真能忍受)!”
唉,當個男人,肩膀上挑著天大的責任,不向前走,哪有退路,就像時下流行的那句話:身上若無千斤擔,誰拿青春賭明天。把剩下的食品袋子,撿的垃圾整理好,放進工具箱,繼續出發。
一個人一輛車,踽踽而行在路上,披著雪裝的戈壁,陰霓的天空,肉體在涅槃,靈魂在獨行!
身旁是一座鐵鏽色的山,山前的戈壁灘裡,一直只孤獨的野狼恨恨的望了我一眼,消失在大山深處。
在經過保護區監控杆時,一輛車子與我擦肩而過,在那一剎那,我好像看見了一個人,一個我最心愛的人,可是,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不可能,她在家裡,怎麼會出現在三千公里之外的新疆呢?
那輛車子跑過幾十米後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了一個人,車子又轟隆隆的離去。
從後視鏡望去,一個身著黑色緊身毛衣,藍色牛仔褲的女人向我走來。
我驚訝的快被幸福的閃電給擊倒了,腦海一片空白,忘記了阿湖、忘記了駱駝山、忘記了大戈壁,忘記了所有的苦和累,是她,是我的妻子,我的雲兒,一別半年之後,她竟然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出現在戈壁千里的新疆,出現在中國最荒涼的阿爾金山保護區裡。
開啟車門,哪裡還在意扶手的存在,輕輕一躍,跳到路上,顧不上硌腳的石子,像發令槍下衝刺的健兒,十來米的車身倏的拋在身後,來到她的面前。就像有位名人說過的那樣,愛的力量有多大?所有追逐它的人都是賽跑的冠軍。
我說:
“你咋來了?”
妻笑殷殷的望著我:
“咋了,我不能來。”
“不是,這地方太苦,不想讓你受這罪!”我撓撓頭髮,笑著說。
“你能,我也能”,她望著我,眼睛溼溼的。
在阿爾金山拉礦最苦最難熬的時候,雲兒來了。我把車子停靠在便道上,和她一起徒步很長時間,來到了阿湖邊,來阿爾金半年了,還是第一次來到湖邊。
妻很開心,時而像一隻可愛的小鹿,
時而又像一朵在湖邊散步的花兒。
她說,自己在夢中遇見過阿湖,雖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卻和我一起漫步、拍照,特別開心。醒來後的那個午夜,窗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窗戶被肆虐的風推開,叮噹作響,她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院子,哭了。
駱駝山腳下,涼爽的的風輕輕吹拂著雲的長髮,沒結婚前,她喜歡齊耳的短髮,清爽又有氣質,為了我才留下長髮飄飄。
內地的七月份,正在暑熱中煎熬,而在這裡卻是涼爽無比。遠望,傍晚的駱駝山已經要沉沉欲睡了,那深褐色的山石,光禿禿的崖壁,在遠古隆起時期形成千奇百怪的形狀,其中一座好像一匹歷經磨難的駱駝,最後筋疲力盡長眠在此處。
我倆兒離開阿湖,穿越便道,沿著高低不平的戈壁步行兩三公里,繞過一道土坡,來到了山腳下。
一塊巨大的山石,橫亙在山丘上,如同一張天然的大床,平平整整,沒有一絲凸起。背倚著巍峨的駱駝山,再次遠眺秀美安靜的阿湖,那一望無垠的水面像一面瓦藍瓦藍的鏡子,波瀾不驚;又像一位含羞的女子,怯怯的躲藏在夕陽的餘輝中。
涼風習習,黃昏已至,我坐在渾然天成的石床上,拿出口琴輕輕地吹奏著《遙遠的思念》:
漫漫長路,遙遠的我
不知道已經走了多遠
久別親人和故土
漂泊一年又一年
從日出走到日落
經過多少月缺月圓
只要心中想著你 依然感覺很甜
悠悠歲月遙遠的你 是否在把我呼喚
離家的人總戀著根 回回魂繞夢牽
失落了無數記憶 唯有珍存的情感未變
那悠揚婉轉的旋律化作了一席風,化作了幾滴雨,在阿爾金的懷抱中飄蕩。雲兒枕在我的腿上,長長的秀髮從身上拖曳到石床,她的雙目宛如一泓清水,閉目之時自有一番清雅的氣質,讓我自感形穢、不敢褻瀆。
她慢慢睜開眼睛,一雙晶瑩的雙眸,明亮清澈,嫣然一笑說:你在想些什麼呢?其實,我特別想說,我能夠想起什麼?我想說的話太多太多,離家之日就是與你分別之時,轉眼已經半年了。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除了思念還是思念,在無數個孤獨的夜晚,陪伴我的只有淒冷的月光;在無數個清晨,喚醒我的只有那吼叫的北風,如今你像神話般來到了我的身旁,亭亭玉立,宛如天仙。我還能想些什麼呢?我已經不是那個被愛禁錮了的發狂的青年,而是一個血氣方剛,如日中天的男人;我不是那個在風雪中掙扎著、冰冷孤獨的魂靈,而是一個有人疼愛有人關懷的丈夫。
彩霞託著一席華麗的被褥蓋在石床上,既想偷看又覺得羞澀,就偷偷的躲在山的後面,窺視著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
這是一場真愛交融的團聚,二十幾年的激情並沒有褪色,二十幾年的情愛並沒有降溫,在聳入雲霄的駱駝山下,在綿延不絕的阿湖之旁,一匹火紅的駿馬在草地上賓士,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壯美的身姿好像穿越風暴的雄鷹,仰天的嘶鳴如同勃然奮飛的海燕,前進、前進、前進。天做被,石當床,讓炙熱的愛在衝撞中沸騰,讓火熱的情在糾纏中昇華,淋漓歡暢。這將是我們人生旅途上最難忘的時刻,無論以後或是廝守還是漂泊。
後語:
《阿爾金山拉礦人》系列到現在已經寫了十一集了,無論好壞與否,都沒少耽誤朋友們的時間,二哥在這個週末之晨向朋友們道一聲謝謝,感謝您的鼓勵,感謝您的指正,感謝您對我的支援!
近期將推出《阿爾金山拉礦人》之十二 大坂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