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電影《親愛的》原型孫海洋的兒子孫卓終於被找到,在孫卓被拐賣十幾年後,終於一家團聚。此事也再次引起了大眾對於人販子、“買家”的強烈譴責,紛紛要求實施“買賣同罪”。
同時,也有一部分人質疑孫卓提出想回到“養父母”身邊一事,他們認為這是“買家”而非“養父母”,孫卓應當回到親生父母身邊。
儘管大家希望看到的都是“寶貝回家”,但在某些情況下,被拐賣已久的孩子,也許也同樣有著自己的無奈和難以割捨的情感,
就如同因遭遇家庭變故而流落在外超過30年的周毅一樣,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見到數十年未見的親生父親圓了她人生的遺憾,但同樣,在遙遠的黔東南,也有她割捨不下的人。
家庭突遭變故,女孩流落街頭
上世紀80年代初,周毅出生在遼寧省大連市一個普通家庭。一開始,周毅的家庭也算是幸福美滿,她和其他小女孩一樣,在父母的寵愛下無憂無慮地長大。
如無意外,周毅可能也會沿著既定的人生軌跡,長成一個普通但幸福的女孩兒,只是變故在周毅6歲時突然降臨。
當時的事情已經很難還原,可以確定的是,在周毅6歲前後,她的父母選擇離婚,母親很快改嫁遠走,再沒有與這個家聯絡,周毅跟著父親繼續在大連生活。
不久後,周毅的父親由於打架鬥毆被捕入獄,6歲的周毅突然成了“沒人管的孩子”。現在我們只能知道,當時小周毅孤苦無依、流浪街頭,她餓的時候甚至還會在街頭翻垃圾吃。
有好心人發現流浪的小周毅,就會將她送到派出所,派出所又會將小周毅交給民政部門進行“救助”。
但也許是不適應相關的救助生活,又或者是想念爸爸,小周毅多次偷偷跑出來,直到有一天,她在大連火車站遇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工作人員的男子,這個人“收養”了周毅。
現在我們已經很難說這名男子到底是一個好心人,還是一個人販子,但在小周毅的回憶裡,這名男子在最初幾天裡對她百般照顧,非常細心。過了幾天,這名男子對小周毅表示,自己工作太忙,要將她送到弟弟家裡過一段時間。
然後,小周毅就被帶到了千里之外的貴州省黔東南施秉縣城關鎮的一個農民家庭中。那名男子表示,這家的男主人是他的弟弟,讓小周毅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他會回來接走她。但是,那名男子再也沒有回來過。
後來,周毅就認了那家人做了養父母,在黔東南這個小鎮里長大、結婚、生子。在長大後,周毅曾對幫助她尋親的人表示,她的養父堅稱那名男子就是他的哥哥,但是30年過去了,那名男子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也許長大後的周毅已經開始意識到這是一場“拐賣”,但30年過去,一切已經無法證實,周毅能選擇的只有將來。
闊別30年,重新回到家鄉
但是周毅的選擇其實並不多。在周毅的回憶裡,養父母對她很好,但囿於家庭條件,養父母無力供養多個兒女的學費,於是周毅在上到小學五年級左右就不得不輟學了。
沒有完成義務教育這件事情,在現在說起來好像很不可思議,但在那個年代、在那個偏遠的山村,這樣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然後,周毅和當地一名男子結婚,他們依靠打零工生活,育有兩個孩子,日子過得並不輕鬆。
而且,因為家庭條件限制,周毅這麼多年從沒出過遠門,她沒有錢,也害怕出門會迷路,可見她在遙遠的黔東南其實一直過得都不太好。
不過,由於周毅在來到黔東南時已有6歲,她也一直留有對於大連、對於父母的記憶。有一天,周毅在電視上看到親人團聚的場面,這種令人感動的場面,讓他想要找到親人、找到家的念頭更加強烈。
在機緣巧合之下,周毅看到了公益組織“寶貝回家”的聯絡方式,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留下了自己的聯絡方式和資訊。幸運的是,她記得自己的名字、記得父母的名字、也記得自己的家鄉就在大連。
2018年下半年,志願者們在經過多番查詢和對比之後,終於找到了一個疑似周毅父親的人,在經過聯絡之後,他們發現這位男子孩子走失的經過、全家人的姓名都能匹配得上,為了進行進一步確認,志願者又為他們進行了DNA比對。
經過了一個月的漫長等待,DNA結果帶來了好訊息,志願者們終於確認這名男子就是周毅的親生父親,周毅長達30年的尋親之路,終於要走到了終點。
志願者稱,當他們給周毅打電話、告訴她這個好訊息時,她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周毅在電話裡表示,儘管自己生活也不富裕,但他同樣願意承擔做女兒的責任、照顧同樣生活不易的父親,並希望能夠儘快前往大連。
就在大家為周毅張羅回鄉事宜時,卻發現他們遇到了困難。因為30年來,周毅在黔東南一直沒有戶口,是一個“黑戶”。
原本,不出遠門的她似乎也沒覺得沒有戶口有過多不便——就算她的婚姻沒有結婚證,也沒有影響她和丈夫的生活。但現在,周毅發現沒有戶口的她,連一張火車票都買不了,而且,家庭貧困的她也買不起火車票。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黔東南的志願者再次進行多方聯絡,在當地公安部門、凱里車務段等多方幫助下,終於讓周毅順利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2019年2月22日,周毅從貴州凱里南站出發,經由北京中轉,終於在2月23日下午1時許到達了大連火車站。
在大連火車站出站口,周毅的父親目不轉睛地盯著出站的人流,很快,穿著白色衣服的周毅走到了前來迎接她親友和志願者面前,與闊別30年的父親相擁而泣,久久不願意分開。
有放不下的父親,也有放不下的家人
這一個跨越30年的尋親的故事,到這裡也算是畫上了句點,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與孫卓所做的決定類似,周毅同樣也告訴志願者們,她在這裡照顧父親一段時間,並且解決了戶口問題之後,仍然會回到貴州,與自己的養父母和丈夫生活在一起。
周毅告訴大家,在貴州的養父母和丈夫都很支援她這次的尋親,但對她來說,她在貴州已經有了家庭,也不想讓養育了她多年的養父母傷心,所以她仍然會選擇回到貴州。但既然找到了父親,周毅也表示自己一定會承擔起照顧父親的責任。
在大連,周毅對城市裡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感到新鮮與好奇,也對再次品嚐到大連的海鮮感到回味,可也許令她最為感慨的是,她發在朋友圈裡的有軌電車影片。
在朋友圈的配文中,她寫道: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還有有軌電車。也許有軌電車是她在闊別家鄉數十年後、在面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家鄉後,唯一能夠感到熟悉的地方。
在與親生父親團聚一段時間後,周毅按計劃回到的家鄉,現在她有了正式的戶口,也就可以補上結婚證,並且為自己的孩子也報上戶口,讓孩子們都成為“有身份”的人,今後的讀書、工作都不會受到更多影響。
同時,有身份證的周毅,將能夠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為自己的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也能夠有更多力量贍養自己的親生父親與養父母。儘管她的生活依舊普普通通,但已經在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也許這就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欣慰的事情了。
其實在這30年的漫長時間裡,我們仍有許多謎題未能解開,例如,在小周毅流落街頭時,大連的親朋好友在哪裡呢?
例如,小周毅當年確實是被拐賣了嗎?但也許人生並不是什麼事情都會得到答案,能夠看到周毅的生活向著更好的生活發展,已經足夠讓人欣慰了。
只是同樣會令許多人感到“遺憾”甚至會對之進行“批判”的是,周毅同樣選擇了回到貴州、回到自己的養父母和丈夫的身邊。
有無數網友在得知孫卓會選擇留在“養父母”身邊時,都為孫海洋感到憤憤不平,他們認為,孫卓的“養父母”應該被稱之為“買家”,並被處以與人販子同樣的重刑,這樣才能震懾那些“買家”,讓他們不敢再收買婦女兒童,實現“沒有市場就沒有買賣”;
而孫卓則應該回到辛苦尋找了他十幾年的親生父母身邊,這樣才能彰顯社會公義。
不過,周毅的情況似乎與孫卓有所不同,一方面,孫卓是在街上被人拐走的,我們可以確定是人販子就是為了給自己的親戚“尋找”一個男孩兒才拐走了孫卓。
孫卓
而小周毅當年已經在大連街頭流浪許久,才被一位不知道是不是人販子的人帶走,我們無法確定,那個人到底是一個人販子,還是一個單純的、無力撫養孩子才選擇將小周毅送走的“好心人”,甚至如果從其他角度來考慮,當初如果不是他帶走了小周毅,那麼小周毅可能在流浪過程中出現更多意外。
正所謂“疑罪從無”,也許我們可以從某種更善良的角度來推測當初那些人的行為,周毅的養父母可能也並沒有什麼“大罪”。
因此,周毅對養父母有割捨不下的感情,似乎也讓人很容易理解。
另外一方面,孫卓還是一個高中生,而周毅已經是一個年近40的中年人,她已經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熟悉的生活環境,讓她回到家鄉生活,似乎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還要考慮的是她的整個家庭。
況且,周毅的父親同樣生活困難,如果周毅真的要帶著一家人到大連生活,他們要考慮的可能不光是感情、道理,還有更多更為實際的、經濟方面的問題。
我們都痛恨人販子,但也許周毅所做的選擇,已經是她在深思熟慮之後所能做出的最好的決定,況且她也並沒有就此放棄親生父親,她同樣會履行自己作為女兒的贍養義務,更也許在將來,他們的生活條件有所改善時,這對父女也會有機會生活在一起,真正對那些失去的時光做一些彌補,現在我們所能做的,應該只有祝福和尊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