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年間,遼陽有個叫武承休的人,為人豪爽,喜歡廣交四方名士。當地豪紳趙老爺早就將武承休視做眼中釘,想方設法地想把他除掉,以絕後患。
一天,趙老爺請使名士汪秀才和錢大人前來武家,轉告說趙老爺要買武家祠堂的二十畝祭田。這一突如其來的訊息,使武家左右為難,只好以慢慢商議搪施。
夜裡武承休集結家人一起商量對策,叔叔武乾勸他:“畢竟人多勢眾,公道自在人心。咱們廣結好友還怕他趙老爺不成?”
從此,武承休更加結交四鄉名士,三天兩頭以豐盛的酒宴相待,以壯武家門庭。那些曾與趙府來往甚密的人便成了武家的座上客。
一天深夜,當武承休沉睡之中,恍惚看見先父來到跟前,嚴肅地對他說:“兒啊,你結交的這些朋友,只可共榮華,而不能同患難。唯有一人可交人交心,你為何反而不識?”
武承休忙是誰。先父答道:“田七郎也!”待要詳問,先父已飄然而去。
次日,武承休將昨夜先父來見的蹊蹺夢情稟告叔叔武乾,武乾當即囑咐侄兒:“哥哥託夢給你,必有緣故,你當留心查訪此人才是。”
武承休在一次家宴上,當名士好友們酒足飯飽之後,便起身有意尋問:“聽說有一個名叫田七郎的,不知各位賢侄是否結交?”眾客面面相覷,表示皆不相識。
此時僕人林兒插嘴道:“小的聽說東村有個叫田七郎的,以狩獵為生,打狼捕虎,機勇過人,很受人們敬佩。”武承休聽後心中暗喜,決定擇日親自拜訪。
天剛矇矇亮,武承休便催促僕人林兒打點行裝,備馬趕路。主僕二人順著青翠的山邊沿溪流東行。行約一頓飯工夫才轉向鄉間泥路,走向山腳下的田七郎居住的草舍。
武承休看到草舍已是破敗不堪,岌岌可危。武承休在屋前下了馬,便上前舉起馬鞭敲了敲門,問道:“有人嗎?”他連喊了三聲後,才聽見屋內有些動靜。
不一會兒,一個青年壯漢開門出來。這青年約二十七、八歲,寬肩蜂腰,雙目炯炯有神,頭戴一頂骯髒油膩帽子,圍著一條黑色帶白補丁的舊圍裙,他打量了一下來者,拱手問道:“素不相識,煩問有什麼事情?”
武承休一聽青年壯漢說話聲如洪鐘,禮儀不凡,便不敢輕慢,急忙還禮託說道:“路過貴地,忽覺身上不快,想借貴處稍事休息,討口水喝。”於是,青年壯漢彬彬有禮請武承休進了屋。
武承休喝了一碗水之後,便向青年社漢詢問:“請問村中可有一位田七郎嗎?”青年答道:“我便是。”
武承休驚喜萬分,急忙站起未拱手說:“久聞大名,今日相逢,真乃三生有幸!”田七即還禮,道:“我一個村野借戶,哪有什麼虛名啊!”
武承休以禮相待,繼續說道:“早就聞知你是一條好漢,打狼捕虎,豪氣蓋世,老夫傾慕已久矣!”
田七郎難耐恭維,便直截了當答道:“我乃一獵戶,整日進深山老林,捕殺些飛禽走獸來餬口,實在無可傾慕之處。”
武承休與田七郎交談不久,便從懷中取出兩錠白銀,說:“七郎,老夫與你一見如故,願與你結個忘年之交。這些銀子送與你買些柴米,貼補家用。”田七郎再三擺手拒不收納銀兩。
正當武承休與田七郎為了銀兩退讓之際,隔壁臥房傳來七郎母親蒼老嘶啞的喊聲。七郎讓客人稍等,便急忙進臥房與母親相見。
田七郎進得屋來,母親放下針線活計,小聲囑咐說:“那個銀子斷不可收下。咱貧苦人,無緣無故受人錢財,總不是吉祥之物。日後他如有不祥之事,你就得捨命相報。”七郎點頭稱是,然後返回堂屋。
田七郎一邊把銀子重新放回武承休跟前,一邊說:“你的美意我領了,但銀子斷然不能收。”
武承休將銀兩硬塞到田七郎手中。此時,田母來到堂屋從中阻攔:“老爺,我們貧苦人家從不受份外錢財,我也不想讓兒子高攀貴客。”
武承休聽了母親之言,內心忐忑不安。於是他站起身來向田母一揖,說:“老太太言重了。我只是求交個朋友而已,別無他意。”
田母毫不講情面地說:“我們貧苦百姓人家,不值得武老爺如此抬舉!”
武承休見田母如此剛強性格,心中更為敬重,當即收回銀子,並和顏悅色地說:“七郎,如愛不棄,請來舍下聚談,敝人竭誠歡迎!”
武承休告別七郎母子後,一路上輾轉思慮:七郎生活如此貧寒,為何拒不收受贈銀呢?
想來想去,不解其意。林兒便將在草舍後面聽到田母對七郎之言相告,武承休方悟出此乃七郎為人之端正所致。由此,武承休對田母的見識和賢德愈加敬佩。
時值五月端陽節,武家特備酒席宴請四鄉好友,並專派僕人前去請田七郎。不料,田七郎以與武家非親非故,只一面之交,不便叨攏為由,不肯前來。
第二天,武承休便讓兩個僕人抬著兩壇狀元紅名酒,親自到田七郎家同飲。臨別,武承休再三請求:“如今咱們是朋友了,日後七郎有空請來舍下一敘,請勿見外才好。”
沒過多久,田七郎真的來到武家。只見他手持寶劍,精神抖擻,毫無低率之氣。武承休喜出望外,盛情款待並贈與銀兩酬謝。
田七郎步履蹣跚地路進家門,田母大吃一驚,勸兒子歸還武承休的錢。
田七郎說:“待兒明日進山打個老虎來,湊夠數再送去不遲。”田母看七郎意已定奪,便欣然同意了。
自此,田七郎腰掛寶劍,手持弓箭,整日在深山老林尋見,一晃七日過去,卻一隻禽獸也沒遇到。他所帶之食已盡,況又惦念老母與妻子,只好垂頭喪氣地下山回家。
田母正在屋前焦急地張望,猛見七郎歸來便撲上前去,說:“兒啊,你可回來了。你媳婦患了重病臥床不起,你快想辦法吧!”七郎扔下弓箭,快步奔向臥房。
田妻躺在炕上低聲呻吟,臉色臘黃,病得實在不輕。七郎見妻子病重難忍,便抽身想去請郎中。田母喊住兒子,只好將武老爺買獸皮的銀子遞給了七郎。
田七郎熬好藥,便一手托起妻子上身,一手給她喂藥,怎奈妻子嘴已難張開,藥汁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母子倆見此狀,都難過得流出眼淚。
不久之後田妻去世了。田七郎哭得兩眼通紅,田母也泣不成聲。武家聞訊急忙派僕人送來一匹素絹和一匹白布表示慰問。
七郎母子倆經過幾天喪事的折騰,悲傷憂鬱,臉色蠟黃。一天深夜,母子面對昏黃的菜油燈商量著:“七郎,把武家買獸皮的錢都花光了,這可怎麼辦哪?”“娘,你別發愁,明日就進山,說什麼也不欠武家的債。”
田七郎連續數日進山,每天早出晚歸,竟然連一隻野雞都沒獵到。武承休也連日派僕人到七郎家探望,也都未見到七郎之面。
武承休惟恐田七郎是因那點銀子羞於見面,便決定親自到七郎家探個虛實,以便當面說明自己贈送之本意。
武承休接著說:“買毛皮之銀本是贈送,不足之數以後再說,萬不可因此疏遠了咱們情誼。”
田家母子聽了武老爺的話,便急忙起身收拾毛皮。七郎拿下毛皮,發現手上有獸毛,仔細一看,原來毛皮已被蟲蛀侵蝕,大片皮毛紛紛脫落。
武承休看到七郎母子焦急的樣子,便進前詢問究竟,方知獸皮已不值錢了。他稍一沉思後說:“不礙事的,我本來要的就是皮子。”
武承休騎著馬漫步回府,僕人林兒邊走邊叨咕:“老爺真是的,要這些被蟲子蛀壞的皮有什麼用呢?”
武承休聽了也不答話。心想:我這不是買毛皮,而是要買個人情。
田家母子送走了武老爺,疑慮的心更加沉重。田母對七郎說:“武老爺如此好心腸照應我家,也不知他安的什麼心?”
七郎說:“娘,你不要過於擔心,日後有了獵物給他送去便是,他能把我們怎樣!”田母指著炕頭牆上的寶劍說:“莫非他是看上了這把寶劍?”
七郎凝視著牆上掛著的寶劍陷入了沉思:這把寶劍是祖父留下來的祖傳之物,是進山狩獵必不可少的法寶,怎能容許落入他人之手!他又一想,此劍的神奇之功外人從不知曉,武老爺怎能視此劍為寶劍呢?想到此處,七郎對母親的疑慮也就不在意了。
光陰似箭,轉眼間炎日酷暑即過。田七郎進山打獵往往是幾晝夜才下山回家看望一次母親。也該他走運,跟蹤一隻老虎整七日七夜,終將這條山中大蟲捕獲。
天剛朦朦亮,田七郎帶著大蟲站在武家門口等候。不多時,武承休父子以及賓客圍了上來,人們見到這隻猛虎議論紛紛,個個驚讚不已。
田七郎見眾人讚語不休,急忙對武老爺說:“暑熱未退,食物易腐,這虎肉望武老爺早些處理。”武承休笑著點點頭。
等人將虎抬走後,田七郎即向武老爺告辭。武承休急忙拉住七郎:“不行!獵得老虎是難逢的喜事,明天擺酒慶賀。”
田七郎以母親獨自在家不放心為由拒絕,武承休一再堅持才把田七郎留了下來。
當夜,武老爺讓僕人伺候七郎沐浴,然後安排在一間乾淨的房屋裡過夜。 田七郎早已進入夢境,武家客廳仍燭火通明,武紳與客友們談興正濃。有人直言道:“武老爺為何對七郎如此厚愛?他只是一個鄉野獵戶而已。”
武承休解釋說:“田七郎品格高尚,是我的貴人,我確實有事相求。”
中午,武家酒宴賓客滿座,菜餚豐盛,議虎之聲不斷。田七郎懶於交談,飯飽之後即離席告辭回家了。席間,武承休與汪秀才、錢大人提起趙府買地之事,汪、錢二人都說趙府未再提起過。
不過,錢大人提醒武老爺叔侄說:“後日趙府趙老爺壽誕,可備厚禮前往,以解兩家之隙。”
趙老爺壽誕之日,朱門大院裝飾得一新,大門兩側懸掛大紅宮燈,一對石獅蹲在門口,院內管絃之聲不斷,真乃一派歡慶氣氛。武乾騎著馬,跟隨肩挑著紅綢禮擔的僕人來到趙府門口。
武乾對著看門人說:“煩請稟報,武乾前來恭賀趙老爺壽辰,請將拜帖和禮單轉呈進去。”看門人不敢怠慢,接過禮單進門而去。
片刻,看門人返來,冷冷地對武乾說:“我家老爺說,與武家素無往來,不敢勞動大駕,原物奉還。”隨手將拜帖禮單擲落門外。武乾碰了一鼻子灰,氣得滿臉通紅,二話沒說回頭便走。
武承休聽說權叔武乾祝壽歸來正在廳堂發怒,便急忙前去詢問。武乾見武承休來問,便把前後情由向侄兒還說了一遍。武承休說:“按說與趙府不和,宜解不宜結,但你一廂情願難啊!趙府如此冷麵無情,我們應當格外戒備才是。”
叔侄二人本已氣消心安,不料武承休的兒子武紳聞訊跑來廳堂,進門就大聲吼叫,罵趙府的不是。
武紳幾句火上澆油的話,又挑起武承休的氣惱。翌日,武承休前來看望田七郎,二人在七郎家屋前喊了多聲。
只見田母拄著竹節柺杖步履艱難地走出來,說:“七郎打獵去了。咱貧苦人家日日為生計操勞,難以服侍老爺,請以後少來尋他為好。”武承休只好告辭。
幾天之後,武家僕人林兒在街上看見幾個公差衙役把田七郎抓到縣衙門去了,便急忙跑回來向武老爺稟告。武承休聽後大吃一驚,便找來叔叔武乾等人商議解教之計。
陰暗的縣衙牢房,透過高高的鐵柵小窗射入一線陽光,地上鋪著亂草,田七郎戴著沉重的木枷鐵索,神情慘然地席地面坐。
武承休來到縣衙牢門,用碎銀買通牢卒,便來到關押田七郎的牢房。七郎見到武老爺來見,掙扎著站了起來。武承休跨前兩步,扶住七郎,便問起遭此慘變的前因後果。
原來,田七郎昨天在深山中打死一隻金錢豹,恰被丁家父子撞見,並賴說是丁家父子捕獲的。田七郎不依,雙方便爭吵起來,丁家仗著人多,強搶硬奪,七郎急中失手,將丁家老爺撞倒致死。
武承休聽了七郎如實敘述傷人致死的經過,這才放下心來,他安慰七郎說:“這是失手誤傷人命,還有迴旋餘地,待我想辦法搭救於你。”
七郎撲地跪下,說:“武老爺,感謝你的大恩大德,殺人償命我自做自受,毫無怨言。只是家中高堂老母拜託老爺照應了。”
不一會兒,牢卒前來催促武承休離開牢房。臨走時,武承休再三安慰七郎:“七郎,你且放寬心。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待我上上下下打發點銀子,總叫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好。”
.武承休離開牢房,便直奔縣署拜見知縣的師爺。武承休與師爺敘談幾句話後,便直接了當地提出七郎傷人之案。武承休從懷中掏出銀錠百兩,拜請師爺轉呈知縣大人,並說:“事成之後,師爺這裡,當另有謝意。”
第二天,武承休由師爺作陪又親自到縣署拜見唐知縣。武承休詢問田七郎傷人一案。
第三天,唐知縣說:“此案本縣尚未過堂,失手誤傷只是一面之詞,尚不知仇主丁家如何申訴。”
第四天,武承休當即稟告說:“仇主丁家我已送去紋銀一百兩聊表慰問。”知縣說:“好吧,待開庭之時,我會來公審理。”
待武承休離開了縣署,唐知縣便向師爺詢問:“田七郎何許人也,武承休為何為他如此舍財奔走?”
師爺回答說:“田七郎系武老爺的莫逆之交,望老爺從輕發落為宜。”知縣點頭稱是。
田七郎被無罪釋放了。母子倆見面後痛哭流涕,七郎淚眼凝視著母親消瘦的面孔,說:“兒在牢中月餘,娘受苦了!”
田母強笑答道:“武老爺差人送來柴米銀兩,倒也不曾受飢寒之苦,只是掛念於你,菜飯難以下嚥哪!”
田七郎在家休養數日,身體恢復正常,便與母親商議說:“兒能無罪開釋,全憑武老爺之力,此恩可如何報答啊!”
田母此時不得不改變自己的主見,勸告七郎說:“兒啊,過去娘不願你與武老爺交往,如今他是你的再生父母,恩不得不報。不過,小恩可謝,救命之思不可言謝語。”
田七郎來到武家,恰逢武承休賀壽之日,廳堂裡陳放著各色壽禮,賓客滿座,一派喜慶氣氛。只有田七郎腰間掛著那把寶劍,兩手空空地邁上了武家大門的石階。
武承休看到七郎不請而至,十分高興,在廳堂他當著眾人面恭賀七郎大劫已滿,得以安生,還說:“老夫本當登門道喜,只是適逢鄙人生辰,實難抽出身。”
七郎急忙插話:“不知是武老爺壽誕,空手上門,實在過意不去。”武承休不等七郎說完,便吩咐紳兒領七郵到後房更換衣服。
七郎走後,賓客議論七郎之短。武承休聽了眾語並不在意,只是說:“七郎忠厚朴實,不善言詞,此乃君子本色,你們休要多言!”
武家壽宴延續到傍晚時分方席罷人散,男賓們多喝得醉意朦朧。田七郎待要向武老爺告辭,武老爺再三挽留,非得留宿不可。
夜深人靜,淡淡的月光從窗欞照進廂房。當二更時分,武承休被一陣清脆金屬聲驚醒,他抬頭細看,只見田七郎掛在床架上的寶劍,居然自行從劍鞘內騰出數寸,寒光閃耀,錚錚作響,好不嚇人。
武承休眼見寶劍從鞘內繼續向外移動,不覺大為驚詫,急忙推醒身邊的七郎。
田七郎望著出鞘之劍,悄聲問道:“外屋三人,何人與老爺有仇?”武承休莫名其妙:“多年家僕,何仇之有?”七郎取下寶劍,按劍入鞘,放在枕邊後說:“三人之中必有惡人。”武承休您待追問,七郎已倒頭入睡了。
次日清晨,武承休驅走僕人,在七郎對面坐下,詳問昨晚之事。七郎這才從實相告:此劍是我家祖傳之物,殺生從不沾血我家三代用此劍殺的飛禽走獸數以千計,如今仍鋒利無比。”武承休聽後讚不絕口。
田七郎見武承休並無索取寶劍之心,便手撫摸劍鞘靠近武老爺身邊說:“這劍還有一奇,它見到惡人會自行躍出劍鞘,發出聲響。”
武承休驚愕,自言自語地說:“那麼,惡人是誰呢?”七郎見武老爺愁眉不展,便說:“但願府上平安無事,萬一有何短長,七郎當以死相報。”
七郎告辭回家去了。武承休卻自己思來想去:僕人中誰是惡人呢?林兒聰明伶俐,百依百順:童僕剛滿十二歲,老實無知;只有李應性情暴燥執拗,不服教訓,莫非是林兒伺機報復於我?
次日,武承休將僕人李應喚到廳堂,便以武家入不敷出唯有節省開支方能維持生活為由,將李應辭退。李應不服,當武承休面即嚷了起來:“我做了什麼錯事,犯了那條王法,要開出我?”
武承休唯恐李應離府後前來尋事,便好言相勸,並拿出些銀子相送,說:“你也二十多歲了,這些銀子給你去做個小買賣,也好早日成親。”李應只好扛著鋪蓋卷離開武家。武承休望著李應的背影對武紳說:“此人可惡,日後務要多加提防。”
其實,惡人並不是李應,而是深得武家賞識的林兒。林兒憑著眉清目秀的長相和能說會道的本事,曾在武家後花園對武紳年輕貌美的妻子王氏有意調戲過,今日花園菊花盛開,他又趁王氏釆摘菊花之機,動手動腳,最後竟然抱住王氏,欲行男女之事。
事有湊巧,正當林兒捂住王氏嘴巴,強行姦汙之時,武紳走進花園,見此狀大怒,追打林兒。林兒急中生智,藉著棵樹抽身爬上高高的圍牆逃跑了。王氏遭此羞辱和驚嚇,病不起,不久便短命歸天。
武家派人四處追找林兒,想不到林兒已逃到趙府。武承休命武紳前去趙府,索回狗奴才林兒治罪。武紳深怕趙府存心不良,有意作對,躊躇多時不敢前往。
無奈,武承休便給趙府修書一封,命武紳前去交涉。
趙老爺看完武紳親自送來的書信,當即板起面孔教訓起來:“武紳,你父親此信無理之極!林兒自願入我府中,乃是我趙府的家人,哪有送到你家懲處之理,老夫不敢領教。送客!”說著將信甩給武紳,掉過頭大搖大擺地走入內房。
幾日來,武承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索性寫了狀紙,告林兒調戲兒妻後畏罪潛逃,告趙府藏匿罪人。寫好狀紙後,便令專人送到縣署唐知縣手下。
唐知縣與師爺在高懸“明鏡高照”匾額的議事堂,正在磋商武承休之狀紙。
師爺看見知縣面有難色,便說:“大人,趙老爺的哥哥是京都監察御史,豈可隨意到趙府捕人?如若去抓,抓不到人犯,知縣大人如何吃罪得起?”
知縣反問道:“那武老爺此狀如何打發?”師爺作了個拖的手勢,知縣心領神會,兩人相對哈哈大笑。
幾天後,武承休探得知縣對捉拿林兒一案毫無動靜,便帶百兩銀錠拜望唐知縣催辦。
知縣收下銀兩後說:“武老爺不必心急,待本官差人細細查訪,務必將人犯緝拿歸案。”知縣當即趁武承休在場,喚來縣衙吳班頭,讓其辦理此案。
從此,吳班頭和兩個差役每日在趙、武兩府附近轉來轉去,似查非查,似辦非辦。
田七郎聞知武家狀告趙府,便來武家探聽虛實。武承休將林兒調戲兒媳,趙府姿意包庇,知縣搪塞敷衍等一一相告,並說此事應了七郎寶劍出鞘那夜之言。七郎聽後,手按腰間劍柄,內心憤怒不已,只是終無一語。
武承休急得實在束手無策了,便與武紳商議出重賞捉拿林兒。當天,武家傳出話來:“抓住惡奴林兒者,武家重賞。”
此話傳出的第三天,被武家革除的僕人李應將林兒五花大綁送到武家。頓時打罵聲在武家嚷成一團。
在林兒猛遭毒打之時,武承休將李應領到客廳,坐定之後他頗為感激地說:“前些天錯怪了你。今天才明白你是忠心盡力的,老夫日後決不虧待於你。”武承休還親自替李應安頓了住處。
林兒已被打得衣褲開花,遍體血跡。這時病已多日的武乾也讓人攙扶著匆匆趕來。他把侄兒武承休叫到跟前,悄悄說:“不要再打了。倘若趙府告咱私設刑堂,又要節外生枝,不如將惡奴送官究辦為好。”武承休點頭稱是。
趙老爺對林兒不知去向之事正在犯疑,忽然家人來報說林兒在武家慘遭毒打。趙老爺聞聽此話頓開愁容:“好!你武家自送來了把柄,莫怪我趙某不仁。”說著便起身親赴縣署。
唐知縣與師爺迎見一腔怒氣的趙老爺,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怠慢。
趙老爺說:“林兒雖說曾在武家,但現下是我趙府的家人,打狗還得看主人嘛!”此時,差人稟報武家將林兒綁至縣衙。
趙老爺便說:“知縣大人,怎麼審,怎麼斷,權在你手裡。不過,家兄對此事十分關心,請知縣大人看著辦吧!”
唐知縣點頭哈腰,連聲說:“是,請趙老爺和御史大人放心,下官照辦就是了。”唐知縣端坐公堂,凶神般的皂隸差役分列兩旁,趙老爺、林兒、武承休、武紳在堂下聽審。
知縣沒問上幾句,便宣判:“常言道,捉賊捉髒,捉姦捉雙。查武家告林兒調戲主婦一案,雖事出有因,但查無實據,令趙府將林兒領回,嚴加管教。退堂。”武承休剛待申訴,皂隸已將他擋住。
趙府特意備些酒菜,讓家人為林兒壓驚。這些家人飲酒作樂,深感趙老爺恩德無量。林兒酒興大作,越加放肆,在眾人面前竟然將他調戲王氏之醜,說成是武紳之妻主動與他私通,把武家主僕亂倫之情描述得令人噁心。
不料,恰有一趙家門子與田七郎相交,事後便將林兒所作所言偷偷告訴了七郎。七郎聽後,怒火頓起,深為知縣不公、趙府仗勢壓人、武家無辜被欺所不平。
武紳之妻主動與僕人林兒私通的話語,剎時在街巷中不翼而飛。人言可畏,武家上上下下一些人也有嘴難辯真偽,有眼難明是非,把武承休氣得死去活來。實無可忍,武承休跑到趙府門口叫罵,可是趙府卻置之不理。
武承休一家處在氣惱之極而又無可奈何的苦悶之中,有理無處講,有氣無處出。忽然街上沸沸揚揚,都在議論一件奇事:林兒昨天夜裡被人殺了。
武家得知林兒被人殺死,身斷八塊,屍首拋在城西荒野,真是又驚又喜。可是,是誰竟敢冒犯趙府權勢殺死林兒的呢武承休與武紳猜想多時,忽然想到會不會是田七郎所為?武承休點頭自語:“對,只有他會幹。
武家父子心緒稍加安定,縣衝吳班頭帶著幾個差役聞入武家。吳班頭說趙府趙老爺遞了狀紙,告你們為洩私憤,殺了林兒,跟我們走一趟吧!”
武承休趕忙分辯說:“那有此事,老夫怎會做出這種事來!”吳班頭不容武家人多說半句,立即抓走武承休、武乾、武紳三人急奔縣衙。
唐知縣當即升堂,審判一案。“你們為洩私憤,殺了林兒還辱罵朝廷命官御史大人,真是目無王法,膽大包天!”
知縣一拍驚堂木,不容分說,當即拿起一根竹籤,扔下堂去,要動大刑 。
武承休一看知縣之為,急忙高聲喊叫:“知縣大人,此事皆我自己所為,與叔叔無干,萬萬不可在八旬老人身上動刑。”知縣聽而不聞,理也不理。
“動刑!”知縣一聲令下,吳班頭領著一群皂隸一擁而上,將武家三人掀翻在地,重板朝著武家三人打了起來。
武承休與武紳被打得皮肉綻裂,痛得高聲喊叫,而武乾因年老多病,重責二十大板後已經口吐鮮血,奄奄一息了。師爺眼看刑下要出人命,趕忙給縣令使了眼色,縣令會意,忙說:“武承休,準你們取保回家,聽候開審。退堂。”
武家三人在縣衙橫遭毒打,自知是唐知縣受了趙府厚金賄賂所致,雖有冤屈,也難以辯理。只好由家人攙扶武承休父子,抬著武乾回家診治。不消幾日,武承休父子傷勢漸愈,可武乾卻一命歸天了。
武乾的喪事,因武家父子身體欠佳,只好由家人草草埋葬了事。事後,名士們姍姍來到,可當武承休提出懇請名士鄉賢聯名呈狀,為武家平冤昭雪之事,他們卻吞吞吐吐地以“事關重大,宜三思而後行”之語拒絕。
無奈,武家父子只好去求救于田七郎。武承休覺得,七郎為人忠厚,受人滴水之恩,必湧泉相報。雖猜測林兒是他所殺,但懇求於他也必然相助。
武承休與武紳父子來到田家屋前,只見鐵將軍把門。僕人李應問及鄰居,說田七郎前幾日就帶著老娥遠走他鄉了。
武紳長嘆一聲:“哎,往日我武家高朋滿座,如今這些人都躲得遠遠的了。”武承休擺手制止兒子,說:“不,七郎是避風去了,他暗中殺了林兒,豈有在家待死之理。”
近日來,趙府客廳熱鬧非凡,以前與武承休交好的名士等都成了座上客。這些人恭維趙府、誹謗武家之言不斷,說得趙老爺更加趾高氣揚。此時,汪秀才靠近趙老爺,咬著耳朵說起了悄悄話。
趙老爺聽聞武家策劃聯名上告之事,內心不安起來,急忙將汪秀才、錢大人請入內室,詳問其情。汪秀才為取得趙老爺信任,未曾開口即將武承休草擬的聯名狀告唐知縣等人的文稿雙手捧給了趙老爺。
趙老爺拿到武承休親筆狀告知縣的文,當即乘轎直住縣著會見唐知縣。知縣展閱聯名上告文榜後大怒:“這武承休太猖狂了,敢在老子頭上動刀!”
趙老爺也咬牙切齒地說:“是啊,對此惡棍,只能讓他傾家蕩產,才解我心頭只恨”
唐知縣與趙老爺密謀多時後,只見趙老爺從懷中取出紅綢包著的幾個銀元寶,放在知縣桌上,說:“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請唐知縣笑納。”
唐知縣笑嘻嘻地說:“恭敬不如從命了……”兩人便走出房來,沿著長長廊邊談邊行。
此時,從走廊左側小門進來挑著一擔柴草的樵夫,看門的皂隸攔住道:“幹什麼的?”樵夫答道:“送柴來的。”
“走吧,到裡邊不得胡亂行走!”看門皂隸並未認出樵夫便是田七郎。
田七郎一眼看見知縣與趙老爺沿廊走來,心想此時不除掉這兩個狗官吏,還待何時。
田七郎放下柴擔,從柴草中抽出寶劍,眨眼間七郎一劍刺中他的胸膛,一命鳴呼。待七郎抽回寶劍,已尋不見知縣的蹤影。
吳班頭等一群皂隸差夫從四面八方朝七郎圍攏過來,刀、棍齊指七郎。七郎怒視不言,不逃也不鬥,持劍挺立於中間,只見他慢慢舉起寶劍,猛抹脖頸自刎而死。他倒地之後,雙目圓睜,手中寶劍牢牢握在手中。
吳班頭認出是田七郎,便急速稟告唐知縣前來驗屍。唐知縣驚魂未定,待聽田七郎已經身亡,才慢慢向七郎屍體走來。當他低頭驗屍之際,哪知七郎死屍突然躍起,一劍刺來,正中知縣胸膛,倒地而死。七郎也隨之倒地,合上了眼睛。
縣衙吳班頭等皂隸差夫,望著唐知縣躺在血泊之中,個個膽戰心驚,膽小的嚇昏坐地,乖巧的偷偷溜走。只是吳班頭經多識廣,臨陣不慌,急忙挑選幾個體壯差夫去捕捉田七郎之母,以便用來頂罪。
時隔不久,差夫只抓來幾個田七郎鄰居之人,未見田母。據鄰居人供稱:田七郎之母已死去多日了。
武承休得知田七郎殺死了唐知縣和趙老爺,替武家報仇之後自刎而絕,全家慟哭不已,舉府盡哀。武承休父子商議,立即派人尋找七郎屍體,加以厚葬,然後全家立即逃往他鄉。
尋找七日之久,也未能詢問到田七郎屍體下落。武承休心急如焚,坐臥不寧。此時,武紳採納僕人李應之見,拿出些碎銀到衙內差夫中疏通,方知已將七郎屍體扔進南山荒溝之中。
武紳帶領家人急至南山荒溝尋找,只見成群禽獸來往荒溝之內,頓時人人心悸:七郎之體獸食矣!待禽獸逃竄後近觀之,七郎屍體完好,無一禽獸所食之痕。武紳等人恍然大悟:田七郎乃世間義士,死後禽獸皆環守之。
在南山荒坡上,武家厚葬了田七郎,墓碑上寫著“義士田七之墓”。墳頭上點燃著線香,燒著紙錢,武承休與武紳父子跪在墳前默默禱告。
武紳扶起武承休,催促道:“父親,此處非久留之地,快走吧!”武承休再三向田七郎靈墓致意後,才緩步離開。
馬路邊的幾輛馬車,裝著武家箱籠細軟,坐著家眷。李應把武承休、武紳扶上車。馬車漸漸遠去,武承休仍是呆呆地回望著義士田七郎的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