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每個中國人血管裡流淌著的DNA,刻骨銘心。在中國是這樣,在美國更是這樣。
進入臘月,老伴就吵吵著過春節,口口聲聲說到了美國不能忘記傳統,不能忘了家鄉,不能忘了親人。她好像要變成了美國人一樣。
春節要做的事情是很多的:臘月二十三要祭灶;二十四要掃屋子;二十五要蒸花糕;二十六要買年貨等;還有貼春聯、祭祖、吃年夜飯、看春晚,封壓歲錢、放鞭炮、拜大年。老倆口一五一十地盤算著。
年貨要買什麼,也列出個清單。心想要進美國最高檔次的超市,開著大車,趁著雙休日大買一番:羊腿、雞翅、排骨、牛排、鱈魚、對蝦、螃蟹,洋酒,水果,蔬菜,小孩兒玩具,新衣服。缺啥買啥,有啥買啥,啥好買啥。
仔細想想,人活著圖個啥,辛辛苦苦一輩子,老了也該好好享受一把,說起來也是來美國一趟,全家人要熱熱鬧鬧過個“洋”年,反正過完年就該回國了。
這一切好像就在眼前。可突然間武漢朋友的一個電話使我們亂了方寸。
他極其嚴肅地說,武漢從2019年12月下旬發現一些怪病,原因不明的發熱、乾咳,潛伏期長,發病快,傳染性強,病死率很高。武漢的大小醫院人滿為患,超市的物品被搶購一空,防疫物資如酒精、口罩、消毒液都賣光了。人心惶惶,聽說比非典還要厲害, 你們在美國也要小心呀。
開始我並不在意,這年頭小道訊息多了,再說武漢離美國這麼遠,怕啥呢?
僅僅過了一天,國內的報紙、新聞媒體包括央視,關於新冠的報道鋪天蓋地,這引起了人們的高度關注和不安。就要過年了,出了這麼一擋事兒,年可怎麼過?一天到晚抱著手機不停地給武漢,北京、鄭州等地的親戚朋友打電話,瞭解情況,期盼著家人的平安,國家的平安。
又過了兩天,武漢封城了,這一訊息在全世界炸開了鍋。美國媒體唯恐天下不亂,唯恐中國不亂,大肆地抹黑中國,製造恐怖,散佈謠言。美國超市也開始搶購衛生紙、消毒液等物品。我們開始做最壞的打算,車加滿了汽油,家裡買了米、面、油、菜,防疫物品。但酒精這些平時無人問津的商品,瞬間價格翻倍,而且限購,市場上的消毒液,洗手液之類東西也很難買到,更別說口罩了。
在焦慮、緊張的環境下,一天到晚抱著手機,就看一個內容,新冠疫情的最新資料、疫情發展、傳播範圍、特效藥物、治癒狀況、傳染人數、死亡人數等資訊。中國的白天是美國的晚上,前半夜睡不著,後半夜困了眯一會兒,一覺醒來,第一個動作就是先摸手機,翻看新聞訊息。
正常的日子都被打亂了。年貨被消毒用品所替代,祭祖被心中的祈禱所替代,年夜飯用幾個餃子所替代。春晚由於中美時差,中國正在播出的時間在美國天還沒亮,再說白天緊張了一天,晚上哪有心思看春晚。從中國發來的拜年微信都是平安、健康之類的祝福語。看了“平安、健康”幾個字,就難免想著新冠疫情,想著乾咳、發熱、傳染性強、死亡率高的字眼,越發的恐慌與不安。
大年初一早上,還是稀飯饅頭,兒媳婦還要上學,小孫子還要上幼兒園。在美國,沒有一點過年的氣氛,拜大年,封壓歲錢都免了,甚至連個對聯兒也買不到,只是簡單地自制了一個紅色的“福”字到貼在門兒心上,算是表達了對新年的祝福。
晚上孩子們放學回來,見我們老倆口兒悶悶不樂,鼓勵我們說,咱不能這樣窩窩囊囊的過年,喝點兒酒吧。老伴兒勉強做了四個菜,兒媳婦花了20美元在韓國超市買了一瓶普通的北京二鍋頭,象徵性地喝了幾盅,算是大年初一過去了。
又過了三天,大年初四,美國停航了。
美國趁火打劫,火上澆油。第一時間關閉了美國通往中國的航班。這訊息猶如一個晴天霹靂,航班停飛了,怎麼回國呀!簽證眼看就要到期,不離開美國是不行的,可離開美國家的親人過不來,孩子誰來管,想走的走不了,需要來的來不了,簽證過期出境是要重罰的。更可怕的是我們辦的是旅遊簽證,沒有醫療保險,若是感染了新冠,那可是天價的醫藥費,傾家蕩產不說,“撂”在美國,那可咋辦?越想越可怕,越怕越胡思亂想。
大年初四的晚上,天下大雪,氣溫零下十度。美國家庭用的是中央空調,空氣吹得特別乾燥,加上焦慮、失眠、恐慌,老兩口兒感冒了,發燒,頭疼,乾咳,這也可不得了。這不是和新冠初期症狀相同嗎?怎麼辦,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敢去醫院就診,一些常備的感冒藥也吃光了,更重要的是小孫子怎麼辦。只能先隔離開,千萬不能感染了孩子。可小孩子依偎慣了爺爺奶奶,什麼新冠,他才不管那些呢,再說兒媳上學了,有時晚上還要上課,誰來看管孩子呢。
那就只好戴上手套、口罩、睡衣;碗筷碟子分開用,天天消毒;毛巾、被子,包括拖鞋都分開用。屋內一天兩次消毒、噴灑、清掃,開窗、通風,一有空就收拾屋子,一有空就端著茶杯喝白開水,旨在加強排洩。
這樣的日子怎麼過?什麼時候是個頭,心裡一點底子都沒有。還會發生什麼?更不敢去多想,本來想快快活活的過個“洋”年,誰知平生過了第一個“遭殃”年。至今想起來那些日子都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