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5年正月十八日,武昌,大明楚王朱顯榕薨,年39歲。
明朝第一代楚王是朱元璋的第六子朱楨。
朱楨出生時,攻克武昌的捷報剛好傳來,朱元璋大喜道:“兒子,等您長大後,我要把這座城封給你!”
六年後,朱元璋果然實現了這個諾言,朱楨被封為楚王,藩地為武昌。
而朱顯榕則是朱楨七世孫,即第七代楚王。
朱顯榕薨逝不久,明世宗(嘉靖帝)就收到了楚世子——朱顯榕嫡長子朱英耀的上奏,父親死於中風。
但令人感到蹊蹺的是武昌巡撫和按察使的上報卻和朱英耀的上奏相悖。
嘉靖帝收到巡撫的奏摺內容是:楚王死於謀殺,兇手是朱英耀。
真相到底是什麼?難道朱英耀真的犯下了弒父之惡行,還是另有隱情?
畢竟朱英耀是世子,何必弒父?
楚王死於中風一說有指揮甘玉海、王府儀賓李瑞、王府書辦官李仁等人為證,且又有楚王各支族崇陽王朱顯休、江夏王朱榮漠、永安王朱顯梧、東安王朱榮淑等宗親作保。
誰是誰非?正在嘉靖帝疑惑間,又收到了楚王家族庶支——通山王朱英炊的上奏,把朱英燿弒父的前因後果寫得一清二楚。
嘉靖帝收到了朱英炊的上奏,大怒,立刻下令司禮監太監溫祥和駙馬都尉鄔景和、刑部左侍郎喻茂堅、錦衣衛都指揮袁天章等人赴武昌,會同湖廣巡按車純、巡撫伊敏生等官員偵訊此事。
偵訊團陣容豪華,聲勢浩大,驚動了整個武昌城。
不久,偵訊團就得到了一個有力的證人——武岡王朱顯槐。
朱顯槐是朱顯榕的三弟,即朱英耀的親叔叔。
他向溫祥等人彙報:哥哥朱顯榕確實死於侄兒朱英耀之手,他當時在案發現場,親眼目睹了弒殺過程。
至此,朱英耀服罪,弒父的真相水落石出。
朱英耀作為朱顯榕和王妃吳氏所生嫡子,為何弒父?
表面上看來是因為女人。
史載朱英耀“性淫惡”,即以玩弄女人為己任的惡少。
某段時間,他竟然迷戀上了父親的女人——宮人方三兒。
這個方三兒有殊色,即長得太美,正值父親寵愛,走正常途徑很難得手。
不過,這難不倒朱英耀。他讓親信樊鸞、吳麼兒、通知內使張鑑、陶元兒、門婆姚氏等人把方三兒誘騙到了世子的居處——緝熙堂,烝之。
何為烝?即發生了關係,子與母輩淫亂曰“烝”。
後來,這件事被朱英燿母親吳妃知道了,醋性大發:這個狐狸精迷惑了老公,又來迷惑兒子,於是,她到朱顯榕那裡告了方三兒的狀。
其實,方三兒是無辜的,畢竟她一個弱女子,怎麼能經得住淫惡世子的威逼?
朱顯榕得到彙報後,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杖殺陶元兒和吳麼兒,樊鸞杖打四十,幽禁在王府馬廄裡。
怎麼處理方三兒呢?饒過一命,幽禁在王府北院中。
朱英燿呢,自然少不了一頓斥責。
於是,他越來越擔心自己世子之位不保了。
朱顯榕也對這個兒子越來越失望,已露廢立世子之意了。
而且朱英燿有足疾,即腿腳有毛病,形象不佳,所以朱顯榕便越來越偏愛次子朱英㷿了。
於是,朱顯榕曾多次對朱英燿說:“若苦足疾,何不棄名爵、學長生?”
你腿腳都這樣了,何不把這世子之位讓給你弟弟,抽出時間可以學習養身之道呢?
認為父親偏心,更讓朱英耀恨在心中。
某一天,這恨終於爆發了。
1544年五月五日,端午節,朱顯榕按照舊例,以族長身份,和楚藩宗室們相聚武昌墩子湖,觀看龍舟競渡,席間讓歌伎宋么兒勸酒助興。
沒想到,宋么兒又讓朱英燿看上了,一起飲酒,眉來眼去。
這一幕讓王府小吏劉金看在眼裡了,這真是巴結世子的好機會。
巧了,吳妃的父親生病了,吳妃就帶著兒子朱英燿出王宮去探視。
劉金就提前把宋麼兒接到了自家,然後邀請朱英燿來和宋麼兒約會。之後,朱英燿又瞞著父親金屋藏嬌,把宋麼兒先接進王宮,後又安頓在了別館。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段日子後,這事又讓朱顯榕知道了,更是氣得吐血,世子和妓女同居,傳出去這還得了?
一調查,背後的主謀是劉金。於是,朱顯榕就動了杖殺劉金的念頭。
但這行動還沒實施,就被劉金知道了,心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於是,劉金挑撥朱英燿說:“大王十分惱怒,想廢掉您世子之位,我們不如先動手。”
朱英燿本來就恨父親,經過劉金等人挑撥,就下定了弒父的念頭。
1545年正月十八日,朱英燿在緝熙堂中張燈設宴,把黨羽田堯、謝六兒、張貴召集過來,一起飲血而盟,制定了謀殺計劃,讓他們分別手執銅瓜、木梃等兇器,蒙面埋伏在緝熙堂後,約以舉炮為號。
一切準備完畢後,朱英耀把父親朱顯榕邀請來了。
和父親一起來的有朱恩、周廷瑞等五個隨從,還有叔叔朱顯槐,因為朱顯槐還沒到成年,未出閣,所以就和哥哥一起來了。
朱英燿覺得叔叔礙事,就找藉口把朱顯槐安排在了西室宴飲。
父親的五個隨從則被安排在花園假山洞裡飲酒吃飯。
隨後,劉金把王府後宮諸所往來的門全部落閂上鎖。
弒父行動緊鑼密鼓進行著,而朱顯榕卻毫無覺察。
酒宴進行到了一半時,朱顯榕有了醉意。
朱英燿進行了謀殺A計劃——投毒。
廚子上了一盤美味佳餚,只是裡面拌了毒藥。
朱顯榕吃了幾口,朱英耀看在眼裡,喜上心頭,等著父親栽倒。
沒想到,朱顯榕不但沒栽倒,反而中氣十足,大罵這菜做得口味太差,命令傳喚緝熙堂的廚子王喜保前來責問。
朱英燿等不及了,立刻舉手示意張貴發號炮,於是B計劃開始了。張貴、劉金、田堯、周瘦兒、謝六兒等人一擁而出,把朱顯榕掀翻,抬到了院中。
謝六兒首先下手,用銅瓜砸向朱顯榕的頭部,田堯、曹景昂、李林、官保、周瘦兒、曹良輔、夏臘兒等人不甘落後,各自手拿大棒,齊力亂打,楚王朱顯榕當場一命嗚呼。
但謀殺動靜太大了,楚王的隨從朱恩和朱顯槐等人都被驚動了,奔救無果,各自逃命。
朱顯槐跑出門外,逃往貴全堂躲避,朱恩等人也奪門而出。
打死父親後,朱英燿餘怒未消,又命令謝六兒鞭打數十下,才命人把屍體更換衣冠,扛入王宮內寢,準備裝殮。
朱英燿在這邊瞎折騰,而朱恩等人則偷偷從王府北門——廣智門縋城而下,奔赴武昌巡撫府內告變。
武昌巡撫和按察使得到訊息後,忙將派人上京,把此事上報朝廷。
朱英燿這才慌了神,連忙派人截擊信使,但卻沒有追到。
他就想了一個補救之法,軟禁叔叔武岡王朱顯槐,又威逼王府各吏以及各楚藩宗室為保人,又買通王府承奉副太監王憲,以“中風”上報朝廷。
但朱英燿忽視了一個人的能量,那就是他的族兄弟通山王朱英炊。
朱英炊表面聽從了朱英燿的指令,然後偷偷上書揭發了朱英燿惡行,這便引發了嘉靖帝的重視,派專人組團赴武昌調查,而武岡王朱顯槐也趁機逃出了朱英燿的軟禁,這才最終查明朱英燿弒父的真相。
當年九月,朱英燿被押送至京師,在西市斬首,再焚屍揚灰。
弒父之罪,天地不容。
朱顯榕的次子朱英㷿當時只有四歲,因此由叔父朱顯槐暫時攝理楚王府諸事,直到六年後才嗣位,成為了第八代新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