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河床隊意味著獲得更寬廣的視野。當迪-斯蒂法諾從颶風隊租期迴歸,加盟河床一線隊時,他面臨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隨隊遠征,前往巴西。在那裡,阿根廷足協準備了一系列表演賽以促進巴西與阿根廷的足球文化交流。表演賽結束後,迪-斯蒂法諾又馬不停蹄地跟隨河床隊前往烏拉圭。南美足聯舉辦了南美城市冠軍賽,參賽的球隊皆為南美各國的豪強。代表布宜諾斯艾利斯城出陣的是河床和博卡青年。這個時候的迪-斯蒂法諾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柔弱的少年。此前長期在農場上的勞作為他彰顯身體和意志品質上的優勢。除此之外,他還獲得了一個名聲,就是能夠為了高薪與資方進行激烈的爭辯。進入河床一線隊後,球隊的比賽任務迅速增多,迪-斯蒂法諾也發現了一個讓他感到恐懼的事情:坐飛機。一次從聖保羅飛回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旅行讓他更加警惕坐飛機出行。在航班上,他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他本以為是有乘客在飛機上抽菸,於是抱怨不止。然而在事後他才得知,飛機在起飛前遇到了故障,經過幾個小時的修理都沒有解決問題,但機長仍然執意按原計劃起飛。這讓迪-斯蒂法諾感到後怕。
迪-斯蒂法諾與好友皮波-羅西一同坐飛機
迪-斯蒂法諾擔心的事情並不是孤立事件,或者說當時的航班的確經常發生事故。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坐飛機是一件非常冒風險的事情。在阿根廷,經常有駭人聽聞的災難。迪-斯蒂法諾聽說過太多著名人士在飛機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1935年就發生過一次不小的事故。阿根廷著名歌手、音樂製作人、探戈藝術家卡洛斯-加德爾的航班在哥倫比亞失事,加德爾就此結束了傳奇的一生。足球運動員身上也發生過多起悲劇。在成為職業球員兩年後,迪-斯蒂法諾就隨河床隊前往歐洲進行足球慈善賽,為在蘇佩加空難中遇難的人們進行募捐,也透過飛行的方式表達對航空業的信心。蘇佩加空難是世界足球史上的災難,滿載著義大利冠軍都靈隊球員們的航班在飛行過程中撞上了蘇佩加山,讓義大利國家隊損失了絕大多數足球精英。迪-斯蒂法諾的朋友兼隊友恩裡克-帕辛-佩雷斯-迪亞茲回憶道:“阿爾弗雷多在坐飛機的時候顯得非常緊張。你能發現他的手心在出汗,只要一上飛機,他就沉默不語。”
蘇佩加空難的事故現場
在球場上,迪-斯蒂法諾這個“機器五重奏”中的新面孔很快適應了自己的角色。然而,這時的河床“機器”與曾經那個經典時代已經有所不同。在場外,迪-斯蒂法諾重返河床為他贏來了更高的聲望,也獲得了全阿根廷國內人們的祝福。這時,他已經年滿20歲,有義務參軍為國效力。經歷過那個時期的每一個阿根廷人都很瞭解,年輕人都要參加名為“科利巴”的活動。這與真正的參加打仗有所不同,它是為培養國民的軍事化素養而建立的一項制度,工作的內容僅僅包括跑步、清潔、掃地。每一名阿根廷年輕人都要獲得集中培訓,然後根據自身的情況選擇參加“科利巴”的方式,即用形式化的訓練代替真正的服兵役。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有一小部分阿根廷士兵參加了盟軍,前往歐洲戰場。戰爭結束後,阿根廷政府積極裁軍,所以國內對軍人的需求量並不大。他們只招收少量的年輕人入伍以準備可能引起的爭端所帶來的威脅。對於迪-斯蒂法諾這樣擁有聲望的年輕足球運動員,他可以向政府打個報告,說明自己在河床隊的身份。政府在這方面非常開明,一定會予以特赦。每當入伍通知下達至俱樂部的時候,迪-斯蒂法諾都能夠從容的拒絕,將主要時間都安排在河床的訓練和比賽上。然而,為了表達對國家的認同,他還是選擇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當地的軍工廠參加了短時間的工作,算是為國效力。
七十年代阿根廷年輕人排隊參加“科利巴”
1946年,當迪-斯蒂法諾租借至颶風踢中鋒期間,聖洛倫佐隊獲得了阿根廷國內聯賽的冠軍。新賽季,河床期望能夠把這個冠軍重新奪回來。他們還仔細考慮了“機器五重奏”的情況,為球隊的鋒線進行了重新考慮和安排。佩烏塞萊在俱樂部的職位被調整,他不再擔任球隊的主教練。接過教鞭的是何塞-馬里亞-米內拉。迪-斯蒂法諾非常欽佩米內拉在球員時代的風光無限,而米內拉在迪-斯蒂法諾還是巴拉卡斯街頭的孩子時就注意到了這個足球天才。所以兩人一拍即合。佩德內拉離開了球隊;而曾經那個在右路能上能下翻雲覆雨的穆尼奧斯因為嚴重的傷病同樣無法再為球隊效力。迪-斯蒂法諾清晰地記得,當主教練談論起球隊應該擁有的風格時,提到河床隊應該“進行變革”。外界對米內拉的這種語調不以為然。包括像《圖片》這樣有影響力的雜誌都在當時唱起了反調,他們認為,以此前“機器五重奏”所打出的默契配合以及審美標準,現在這幫年輕人能夠“變革”到哪去?
新組建的“機器五重奏”
對於迪-斯蒂法諾來說,他的主要任務是儘快與成年隊的隊友們建立起默契,將踢球的風格調到同一頻道上。這花費了他幾場比賽的時間。他的朋友皮波-羅西已經在此前一個賽季坐穩了球隊主力中場的位置,絲毫沒有表現出初來乍到的怯懦。“他是一個帥才,”卡里佐這樣評價羅西,“而且無所畏懼。他能夠迅速找到問題的根源然後解決它。他非常善於溝通,是球隊的傳話筒,是賽場上的老大。”羅西是佩德內拉之後河床隊中最會傳球的人。他能夠傳出一腳又直又準的長傳,直插對方禁區腹地,指揮全隊球員一同奔跑。另外一名年輕邊鋒烏戈-雷耶斯代替了穆尼奧斯的位置。
雜誌封面上的烏戈-雷耶斯
河床隊的球迷們本還在因為“機器五重奏”的瓦解而暗自傷神,抱怨球隊沒有迅速買進大牌球星。但這批新球員們在賽季伊始就用驚豔的表現回應了球迷們的質疑。賽季第一輪客場對陣拉努斯的比賽中,河床用一個5-1迎來了開門大紅。第二場比賽,河床回到主場大勝普拉滕斯,又是進了五個球,讓球迷們大呼過癮。迪-斯蒂法諾在這場比賽中完成了梅開二度。他在賽場上跑位靈活、生龍活虎,一頭金髮顯得非常惹眼,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上世紀四十年代末,從嚴格意義上說,河床的紀念碑體育場並沒有完全建好。從這項浩大的工程壘起第一塊磚開始,已經過去了十年時間。體育場的一個圓弧角還開著個缺口,那裡的觀眾們只能在這個馬蹄形的豁口上站著看比賽。在有風的日子裡,拉普拉塔河岸的微風會從這個缺口處吹進體育場中,讓球迷們愜意無比。體育場的看臺是有明確劃分的,所以從看臺上發出來的聲音也都不盡相同。河床隊的功勳門將卡里佐很喜歡把守離觀眾看臺更近的球門,因為那片看臺是專門為女球迷設計的。他發現女球迷的支援和吶喊聲反而來得更強烈。“如果你幹得不錯,她們還會給你來個飛吻。”卡里佐回憶道。
如今的紀念碑球場已是世界頂級體育場
在1947年,無論對於男性還是女性球迷,河床做得都非常棒。這個賽季,河床創下了隊史進球紀錄。他們在15個主場比賽中攻進了54粒進球。整個賽季河床隊攻進了90個球,平均每場3個。河床隊在紀念碑體育場完成了不少經典大勝。比如說佩德內拉加盟的亞特蘭大隊,在紀念碑球場以0-8大敗而歸。“機器五重奏”中的三位老將安吉爾-拉布魯納、何塞-曼努埃爾-莫雷諾和盧斯托均有斬獲。而隊中的新人同樣沒有落後。羅西為球隊首開紀錄,雷耶斯完成了梅開二度,迪-斯蒂法諾為河床攻入了當天的最後一球。
到了那個時候,來自女球迷的飛吻已經不再是什麼新鮮事了。球迷們專門為迪-斯蒂法諾寫了一首歌,來讚頌他在比賽中披荊斬棘、進球如麻的狀態。這首歌的歌詞非常有趣,樂曲的節奏激動人心,如果不是河床隊的球迷,你可能還真不知道這首歌是關於什麼的。它的歌詞是這樣的:“救命!救命!箭頭飛過來啦!噴氣式飛機起飛!”這時,球迷們普遍認可了迪-斯蒂法諾的這個綽號:金箭頭,因為他鋒利、迅捷、致命。
河床時期的迪-斯蒂法諾(左)英氣逼人
那個賽季裡,迪-斯蒂法諾為河床隊攻入了27粒進球,其中沒有一個點球。迪-斯蒂法諾在整個職業生涯中都很少主動站在12碼點上罰點球,也很少踢直接任意球。其實,迪-斯蒂法諾的隊友們都說他的任意球功夫很強,但我們很少能夠看到他在比賽中施展。27個賽季進球在河床隊中只排在了第三位,可想而知那個賽季的河床攻擊力有多麼強大。在聯賽最後一輪,河床已經鎖定了冠軍。他們在積分榜上領先博卡青年5分,牢牢地佔據著榜首。
當他們在聯賽最後一輪趕往亞特蘭大比賽的時候已經無慾無求。然而,隊內的攻擊手們都渴望在那個下午爭奪隊內的最佳射手。在抵達比賽場地時,球員們感到了一絲狂熱和威脅的氣氛。有傳言說,河床隊在比賽前收了對手的錢,準備放亞特蘭大一馬。亞特蘭大在此前的客場比賽中遭到河床8球羞辱,而如今,他們排名積分榜末位,但仍然有保級的理論可能。據外界透露,在這個對於亞特蘭大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有人想要透過威脅河床球員的生命安全實現保級的目的。有人甚至稱,當河床隊抵達酒店入住時,歡迎的人群中有一名神秘男子向河床鋒線老兵莫雷諾耳語:“如果我們贏不了,你們就別想活著回去。”這些流言蜚語讓本來對於河床非常輕鬆的一場比賽變得緊張無比,隊員們時刻警惕著身邊隨時可能發生的暴力。
莫雷諾已不復當年之勇
這場比賽甚至沒能順利踢完。在上半場比賽中,正在進行比賽的河床球員們發現亞特蘭大球場的球門與後方看臺之間的距離出奇得近。這不僅讓球場內的氣氛熱烈倍加,更讓球員們遭受外界攻擊的可能性大大提升。河床球員們向當值主裁判進行抗議,緊張的氣氛影響了球員們的發揮。上半場比賽雙方互交白卷,迪-斯蒂法諾有一個進球被判罰越位無效。根據迪-斯蒂法諾的回憶,當下半場開始時,場外球迷開始紛紛向場內投擲石塊,攻擊的主要目標是河床隊的拉布魯納。這導致拉布魯納完全不敢向邊線方向移動,只得乖乖地站在場地中央。即便如此,也有從看臺上飛來的石塊落在他腳下。場外的紛紛攻擊,讓迪-斯蒂法諾改變了踢球的策略。只要拿球進入射程,他就會選擇射門,而不是像往常那樣晃過對方的防守或者與隊友做配合。因為長時間的拿球會吸引臺上的注意力,成為石塊攻擊的目標。就是這樣,他的一腳35碼外遠射鑽進了對方球門。做客來到現場的河床球迷們看到這粒精彩的遠射,也顧不得全場的緊張氣氛,打破了緊繃的神經,興奮地慶祝起來。
迪-斯蒂法諾在比賽中
接下來,現場發生了大規模騷亂。當天跟隨河床報道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媒體記者赫克託-格里賽蒂回憶道,河床隊的門將遭到了來自看臺各種物品的襲擊。一名從看臺跑進場內的觀眾攻擊了拉布魯納。大量球迷穿越過護欄衝進了場內。有一名觀眾大步追趕進球者迪-斯蒂法諾,抓住他的胳膊向迪-斯蒂法諾的下顎揮出一記重拳,導致迪-斯蒂法諾當場昏迷。格里賽蒂慌忙從記者席逃至球員更衣室,發現比賽在第76分鐘被迫中止。他看到迪-斯蒂法諾被現場工作人員抬到了更衣室內。這位1947年阿根廷聯賽最佳年輕球員逐漸緩過神,許久後才能站起來。比分停留在1-0,河床隊的球員們在更衣室裡待了數個小時才將內心平復。當天晚場,他們趕往事先安排好慶功宴的酒店就餐,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慶祝的心情。
河床隊1947年一線隊合影
在如今的阿根廷聯賽中,你仍然能夠看到類似球迷大規模衝進場內的暴力行為,這是阿聯賽長久以來難以根治的頑疾。當天,《圖片》雜誌專欄作家菲利克斯-弗拉斯卡拉揭露了亞特蘭大球迷的可恥行徑,他寫道:“我們現在應該叩問,那些原本平靜淡定的人們為什麼到了足球比賽現場就變成了野獸。”這個問題確實值得“叩問”,但布宜諾斯艾利斯人其實一直在為這個問題給出答案。足球產業爆炸性地發展,門票收入巨大。在商業的推動下,體育場被人群塞滿,自然會有一些社會閒散人員混入球迷隊伍,成為帶頭挑事的烏合之眾。
迪-斯蒂法諾作為足球新星、頂級射手,即將譽滿天下的世界名人,卻被一名普通球迷一拳打得昏迷不醒。太多電臺和報紙的記者想要採訪這位球星,想了解當事人的感受。幾個月前,他作為租借迴歸的年輕人加入了這支高手雲集的球隊。迅速之間,他為河床隊帶來了聯賽冠軍,併成為全國境內的頂級射手,所有人都想聽聽他的聲音,問問他對這次球迷騷亂作何感想。不僅如此,在賽季結束的假期,這位長相英俊的球星還被邀請去拍電影了。
迪-斯蒂法諾(左二)在賽季結束後與隊友們度假
他是伯納烏的“金箭頭”
也是馬德里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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