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清楚西漢,不是一兩本書就能解決的問題。這其中,劉呂夫妻恐怕要佔去三分之二的筆墨,其餘三分之一中的三分之二,由武帝劉徹與王莽分享。
劉呂夫妻,扒出來黑料累累如雷,隨時都能把人炸得外焦裡嫩。劉邦最後一道重要指令是要陳平至軍中,擒樊噲並立斬之。可見他死前對於兄弟情誼這種東西已經絕望。此時他心裡也應該非常清楚,已經無力保護自己最心愛的兒子和女人了,親情對他也失去了意義。
陳平這個老油條自然知道呂雉的厲害,她的妹夫是動不得的。劉邦的命令執行了一半又拖拖拉拉,拖到劉邦嚥氣,樊噲才保住了一條命。陳平也由此上了呂雉的船。
劉呂二人就像直升機懸停空中時的駕駛員,外面看起來這飛機穩穩定於空中,江山好像鐵打的一樣,其實那駕駛員手眼腦一刻不得停,累得像狗。
好在他二人累得像狗一樣的心思只是治左右,並未用來治天下。漢初奉行黃老之術,與民生息。呂雉廢除挾書律,使得文字這種奢侈品重新進入民間。呂雉死後,周勃陳平粉碎呂家幫,奉立劉邦四兒子為文帝,社會進入了迅速發展時期,這就是文景盛年。景帝年間劉邦的七個侄子孫子侄孫鬧戰亂,周勃的兒子兩三個月就削平了這些孫子們,沒有釀成大禍。這位就是以細柳營傳世的名將周亞夫。之後,西漢進入鼎盛的武帝時期。
董仲舒也就登場了。世人的心目中,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大概會認為這姓董的威風八面、不可一世。而其實,他是被判了死刑的,得武帝赦免降職以後,再也不敢亂說亂動,只管讀書。
董仲舒弘揚的是孔孟儒學嗎?好像不是。他是公羊派嫡傳,其思想別夷狄,正為武帝對戰匈奴的理論依據。其思想被民間傳揚的實是讖緯學,讖書指預言,緯書是經書的神秘主義解讀。
“莫道石人一隻眼”,這是元末對讖緯學的實際應用。袁天罡推背圖,邵雍梅花詩,唐宋讖緯一直流傳至今。王莽、劉秀對讖緯熟練運用,以至今天有人將這二位稱為穿越時間旅行者和位面之子。
武帝本人肯定是讖緯學的受害者。其晚年發生的巫蠱之禍,讓他失去了助力最大的親老婆衛子夫,失去了親兒子太子劉據。悲催的是,武帝沒有受害到最終,中途又醒過味來。其時其地,這個老頭不知道內心是如何的悲催。
巫蠱之禍的最得利者是衛子夫家族的邊緣成員霍光,衛青的名義外甥、霍去病的異母弟弟。巫蠱之禍的傳奇延續到後世,造就了出生就坐牢,長於市井的傳奇平民皇帝劉病已。故劍情深的成語,可以解釋為宣帝對霍光集團的警惕,卻讓人寧願相信這說明了民間存在的巨大的善的力量。
不要被誤導,孔孟儒學的道統地位,不是誰登高一呼就建立起來的,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儒學經歷過多少衝擊和挑戰。更不要誤會,以為歷代皇室崇尚孔孟,真實都是外儒內法。就算外面這層儒皮,也大都是董仲舒的三綱。歷代君王,有書畫皇帝、詩詞皇帝、煉丹皇帝、唸佛皇帝甚至木匠皇帝,可見一位儒士皇帝?
到宋代,儒學正統地位逐漸穩固,而當時的司法制度也傲視全球,甚至傲視後代。其規定之細膩、程式之繁瑣、人員管理之嚴格,人性化的程度歎為觀止。就程式的細化而言,絕不亞於今天的西方。這是德內法外的體現嗎?
人的劣性,在於易得之物,絕不肯珍惜。天堂這種珍寶中的珍寶,不經千錘百煉、萬千代價,寧不肯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