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笑靨如花所寫的文章,十多年前貼在一片兵心的QQ空間,現謹以此文獻給所有的軍嫂和即將成為軍嫂的女孩。)
被榮的兵叫做嫂子的那一年,我才十九歲,比一些叫我嫂子的兵還小。
榮比我大七歲。我在讀小學時就認識了在讀高中的榮,因為榮的姐姐家離我家不遠,我的父母和榮的姐姐、姐夫關係很好,兩家人常來常往。我常到榮的姐姐家,找榮的外甥女玩。而榮在學校放假時常到他姐姐家。他姐姐也曾對我說過榮在學校學習是如何如何的好。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注意榮了。當然,在我內心深處,只當榮是一位在讀書方面很優秀的大哥哥。但榮從來就沒有特別注意過我,也許一個高中男生,乍會注意一個小學女生呢。
榮高中畢業後,考取了古城西安的一所軍校,成了一名軍校大學生。那時,軍人的社會地位不是很高。對於榮選擇投筆從戎,我百思不得其解。因為憑榮的學習成績,本可上一所很好的地方大學,選擇一個較為熱門的專業。況且,榮的姐姐一直想讓榮考醫學院校,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後來,我問榮的姐姐,榮為何考軍校?他姐姐說,榮之所以考軍校,她也不是很清楚,她想可能是由於這兩個原因:一是榮崇拜軍人,崇尚軍人這一特殊的職業。二是榮想減輕她的負擔。榮十歲時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年老體弱。是她一直供榮唸書的。榮不想因為念大學加重她的負擔,所以選擇了不需任何費用、實行供給制的軍校。聽到這些,我佩服起榮來了,並且在內心深處對榮這位大哥哥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好感。
在榮讀軍校這四年裡,每逢放寒、暑假,榮都到她姐姐家住一些日子。我也在她姐姐家見過好幾次榮。但榮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特別注意我,也許,榮把我看作是他外甥女那一輩的人,此時的我,剛上初中。
榮軍校畢業後,被分配到雲南,在解放軍雲南某部當了一名排長。此時的我也考上了衛校。在讀衛校兩年多時間裡,我沒有遇到過榮。
在讀衛校的最後一個學期,我在一所醫院實習。有一天,榮的姐姐找到我,問我有物件了沒有?若沒有,就介紹一個給我。我笑了笑,回答說,我年紀這麼小,怎會有物件啊。你想介紹誰給我啊。榮的姐姐說,是她的弟弟榮。
此時,榮正在休假。見到榮時,榮穿著一身合體的軍裝,比我印象中的榮添了幾分英氣。幾年不見,榮變得成熟了,成了一名穩重、老練的軍人。那時,榮已是部隊的一名指導員。
在榮的假期裡,我們又見了幾次面,彼此間又有了更多的瞭解。我的父親也曾是一名軍人,從小的耳濡目染,我向往軍營,崇敬軍人。在和榮一起時,我感覺到安全,感覺到被關心被呵護。沒想到,榮這樣鐵骨錚錚的軍中男兒,也有兒女情長的一面。榮和我談得最多的是連隊的趣事和他那些可愛的兵,還有他對人生,對事業,對愛情、親情、友情的看法。榮的許多觀點比較獨特、新穎。透過與榮的交往,我覺得他是一個知識豐富、開朗健談的人。榮和許許多多的當代中國軍人一樣,有正義感、責任心,剛毅堅強,雷厲風行,敢作敢為,忠誠老實。我覺得,榮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是一個可以給我一生幸福的人。那一年,我十九歲,一個處於花樣年華的少女向一個軍營大男孩打開了自己的心扉。
一轉眼,榮一個月的假期很快就到了,即將離家歸隊。臨別時,榮說,他會常給我寫信(上世紀90年代初,手機還沒有普及,沒有網路,沒有QQ和微信哦)。我說,我也會常給他寫信。榮那雙大手撫摸著我的雙肩,雙眼含情望著我,說:“鵑,等你到軍營,等你到彩雲之南”。
此後的日子裡,我常常收到榮從彩雲之南寄來的信,信的內容都是不涉及部隊秘密的關於榮的學習、訓練、生活等,更多的是表達對我的思念之情。初嘗相思滋味的我天天都在思念和牽掛中悵然度過。榮的一封封來信,化解了我的相思之苦。多情自古傷別離。我多麼希望榮能陪伴在我身邊,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但我知道,榮是一名軍人,從事的是一種特殊的職業,既然選擇了軍人做物件,就不可能整天廝守在一起,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啊。
那年夏天,我從衛校畢業,分配到一間醫院工作,成了一名白衣天使。不久,我收到榮從雲南發來的電報,電報的內容是:“鵑,真的好想你到軍營來”。我回電:“夏季到雲南來看你”。
在我媽媽為我做好充分準備後,我踏上了去雲南的旅途。在動身之前,我收到了榮給我寄來的特快專遞,內容主要是榮為我這次雲南之行繪製的線路圖,從家鄉北部灣畔那座小城乘車到自治區首府南寧後,要乘坐幾次列車,在哪還要轉車,乘車時要注意哪些安全事項等等,圖文並茂,遠比那此旅遊手冊詳細。對於這些,我只一笑置之,覺得榮還是把我當作是一個未出過遠門的小女孩。但從中我也感到了榮的細心和對我的關愛。
我根據榮繪製的線路圖,轉了好幾次車,終於來到了榮所在部隊駐地,滇中一個美麗的彝族聚居小城。
榮帶著連隊到城裡買菜的軍用卡車到車站接我,卡車三拐兩拐地拐出了城,又三拐兩拐地拐上了一條盤山路,最後到達了位於小城郊外一座山包上的部隊營區。
車到榮的連隊時,全連的戰士正在操場上進行佇列訓練。當我一下車,全連的戰士齊刷刷地向我看來,隊形也有點亂了。榮急了,扯開嗓子大喊:“看什麼看,沒見過母的啊”。也難怪,在這個以雄性為主體的群體裡,實施的是封閉式管理,戰士們難得有機會接觸異性。現在指導員的女朋友來了,還不看過夠。我自己認為長得還對得起這些戰士,因此大大方方地仰起頭來,讓戰士們好好看看。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指揮訓練的排長連續下達了這麼幾個口令:“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此時,近百名戰士組成的佇列,不論橫看,縱看,還是斜著看,都是直線。軍人聽從指揮、步調一致、整齊劃一的作風就完美地展現在我面前。緊接著,排長又下了兩個口呤:“半面向右轉,敬禮”。全連的戰士一起轉向我,齊刷刷地向著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這時,我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我一個小女孩,何曾受到過這樣的禮遇啊。因為我知道,軍禮是神聖的,是表示對對方的敬意。我以前收到榮的每一封信,在信的結尾,榮都寫上“順致軍禮”。這應該是榮表示對我的情意。但此時此刻,面對這近百人標準的軍禮,我激動得真有點手足無措了。我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面帶微笑,向戰士們鞠了鞠躬,表示我對戰士們的崇敬。後來,我問當時指揮訓練的排長,為何指揮全連戰士向我敬禮?他說,我是他們指導員的物件,我能愛上他們軍人,就是對他們軍人的理解,對部隊建設的支援,他們就應當尊敬我啊。
榮將我安頓在部隊的臨時家屬院。所謂臨時家屬院,就是部隊官兵家屬來部隊臨時住的地方,其實就是幾排磚瓦房。還沒安頓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幾個人齊聲喊的“報告”。 “你們進來吧。”榮說。七、八個戰士魚貫而入。“嫂子好”“嫂子一路辛苦了” “嫂子,讓我們來幫你打掃衛生吧”。“嫂子,哪來的嫂子啊?榮,他們叫誰嫂子?”我真有些莫明其妙。“叫你啊,小傻瓜。”榮說。天啊,這怎麼可能呢?這些戰士居然叫我嫂子,我一個剛從衛校畢業的19歲女孩竟成了別人的嫂子。在我的印象中,被人叫做嫂子的人應該是結過婚的婦女,且至少也有二十大幾歲。而十九歲的我,就成了這些和我一般大,有的甚至比我大幾歲的戰士的嫂子。此時的我,雖然被一聲聲南腔北調“嫂子”窘得我滿臉通紅,讓我覺得很難為情。但我還是大大方方對戰士們說:“我們都是同齡人,你們叫我名字就行了。”“不行”戰士們異口同聲地說。“對首長的愛人就應該稱嫂子。”“可我現在還不是你們指導員的愛人啊。”“你是我們指導員的物件,首長的物件我們也叫她嫂子,這樣叫起來親切。”“我們連隊就是一個大家庭,指導員是我們的兄長,你就是我們的嫂子,雖然你和我們指導員還沒結婚,但在我們心目中,你就是我們的嫂子。”“那就隨你們叫吧。”我一張嘴說不過他們七、八張嘴,只好投降了。但在我心裡,當時很難接受得了“嫂子”這一稱呼,畢竟我才十九歲。
那天的晚飯,是我到部隊吃的第一頓飯。在連隊的飯堂前,值班的排長指揮唱飯前一支歌。事過這麼多年,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唱的是《咱當兵的人》。軍人唱歌,不是用嗓子唱出來的,而是從肺腑裡吼出來的。“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自從離開家鄉,就難見到爹孃。說不一樣其實也一樣,都是青春的年華,都是熱血兒郎。說不一樣其實也一樣,一樣的足跡,留給山高水長。咱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頭枕著邊關的冷月,身披著雪雨風霜。咱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為了國家安寧,我們緊握手中槍。說不一樣其實也一樣,都在渴望輝煌,都在贏得榮光。說不一樣其實也一樣,一樣的風采在共和國,旗幟上飛揚。咱當兵的人,就是這個樣。”我注意到,戰士們個個明顯提高了嗓門,近百人把這首歌吼得震天動地。我不知道,戰士們大聲去吼這首歌是因為我在場,還是他們受到歌詞的渲染。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吧。
自從我第一次踏進榮所在部隊的那一天起,我就多了一個稱呼——嫂子。
我自己怎麼也沒想到,十九歲就成了一群兵的嫂子。也許我和戰士們是同齡人的緣故,和他們在一起,大家都很開心。榮的兵除了軍事技能突出外,很多戰士也有自己的特長。一個姓牛的戰士學過中醫,會針灸,常為在訓練中受傷的戰友進行針灸,消除傷痛。對於學醫的我,和這位戰士就有了共同的話題,我們常在一起討論醫學上的問題。一位姓張的戰士,喜歡唱粵語歌曲,特別喜歡唱Beyond的歌,並唱得有幾分相似。而我的家鄉是講白話的,同粵語差不多。因此,我就教這位戰士說粵語。幾天下來,這位戰士學會了不少簡單的粵語。有的戰士愛好寫作,所寫的新聞稿件上了他們本軍種的報紙和駐地的報紙。還有的戰士擅長書法。我在連隊的俱樂部裡見過戰士們的書法作品,字裡行間,鐵劃銀勾,剛勁有力,顯現出軍人特有的剛毅堅強的本色。
和榮的兵接觸多了,我漫漫地瞭解了他們,發現了他們的可愛之處,他們純樸、善良,有理想,熱愛部隊,甘願為保衛祖國獻出自己的青春年華,他們不愧為新時代最可愛的人。漫漫地我對“嫂子”這一稱呼不再覺得難為情了,相反,我默默地接受了這一稱呼,並開始感受這一稱呼的神聖。我千里迢迢來找榮,不就是想成為一名軍嫂嗎?
終於有一天,我見證了這群鐵骨錚錚的軍中男兒,俠骨中也有柔情的一面。幾個到山上值勤的戰士,在返回連隊的途中,採了很多野花,紮成一個花藍,送到臨時家屬樓給我。那是一個碩大的花藍,藍中插滿了不知名的野花,最令我驚奇的是那一朵朵鮮豔奪目的大紅花。我問一個戰士,這是什麼花?戰士說,這是馬櫻花,是杜鵑花的一種,是他們駐地的市花。哦,這就是雲南杜鵑花啊,沒想到,在部隊,我第一次見到了雲南杜鵑花。還有一個戰士說:“嫂子,‘杜鵑花’這三個字,在你的名字中就包含了兩個,嫂子人好,長得漂亮,你就是我們戰士心目中的杜鵑花。我年底就要退伍了,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嫂子了。我們指導員為人正直,平時對我們嚴格管理,嚴格要求,同時也很關心我們的成長進步,他是我們的首長,也是我們的兄長,我希望嫂子能成為我們真正的嫂子。就算我以後退伍回到家鄉,我也會想指導員的,想嫂子的。”說到這些,這位戰士已顯得有些傷感。他是一名服役快滿五年的老兵,來自陝西關中農村。他非常希望能轉為志願兵(也就是現在所說計程車官),長期在部隊工作。如果轉不了志願兵的話,他年底必須退伍。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對他說,我會成為他們真正的嫂子的。從那一刻起,我在心裡做出了一個決定,我一定會成為一名軍嫂,為了榮,也為了榮手下這些可愛的兵。這個馬櫻花花藍,一直留在我住的房間,直到我離開部隊。離開部隊時,我採摘了幾片已經乾癟的花瓣,放在我隨身攜帶的小化妝盒裡,留作紀念。每當我看到這幾片花瓣,我就會想起那群可愛的兵,想起我的榮。
兩年後,當我第二次來到軍營,我已成為了一名真正的軍嫂,那一年我二十一歲。雖然我未達到晚婚年齡,但部隊考慮到榮已經二十八歲了,就同意我們結婚。此時榮已是部隊的副營職指導員。
我和榮是在部隊舉行的婚禮,這場婚禮令我終生難忘。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但當時婚禮上的場景,至今卻令我記憶猶新。多年後,我和榮聽了《今天我成為你的新娘》這首軍營民謠後,我們覺得,歌詞的作者好像是我們當年婚禮的見證人,因為歌中所唱的就是當時我們婚禮的情景啊。“今天我成為你的新娘,婚禮的儀式就在連隊的食堂,紅紅的喜字高掛在牆上,炮彈殼做的花瓶裡,散發著幽幽野花香。今天我成為你的新娘,軍嫂的名字從此落在我身上,彈殼做的戒指閃爍著金光,你抱歉地笑著,把它戴在我的手上。你依然穿一身綠色的軍裝,和年輕的戰友沒什麼兩樣。只有胸前的紅花和充滿幸福的目光,告訴大家,告訴大家,你才是今天的新郎,我是你永遠的新娘。”
我們的婚禮很簡單。婚禮前,榮的兵將連隊飯堂裡的桌子、凳子擺成幾排,桌上擺上喜糖、水果、飲料等。牆上貼著榮的兵剪的紅“囍”字,飯堂上空,錯落有致掛著許多彩帶。
除了站崗、值班的戰士,連隊的官兵和榮所在營的領導參加了我們的婚禮。營長是我們的證婚人,教導員是我們的司儀,榮的兵是我們雙方的家人,飯堂是我們愛的殿堂。教導員的婚禮主持詞幾乎都是軍語化的,令我手足無措。如“新郎、新娘向著主席臺,齊步走”、“第一個科目,拜堂”、“新郎新娘向左向右轉,夫妻對拜”、“下一個科目,喝交杯酒,要求——分解動作,一步一動,聽口令,一——二——三。”這些有部隊特色的、軍語化的主持詞讓我一下子迷糊了,分不清東西南北。而榮不愧為訓練有素的軍人,非常乾淨利索地完成了教導員的每一個口令,並且不時暗示我怎樣做,使我不至於太為難。
婚禮上,最讓我感到為難的是應連隊官兵的要求表演節目,也就是鬧洞房。連隊的官兵來自全國各地,他們把全國各地鬧洞房的節目搬到軍營,又加上了一些部隊的元素,形成了有軍營特色的鬧洞房。事先,榮就給我交了底,一定要大大方方應對官兵出的節目,你越是怕羞,大家就鬧得越利害,讓你更是下不了臺。我按照榮的叮囑,大大方方和榮一起,按官兵的要求表演節目。節目有傳統的介紹戀愛史、咬蘋果、過獨木橋等,更多的是有部隊特色的節目,如唱軍歌、打靶、穿針引線、火車掛勾等等。有些節目雖然令初為人妻的我覺得難堪,但為了榮,也為了不讓榮的兵失望,我在官兵們“嫂子加油,嫂子加油”、“嫂子,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冬瓜皮,西瓜皮,嫂子不許耍賴皮”、“嫂子,快、快、快”的歡呼聲中完成他們出的一個個節目。在鬧洞房時,讓我感到納悶的是,如果榮被罰唱歌,戰士就讓他唱《打靶歌》、《打靶歸來》。婚禮結束後,我問榮,為什麼戰士們老讓他唱與打靶有關的軍歌?榮忍不住哈哈大笑說:“說你傻,你還真傻啊!”等我悟出其原因時,羞得滿臉通紅。同時也覺得,軍人的一切,都是軍事化的。
我知道,從那一天起,成為榮的新娘,軍嫂的名字從此落在我身上。我知道,從那一天起,我和榮將走過他那激情燃燒的軍旅歲月。我知道,從那一天起,榮對我的愛有多永遠。我知道,從那一天起,我和榮的幸福一定會像花兒一樣。成為軍嫂,我今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