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人活著錢花光了,還是人死了錢沒花光?這真是一個令人困惑的難題。
但對於日本的骨灰級啃老族前田良久而言,這卻不是什麼難題,因為他的人生哲學就是:錢花完了就等死,錢沒花完死了也就死了。
今年已經73歲的前田良久,一輩子只工作過兩年半,不戀愛、不結婚、不立業,專業啃老40多年,把豪宅啃成垃圾場,還聲稱啃完了老父親的遺產,就等死了……
究竟是怎樣的人生際遇,讓前田良久成為了徹底躺平的啃老族?
日本有一檔叫《可以跟你去你家嗎》的電視節目,專門在街頭尋找願意接受採訪的路人,然後以免費載送回家或是禮品報酬的方式,對受訪者進行跟蹤採訪。
2016年的一個深夜,節目組在東京小巖站附近街頭,碰見一個骨瘦如柴、衣著邋遢的老漢拿著報紙獨自在街上晃悠,於是他們便上前詢問對方,能否到他家去看看。
這個老頭欣然同意了,不過,他不忘提醒節目組工作人員:“我的家可是了不得的呢,你們不怕的話,就跟我來吧!”
這句話進一步引起了節目組的好奇心,他們便帶著老漢上了計程車,前往他的家中。
在途中,老漢主動講起了自己的人生經歷。他叫前田良久,此時68歲的他,在過往人生中,只工作過兩年半,靠著老父親的家產“專業啃老”40多年……
對於自己的人生,前田良久都忍不住吐槽自己是宅家的始祖,又稱自己的人生是“對不起社會的人生”,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前田良久的人生比他描述的還要離奇和不可思議。
前田良久的住宅區——代代木,是東京富豪聚集地,周圍別墅林立。有日本調查機構曾統計過,該區住著近2600多位社長,可見能夠住得起這裡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
前田良久的屋子,也是一棟配有前庭後院的獨棟別墅,只不過,看上去更像一座遺棄已久,無人居住的荒野舊居。
別墅門口雜草叢生,四周竹林瘋長,攀上屋頂,整個屋子被陰森荒涼的氛圍籠罩著。工作人員跟隨他鑽進一片竹林,在灌木野草叢中左穿右插,隨後看見一扇緊閉的大門,邊上也是被野草覆蓋。
前田良久解釋,這是家裡的正門,不過在二十年前壞了之後,他就沒有再從正門進過,一直是從後門進屋。
工作人員又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一段路,最終從後門進了他的屋子。一踏進他的家門,映入眼簾的一番景象更讓節目組人員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偌大的別墅裡面,竟然無異於一個大型垃圾場,連落腳之處都難以尋找,屋子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垃圾物,成百上千的納豆盒子堆積如山;沾滿汙漬的鍋碗瓢盆等廚具用品凌亂地擺在地上;泛黃變色的廢舊報紙散落四地……
地上還放著一盤橘子皮搗碎的褐色泥狀物,看上去還泛著點噁心,卻被前田良久用來當除臭劑,消除手部異味。
“那你睡在哪裡?”錄製組工作人員不由好奇地詢問,前田良久徑直踩過層層堆積的垃圾,來到他的臥榻之處。
他所謂的住處,其實就是在垃圾堆中放上一張破舊到變形的榻榻米,還有一件棉絮飄飛的爛被褥,人躺上去後,就淹沒在周圍的垃圾中。前田良久告訴節目組,自己已經二十多年沒有打掃過衛生了。
“為什麼不清掃屋裡的垃圾?”工作人員忍不住追問道,“因為打掃衛生太麻煩了”他一副坦然的語氣說道。
這樣一個徹徹底底的躺平一族,究竟是怎樣“煉”成的?
前田良久出生於1948年,他的家族根基厚實,祖父畢業於青山學院大學,這所大學是與明治大學、中央大學媲美的知名學府。他的父親,是二戰時期的炸藥工程師,母親是端莊秀雅的大家閨秀。
二戰後,他的父親就轉型經商,並且打下了豐厚的家底,在日本富豪區代代木買下了價值不菲的獨棟別墅。
前田良久可謂富家子弟,他從小到大都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唸的也都是貴族精英學校。
身邊都是貴族精英子弟圍繞,前田良久自然也不甘人後,他努力學習,目標就是考上一所好大學。
可惜,事與願違,少年時期,前田良久接連遭受高考落榜的挫折。他先後報考了早稻田大學、法政大學及日本大學等,最終都名落孫山。
在高考這件事上,有些人是越挫越勇,就像新東方的俞敏洪,經歷了三次高考最終考上了北大,有些人卻被高考擊得七零八落,正如前田良久,因為高考失敗選擇了躺平。
其實,這與前田良久的生活環境有關,他從小生活優渥,沒經歷過多少挫折,抗壓能力較弱。面對著屢屢失敗的高考,加上身邊精英同學的嘲笑眼光,他開始喪失自信,自我否定,覺得自己就是個蠢人。
高考,成為了改變他人生態度的一個分水嶺,他從此開始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跟中國一樣,在日本上大學也是進入好企業的一個敲門磚,前田良久只有高中文憑又沒有一技之長,最後只能找一些體力活。
他一開始在餐廳當服務員,可從小就沒有幹過家務活的他,卻連刷碗、端盤子都做不好,這讓本來就陷入自我懷疑的他更加受挫,做了沒幾個月就辭職了。隨後,他又先後找了幾份事做,但每次都因為幹不好而選擇放棄。
在陸續工作了兩年半後,前田良久乾脆選擇逃避,回家做躺平一族。
不幸的是,不久後他母親又病逝,接連的生活打擊讓他變得更頹廢,覺得生活無望。儘管父親苦口婆心地勸解他出去謀個一技之長,找個工作什麼的,他卻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只想躲在家中。
為逃避現實,前田良久還天天以酒為伴,最後直接把胰臟給喝壞了,由於身體原因,他這下就是想找工作也沒辦法了。
一個人長期不工作,沒人生目標,就會更加自我否定,前田良久只能靠不停地看書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正如他所說的“就感覺自己很有學識一般。”
他亂七八糟的屋子裡,卻整齊地擺著一排排書架,書架上有各國的經典名作,如羅馬歷史、馬克思主義理論等,成為這棟垃圾場別墅的唯一“清流”。
前田良久還告訴記者,自己喜歡研究哲學和歷史,還向他們侃侃而談馬克思主義哲學……
可惜,他讀那麼多書,學識淵博,卻未能有效利用書中的知識來指引自己的行動,讓知識真正轉變為有價值的東西,他只是把知識當成一種充當體面的工具罷了。
有家境殷實的老父親的庇護和照料,前田良久這個啃老族倒是當得有滋有味,不過,到了2002年,他的父親也去世了。
父親的去世,並沒有讓前田良久重新走出社會謀生,因為他從老爹那裡繼承了一筆遺產,從此就靠著這筆遺產繼續當著啃老族。
只是,一個人如果只靠家產度日,就算家裡有金山銀山,到頭來也會坐吃山空。父親雖然留了一筆頗為豐厚的遺產給他,但也無法保證他接下來數十年過上富足生活。
好在,前田良久還算理智,沒有把這筆遺產大肆揮霍光,而是精打細算地算了一筆賬,最後算出每個月只能使用5、6千日元(摺合約3000多人民幣)的限度。
在人均月消費動輒上萬日元的東京,前田良久的消費水平算是低下檔次的了。因此,為了節省支出,前田良久開啟了節衣縮食的生活模式。
他天天以納豆為食,只因這種食物含高蛋白,又價格便宜,碰上節日他也會“加餐”,搭配洋蔥和糙米,除此之外,他還醃製了一大缸醬油大蒜來豐富自己的口味。
除了在吃上節儉,在用上面他也很會精打細算,煤氣爐壞後,他就把煤氣停了。沒有煤氣,洗漱成了難題,夏天倒還好,直接用涼水沖涼,到了冬天,嚴寒刺骨,他乾脆不洗上半身,用冷水洗下腳就算數。
為了省電,炎炎盛夏他也不捨得開空調,酷熱難耐時,他就用杯子接一杯水,直接淋在頭頸上,按他的話說:“這樣就不會中暑了”。
就這樣,前田良久靠著父親的遺產,摳摳搜搜地過了十幾年,到2016年,68歲的他接受採訪時表示,剩下的遺產還能撐個七八年。
七八年之後遺產花光了怎麼辦?“那就賣掉房子,然後再等死了”,面對記者的提問,前田良久輕描淡寫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會說出這番話並不稀奇,因為這些年來,伴隨他的,除了生活上的潦倒和困頓,還有無止境的精神孤獨。
老媽、老爸、妹妹,家人一個個離他而去,就連熟悉的鄰居也都不在了,剩下孤零零的他,覺得自己被世界遺忘了。
“如果你認識的人都死了,你還有活著的意義嗎?”孤獨、被遺忘,讓前田良久質疑起自己生存的意義。
為排解孤獨,他經常一個人在街頭鬧市晃悠,或是跑到機場附近看著飛機起起落落,只有在熱鬧的人群中,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對於一個躺平數十年,沒有人生目標,也沒有人關注的他而言,活著也許只是留存有一口氣而已。
不得不說,生活在這世上,孤獨總是難免的,有些人會將孤獨化為前行的力量,有些人則在孤獨中沉淪迷失,而前田良久,無疑就是後者。
他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可他的選擇,也實在讓人惋惜。
2017年,節目組再次回訪前田良久,這回他們請了清潔大隊,決定給他家裡來個大掃除。得知節目組的來意,前田良久又驚喜又感動,他終於感受到了這世間的絲絲溫情。
看著大家熱火朝天地幫自己清理垃圾,前田良久被感染了,也加入了清理大行動,不過沒過多久,他又聲稱自己“累了”,隨即又躺在被窩裡睡覺了,對於長期躺平的他而言,幹一下體力活都力不從心,就更別提出來謀生了。
由於家裡垃圾實在太多,清潔隊清理了一整天都沒有清完,而渴望有人陪伴的前田良久,則盛情邀請節目組的人在家裡過夜。
此時,工作人員才發現,原來前田良久晚上睡覺家裡也要開著音樂,看來孤獨無依的他,只能靠音樂來伴隨度過漫漫長夜。
翌日,大清掃行動繼續,經過兩天的大掃除,清潔大隊清理出近1噸垃圾,兩輛大卡車才搬完,整個過程花費了節目組2萬元左右人民幣!
值得一提的是,在清理過程中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工作人員發現屋子角落有一個佈滿灰塵的玄關。
這個玄關封鎖了前田良久塵封多年的記憶,他表示,自父親去世後,他就再也沒有動過這裡。
隨著玄關上的陳舊物品一一展現在眼前,前田良久的記憶匣子也被打開了。全家福相簿上,記錄著他們一家子幸福快樂的過往。那時,他們曾經到江之島旅遊,度過開心時光,他們也曾到戶外遠足,他吃著媽媽準備好的美味松茸飯,臉上樂開了花。
那時的前田良久,可愛帥氣、朝氣蓬勃,讓人難以將他與今時今日這幅落魄模樣聯絡在一起。
玄關上還放著母親在義賣會買的奧運會紀念櫃子、妹妹的畢業相簿、他小時候的日記、幼兒園帶飯的便當盒……
曾經的美好,愈發襯托出後來的殘酷,前田良久看著眼前的一個個物件,眼淚漸漸模糊了雙眼,嘴裡喃喃地念叨著:“真好,真好。”
節目組臨走前,前田良久說了句頗具哲理的話:“人間,就是在人之間啊!”一句話,道出了這個孤家寡人多年的孤寂與辛酸。
2020年6月,節目組第三次回訪前田良久,他們發現,自上次一別,前田良久又過回了躺平式的生活,屋子又堆滿了垃圾。
前田良久告訴節目組,自從上節目後自己得到了更多人的關注,不時有好心人前來探望他,陪他聊天。他的屋子裡,還擺著中國留學生送的食品和家電產品。
2020年疫情期間,前田良久有近5個月沒有跟人接觸,現在的他,體力更是大不如前。他的願望,就是有體力去外面遛彎,這樣,他才沒有那麼孤獨。
縱觀前田良久的一生,著實令人唏噓:年幼時幸福快樂;少年高考失利後一蹶不振,失去人生目標;先後遭遇親人陸續離開的變故後,更加落魄潦倒,徹底躺平。
兒時的美好一去不復返,虛度了幾十載的歲月也追不回來了,如今已是風燭殘年,前田良久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前田良久的故事值得每個人深思:我們來到這世間一趟,究竟該怎麼樣活著?
想起《活出生命的意義》這本書中作者弗蘭克爾說過的話:“人們活著是為了尋找生命的意義,這也是人們一生中被賦予最艱鉅的使命。”
弗蘭克爾還提出三個可以尋找生命意義的途徑:工作、愛和擁有克服困難的勇氣。
反觀前田良久,就不難發現,他的人生中恰恰是缺少了這三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