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亞州是美國的蔬菜種植大州，
在這裡，遍佈著大大小小的鄉間農場，人們種植著黃瓜、青豆、豌豆、甜玉米和南瓜，等等等等。
風一吹，瓜果蔬菜從菜葉中紛紛冒出頭來，一派經典的田園風光。
這看上去似乎很美，但是……
最近幾天，美國媒體報道了發生在佐治亞州洋蔥農場的駭人案件。
有102名來自墨西哥、宏都拉斯、瓜地馬拉的外國工人，被送到這裡強迫工作，成為“現代奴隸”。
有兩人在勞作中死亡，另一人被綁架和多次強姦。
這起案子由FBI在2018年11月開始調查，國土安全域性、勞工部、移民和海關執法局等機構都參與其中，行動代號“茂盛洋蔥”（Operation Blooming Onion）。
調查人員發現，至少從2015年起，位於佐治亞州尼科爾斯市的瑪利亞·帕特里西奧（Maria Patricio）就在以招募國外工人的名義，誘騙他人進入洋蔥農場。
年紀已經70歲的帕特里西奧是整個犯罪團伙的頭頭，她掌握著大量農場工作資源，先向美國政府傳送申請書，申請71000個臨時農業工人簽證，也就是H2A簽證。
簽證到手後，她指揮墨西哥、瓜地馬拉、宏都拉斯境內的手下，找到渴望去美國賺錢的人。每個想去的人必須先向他們支付一筆高昂的服務費，才能拿到簽證。
很多人因此欠下債務，但他們以為這是必要的投資，是通往財富夢鄉的必經之路。
但他們不會想到，一到美國，噩夢就開始了。
工人們在農場被軟禁起來，他們的護照、錢包和其他證件通通被拿走。
他們被帶到幾間骯髒破舊的小木屋裡，也所謂的工人宿舍，這裡沒有暖氣，沒有公共廁所，甚至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
工人們被要求徒手挖洋蔥，辛辛苦苦挖一桶，只賺幾美分，遠遠低於美國最低工資。
就算有勤勞的人努力賺錢，這筆錢也馬上被拿走，因為他們還要付交通費和食宿費。
繁重的體力勞動和營養不良，讓很多人病倒了。一些工人拒絕摘洋蔥，結果帕特里西奧派人持槍盯著工人，誰不幹活就威脅殺誰。
在黑洞洞的槍口下，恐懼的工人們只好繼續埋頭苦幹。至少有兩名工人在勞作中死亡。
2018年9月到2019年11月，犯罪團伙中一名男子還多次強姦、綁架和試圖殺死一名工人。起訴書中提到，農場主查爾斯·金（Charles King）和農業公司老闆斯坦利·麥格勒伊（Stanley McGauley）“教唆和協助”了這些罪行。
（查爾斯·金的農場）
這個犯罪團伙遍佈喬治亞州、德克薩斯州和佛羅里達州，當佐治亞州的農場主對工人們不滿意時，帕特里西奧就像送貨物一樣，把他們送到另一個州的農場。
除了農場外，有的工人被迫成為餐館後廚幫工，有的被送到建築工地上班，有的做草坪護理工作。
他們其實和普通美國人有接觸，但因為不會說英語，加上被犯罪團伙恐嚇會永遠驅逐出境，工人們不敢求助。雖然他們的入境流程完全合法，簽證也沒有問題。
今年，FBI終於拿到所有證據，證明這是一起“現代奴隸案”。
上個月，包括帕特里西奧在內的22人被起訴，三人在外逃亡。
靠著壓榨工人們，這些人賺了2億多美元，購買大量土地、房屋、汽車和企業。在佛羅里達州的賭場，他們還豪擲數百萬美元，過得醉生夢死。
（檢察官辦公室公佈案情）
現在，如果被定罪，他們將最高被判無期徒刑。
“茂盛洋蔥行動是美國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人口販運調查之一。”美國檢察官辦公室說，“當然，被告們犯下的罪行也是異常殘酷的。”
佐治亞州南區的代理檢察官戴維·埃斯特斯（David Estes）說，罪犯們利用了國外貧困人群對美國財富的渴望，把他們騙到美國，濫用了H2A簽證。
“美國夢對全球貧困人群有很大的吸引力，一些貪婪的人因此蠢蠢欲動，用盡手段想剝削他們。”
“我們知道有大約70000人被他們以欺騙的手段進入農場工作，我們實際找到100多名受害者，希望有更多人能站出來指控。”
“現代奴隸”，這個詞聽上去有些聳人聽聞，但其實，這樣的現象在美國已經出現很多年了。
去年，NBC報道，隨著美國擴大H2A簽證計劃，剝削工人的情況變得越發嚴重。
和技術工人H1B簽證不同，臨時農工簽證H2A沒有每年數量限制。這個簽證專案受到農業團體和保守黨派的強烈支援，可以給美國農村提供源源不斷的勞動力。
（過去幾年，H1B和H2A的增長變化）
川普政府公開地說，他們大力批准簽證，是因為外國工人能做本國人不願做的活。
在政府的大開閘門下，H2A的簽證數量一路猛增，2020年超過257000個，是2014年的兩倍多。
外來勞工市場的繁榮，也讓承包商（也就是幫農場主招工人的人，比如上文的帕特里西奧）競爭激烈，爭相提出更低的工人價格。
但他們也要賺錢啊，於是各種盤剝、利用工人，直到沒有利用價值。
2018年，承包商僱傭外國農工到密蘇里的田裡摘西瓜。工人們被迫睡在一個到處是鐵絲網的廢棄監獄裡，還有人因為缺乏飲用水在勞作時暈倒。
還是那年，佐治亞州的一名工人在承包商上的監督下采摘西紅柿，因為太熱太累，中暑死亡。
在NBC的採訪中，類似的情況到處都是。
阿爾貝託·雷耶斯（Alberto Reyes）是2018年2月被騙到美國的。他告訴媒體，他原本是墨西哥的一個磚瓦工，雖然和妻子都有全職工作，但撫養兩個孩子還是有困難。
（阿爾貝託·雷耶斯）
為了多賺點錢，他找到承包商曼努埃爾·桑切斯（Manuel Sanchez），對方向他打包票，在美國撿松針，幾個月就能賺回他在墨西哥一年的錢。
阿爾貝託心動了，向桑切斯支付了1600美元的服務費，取得簽證，一同去美國的還有18個老鄉。
桑切斯向美國政府承諾過，國外工人的工資最低是10.62美元每小時，住宿地是一家透過政府檢查的汽車旅館。
但阿爾貝託他們拿到的工資遠沒有那麼多，而且汽車旅館只住了一週，就被送往森林裡一間破爛的小屋。那裡沒有暖氣、熱水和廁所。
（工人們住的小屋）
屋子實在太小，沒有足夠的位置讓所有人躺下，阿爾貝託只能睡在花園棚子裡，身上蓋著塑膠包裝袋。當時的氣溫只有6度。
因為沒有工具，工人們只能赤手捆松針，很多人扎得滿手是血。沒有口罩，到處浮動的松塵也讓人呼吸困難。
這些還不是最糟的，真正難受的是沒有工資。除了招呼幹活，桑切斯很少出現，屋子裡的泡麵、罐頭豆子早早吃完了，周圍沒有商店和鄰居，工人們幾乎要餓死。
（小屋外是一片大森林）
“有些時候，我感覺我們已經生死一線了。”阿爾貝託說，“我們是來賺錢的，沒想過會遇到這種情況。”
最後，工人們徒步三小時，去尋找來時看到的超市。在寒冷的天氣裡，面黃肌瘦的人們沿著公路行走，好像下一秒就要垮掉。
幸好，有好心人看到他們，給他們送去米飯、豆子和毯子。在當地牧師的幫助下，工人們去勞工部投訴了桑切斯。
（逃出虎穴後的工人路那）
“如果我們不投訴他，他還會害其他人。”化名路那的工人告訴媒體，“很高興我們這麼做了，雖然我們比來時更瘦更窮。”
2019年，美國勞工部受到431份違反H2A政策的案件，比2014年增加了150％。僱主犯下過12000次違規行為，有近5000名工人的工資未被支付。
（H2A僱主違規行為增長圖）
勞工權益組織Immokalee Workers說，這些只是冰山一角，因為工人們的簽證與僱主掛鉤，他們擔心如果觸怒僱主，會被強制遣返，所以絕大部分人都不敢告他們。
紐約州前法官勞拉·艾斯皮諾薩（Laura Espinoza）說：“根據我們和臨時農工交談後瞭解到的資訊，目前，整個系統中充斥著非法招聘。從一開始就是違法的，比如上班要交服務費。這是常態，不是例外。”
美國政府毫無疑問也知道這些，“茂盛洋蔥行動”就是一次轉變，從以往的打擊非法勞工，變成打擊非法僱主。
10月，國土安全部部長下令移民相關部門，停止川普時期對工作地點的大規模搜查。因為這種搜查總是抓捕數百個非法移民，而剝削他們的僱主從來沒被注意。
移民和海關執法局說，他們未來的重點會加強僱主問責，而不是工人。在這種新模式下，殘害工人們的現象應該會大大減少。
為了更好的生活，全球的打工人都願意做出犧牲，辛苦幹活。
但總有人利用他們的勤勞，壓榨他們，逼迫他們，只為了自己多賺點錢。
原本的異國淘金夢，變成異國噩夢，
希望以後，在更嚴格的監管下，這樣的事能越來越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