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弘治年間,湖廣承宣布政使司襄陽府個商人叫董旭升,妻子崔氏。董旭升家境較為寬裕,有一個兒子名叫董成才,成長成才的意思。在董成才五歲的時候,董旭升就把他送到私塾讀書。董成才聰明好學,勤奮刻苦,在讀書方面頗有天賦,深得私塾老師的欣賞,也讓董旭升感到由衷的高興。
董旭升做絲綢生意,經常外出,有時候一出去就是一兩年。這年春天,董旭升從襄陽府出發,去往西北。在路上,他結識了一位商人朋友熊全忠,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董旭升與熊全忠兩個人志同道合,很聊得來,一路上聊家庭,聊孩子,聊事業,聊經商見聞,後來連吃住都在一起,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等走到陝西的時候,董旭升得了一場大病,剛開始還能勉強支撐著身體往前走,後來連走路的勁都沒有了,只得躺在客棧裡。熊全忠則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給他請郎中治病,跑前跑後照顧他。看到熊全忠如此重義氣,董旭升十分感動,只恨自己不能早點好起來。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董旭升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熊全忠乾著急,除了再請郎中,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每個郎中來看過之後,走出門來都對熊全忠搖頭。雖然熊全忠一直安慰董旭升,但董旭升心裡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終於有一天,董旭升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他在病榻前拉著熊全忠的手,用微弱的聲音說:“兄弟,這一路走來,感謝有你的陪伴。如今,我遠離家鄉,你就是我的親人,我有幾件事拜託兄弟。”
熊全忠眼中含淚,讓董旭升有事儘管吩咐。董旭升說:“我的包裹裡還有三十兩銀子,你拿出五兩銀子為我置辦一個棺材,再拿出五兩給廟裡的主持。你照顧了我這麼久,耽誤你的生意了,我死後就把我的棺材停在廟裡,你繼續做你的生意吧,但是拜託兄弟給我家裡捎信,讓家人把我的棺材運回去,落葉歸根。”
董旭升休息了一會,又繼續說道:“剩下的二十兩,給兄弟當作路上的盤纏。我帶的這些絲綢,你可以帶到西北一起販賣,拿出四成當你的酬勞,剩下六成,煩請兄弟回來的時候送給我的家人。還有這封信,也煩請兄弟交給我的家人。”熊全忠握著董旭升的手,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答應下來,董旭升這才嚥氣。
熊全忠按照董旭升的要求,把棺材停在當地的寺廟,又寫了一封信,連同董旭升寫給家人的信,透過郵驛寄給董旭升的兒子董成才。做完這些,熊全忠帶著自己的貨物和董旭升的貨物繼續西行。董成才接到信後,和母親大哭一場,然後抹抹眼淚,忍痛放棄學業,帶好錢,收拾行囊,按照熊全忠提供的地址,踏上了去陝西的路。
董成才到了陝西,找到停放父親靈柩的寺廟,拜謝了主持,這才帶著父親的靈柩返回江蘇老家。一路無話,等回到家裡,崔氏與董成才母子倆痛哭一場,好生安葬了董旭升。家裡雖然還有一些積蓄,可是董成才這幾年光顧著讀書,沒有學到經商的本領,母子倆坐吃山空,家裡很快捉襟見肘。
董旭升在寫給母子倆的信中,提到過把貨物都交給了熊全忠,還說讓熊全忠幫忙賣完貨物之後,把錢四六分賬。董旭升這次可是運了不少貨物,四六分賬,董成才也能得到不少錢。董成才盼星星盼月亮,一直沒有盼到熊全忠,最後幾乎都放棄了,心想熊全忠肯定是獨吞了錢。
母親崔氏卻不這麼看,她瞭解丈夫,相信丈夫的眼光。為了解決眼下的危機,崔氏先是當東西,把家裡值錢的東西當出去不少。再後來沒有東西可以當了,董成才只好給人寫字,掙點錢填飽肚子。
一轉眼三年過去了,董成才心裡恨上了熊全忠。正當母子倆生活困難的時候,有一位風塵僕僕的商人找上門來,在確認崔氏和董成才的身份之後,方才自我介紹,正是崔氏母子苦盼已久的熊全忠!
原來,由於在陝西的時候,因為照顧董旭升耽誤了生意,熊全忠只好繼續西行,走得非常遠,同異域商人進行了交易。沒想到,正是因為如此,他們的貨物在異域更受歡迎,熊全忠因禍得福,獲利兩千金,其中一千金應該屬於董旭升。
熊全忠看到崔氏母子可憐,就按照二八分賬,自己只拿了兩成,剩下的八成都給了崔氏母子。崔氏母子千恩萬謝,本來想留熊全忠多住幾日,可是得知熊全忠竟然為了早日過來送錢,連自己家都沒有回,這才送別了熊全忠。這下,董成才更加佩服母親崔氏的判斷力了。
崔氏想到兒子已經大了,便把大部分錢財都交給了兒子董成才,又讓兒子繼續讀書考取功名。可是令崔氏萬萬沒想到的是,衣食無憂的董成才竟然迷戀上了賭坊!董成才有個朋友王小三,看到董成才變得出手闊綽後,知道他發了財,於是花言巧語,哄騙他去了賭坊。
按理說,董成才經歷了三年苦日子,又讀過書,不應該迷戀賭坊,可恰恰因為董成才太過於自信,認為自己只是小玩一下,不會沉溺其中。可是,董成才太低估人性的弱點了,而古代的賭坊能夠開下去,就是利用了人性的弱點。
一旦迷戀其中,董成才便難以自拔,花錢如流水。崔氏發現後,多次責罵董成才,可是董成才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有一次,崔氏以絕食威脅董成才,董成才以為母親是開玩笑的,依然去了賭坊,在那裡玩了兩天兩夜,直到輸得一乾二淨,才無精打采地回來。
等回到家,董成才看到母親竟然兩天來一直水米未進,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這才知道母親不是開玩笑,趕緊上前勸說母親吃飯。母親勉強起身,帶著他到了父親的靈位前教訓兒子,說這是父親用命換來的錢,拿這個錢去賭,良心不會痛嗎?又讓兒子在父親靈位前發誓,這才放過兒子。
董成才很羞愧,從那以後果然遠離賭坊,用功讀書,終於考中了秀才。三年後,董成才信心滿滿,準備去往省城參加鄉試,考個舉人來安慰父親的在天之靈。崔氏為了讓兒子沒有後顧之憂,讓兒子多帶些錢,早些出發,一路上要住上好的客棧,吃上好的飯菜。
董成才一路上曉行夜宿,遇到水路的時候就單獨僱船。這天到了省城郊外時,天色已黑,董成才準備在船上睡一夜,次日一早進城。夜晚,董成才正在看書,忽然聽到隔壁船上吆五喝六,仔細一聽,發現他們是在擲骰子,董成才沉寂許久的心竟然躁動起來。
他起身仔細聽了聽,然後坐下看書,可是看不下去。於是,他再度起身伸頭看了看,卻想起來母親在父親靈位前訓斥自己的情形,然後再坐下。當董成才第三次起身時,他摸了摸行囊中的銀子,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掏出銀子,讓船伕靠近隔壁那條船,然後跳了上去。
董成才掀開布簾,發現裡面有三個人,圍在一張小桌子上擲骰子。三個人臉色蒼白,點著一根白蠟燭,燭光微弱。董成才心想,看樣子他們玩的時間可不短了,於是上前搭訕,請求和他們一起玩。三個人看見董成才帶著錢,於是讓他加入進來一起玩。
聊天時,董成才得知這三個人分別是趙大、孫二、週三。董成才好久沒玩了,這下子可過癮了。更讓董成才得意的是,他一晚上幾乎沒輸過,竟然一直在贏錢,最後把三個人的錢全部都贏了過來。三個人輸了錢,眼裡冒著怒火,可是沒有辦法。
董成才說了一聲“得罪”,然後把贏的錢都放到布袋裡,高高興興地拿著錢回了自己的船,倒頭就睡。睡夢之中,董成才忽然看見父親站在他的面前,用手指著董成才說:“你個不孝的孩子,我拿命換來的錢,讓你考取功名、孝順母親,你卻違背誓言,又拿來賭!你可知道,剛才那三個並不是人,你贏了他們的錢,他們會在你考試的時候使壞,甚至會要了你的命!趕緊燒掉那些紙錢!以後牢記自己的誓言!”
董成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方才想起剛才那三個人臉色蒼白,而且還點著白蠟燭。此時外面傳來雞叫,他趕緊起身往外看,卻發現剛才的船消失了!他問船家有沒有看見那條船,船家一臉茫然,說並沒有看見那條船什麼時候走的,就像憑空消失一般。
此時,董成才看見河邊上有個早起趕路的當地人,他心虛地向當地人打聽趙大、孫二、週三這三個人。路人告訴他,這三個人早就去世了,有一次三個人在船上玩擲骰子,結果船上失火了,三個人全部喪命……
董成才趕緊開啟布袋,發現裡面全是紙錢!他嚇得一下子癱倒在地,好久才爬起身來,問船家要來盆,哆哆嗦嗦地燒了紙錢。此時,董成才明白了父親半夜託夢的苦心,十分懊悔自己違背了誓言,發誓餘生再不沾賭。
董成才進了城,找了家僻靜的客棧住下。儘管省城十分繁華,有幾家大的賭坊,也有煙花柳巷,還有同窗好友邀請他一起遊玩,但是董成才不為所動,只是在客棧裡靜心讀書。後來,董成才順利考中舉人,圓了自己和父親的功名夢,母親崔氏更是高興地流下了淚水。
多年以後,母親崔氏去世前,告訴董成才一個秘密。原來,當年董成才去省城前,崔氏一直擔心兒子被省城的花花世界所迷惑,賭癮復發,耽誤了正事。於是,他寫信給熊全忠,求熊全忠幫忙。熊全忠慨然應允,在董成才進省城前設局,找了三個人,假借亡人姓名,故意輸給董成才。
船家也是熊全忠提前安排好的,船家趁著董成才睡覺的時候,把他贏來的錢都換成了紙錢,還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那董成才為什麼會夢到父親呢?那應該是他曾經在父親靈位前發過誓,違反誓言後心神不寧,這才夢見父親吧。
得知真相的董成才痛哭流涕,有這樣一位睿智的母親,有這樣一位好父親,還有父親結交了一個如此講義氣的好朋友,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好好生活呢?
和煦說
本文根據蒲松齡《聊齋志異》之《任秀》改編,但是與原文相差很大。原文中,任秀父親的好友忘恩負義,拿走了錢,後來機緣巧合,任秀贏了錢,贏的錢恰好是當年父親的好友拿走的錢。當然,原文也挺好,可是我不太喜歡,所以進行了大幅度的改編,因為我就想寫個關於賭徒救贖的故事。
希望這個故事,能夠讓那些沉迷於賭的人清醒。他們不是不夠聰明,就像文中的董成才一樣,很聰明很有天賦,可是卻賭坊利用了人性的弱點,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千萬不要等到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時候再悔恨!也不要再讓自己的父母再擔心,可憐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