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收藏的人都知道,鑑定一件古董要秉承著最基本的“辯證法”,比如哪方面符合真品的特徵,哪方面又符合贗品的特徵,如果贗品特徵很明顯,那毋庸置疑就是假的。然而當贗品特徵不明顯時,缺乏實戰能力的人便會“傻眼”,只能靠“猜”,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這麼出現了。
藏友們也沒必要一味地“汙名化”專家,考證一件罕見文物的真假,不僅需要高超的眼力,還必須有對歷史背景、文化風俗等方面的深刻理解。像今天列舉的五種文物,一度被專家鑑定為贗品,卻又被實力更強的專家斷定為真品。可見就算是專家群體,能力差距那也是天壤之別。
一:長沙王璽金印
2008年,湖南長沙周邊國王陵遺址附近,有十餘處古墓被瘋狂盜掘。一段時間後,當地古玩圈子傳出一個訊息,說出現了一枚長沙王金印,是純金打造,神龜造型,立刻引起長沙文博界高度重視。要知道漢代諸侯王璽金印那可是稀世珍寶,大部分漢墓出土的都是玉印,之前只有南京博物院收藏的一枚廣陵王璽金印,這枚被盜金印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國寶。
隨後長沙刑偵大隊經過緊密偵破,抓獲了以劉勝利為首的一個特大盜墓團伙。發現劉勝利已經將文物賣掉,又輾轉多地才追回了長沙王金印等文物,然後又意外追回一枚長沙王金璽,也就是說有兩枚諸侯王璽金印。
在金印、金璽面世之初,省內的專家就分成了兩派,一派說真一派說假。為慎重起見又送到了北京,請國家文物局文物鑑定委員會鑑定,結果專家認為金印的黃金純度超過99%,漢代不可能有這樣的技術,又認為字型、刻工有問題,所以一致斷定都是仿品,系盜墓賊調包之後的產物。
很失望地回長沙後,又經過長達半年的調查,並沒有發現任何盜墓賊仿造調包的證據。湖南省文物鑑定中心聯合刑偵支隊,透過技術手段仔細對比盜墓賊在交易過程中留下的影片和圖片,最終認定這就是真品,不存在造假,才有瞭如今博物館裡的驚豔國寶。
其實拿黃金純度來鑑定真假真的非常業餘,四川出土的太陽神鳥金飾,商代的黃金文物純度就已經達到94.2%,江蘇盱眙出土的一件18斤“西漢金獸”,純度也達到了99%。不知道專家是怎麼想的。
二:南宋徐謂禮文書
2011年,一位程姓賣家帶著一件稀世珍寶,去往北京尋求買家。這件文物是17卷南宋時期的文書,距今750多年,卻墨跡如新,完好無損,硬如現代牛皮紙,放眼全世界的博物館,都找不到這樣的“絕世品相”。然而正是因為這樣的品相,讓程某經歷了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原來他碰到第一位某著名拍賣行的專家,結果得到的回覆是:“拿這麼新的東西來騙我,當我三歲小孩啊。”第二次是北京各大古玩市場的書畫專家,結果人家也說:“做舊技術太爛了,宋代古籍不可能這麼幹淨的。”最後一次碰到一位馬姓買家,好不容易120萬成交,結果馬姓買家又拿去請教了某位文博專家,得到的結果依然是假的,馬姓買家又反悔退貨。
連續三次碰壁,讓程某有點“懷疑人生”,因為他是一位盜墓賊,這件文物是他在古墓裡親手盜出來的,怎麼可能是假的?心態上的失衡讓他自亂手腳,在隨後找買家的過程中,把文物的相關資料傳遍了收藏圈子,才讓真正的專家給認了出來。
武義縣博物館館長董三軍首先發現端倪,因為文物是南宋時期武義縣官員徐謂禮自述的生平經歷。當地人瞭解當地事,董三軍隨後邀請浙江省宋代歷史專家鄭嘉勵一起來鑑定,最終確認這是一件首次發現的國寶級文物,對南宋歷史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也由此破獲了一起盜墓大案。
武義縣為了這件國寶,特地斥資2億元建造了全新的博物館用來展出。幸好那麼多專家都沒認出來,否則經過多次轉賣流失到國外那就損失大了。從此事也可以看出,對於一件從來沒有見過的文物,大部分專家的態度首先就是否定,怕“擔風險”,也只有那些對歷史有深度理解的專家才能鑑定出來。
三:西王賞功
張獻忠“江口沉銀”案應該人盡皆知了,由被盜賣770萬的虎鈕"永昌大元帥"金印而案發,因此發掘考古了四川眉山市的張獻忠沉銀遺址,前後超過5萬件文物出水,驗證了民間傳說中“買到成都府”的巨大寶藏是真實的。
可很少有人知道,2016年案發,但從2005年開始,江口鎮下江口的村民們就已經開始盜寶了。挖出來的各種古錢、銀錠、金飾等文物,流轉到四川、陝西、湖北等地下文物市場,為什麼沒引起重視呢?
原來,早就有人上報給了文物部門,但有幾位專家經過鑑定,尤其是像“西王賞功”這種存世量不足五枚的古錢大珍,市場突然出現了好幾十枚,都一致認為不可能是真的。沒引起足夠重視,才造成了後面盜寶團伙越來越猖狂,最終被一網打盡。
盜寶團伙將150多枚西王賞功錢幣以及金銀冊子等文物賣了1600多萬,雖然後來大部分被追回,由文博多位專家共同鑑定為真品,但可能也有流失出去的。2011年某拍賣公司以230萬拍出的金質西王賞功,和55.2萬拍出的銀質西王賞功,來源就成謎。
之所以專家不敢認,就是因為這種錢幣親眼見過的人太少了。西王賞功分為金銀銅三種,並非流通貨幣,而是獎勵軍功性質的紀念章,因此都鑄造極少,明末張獻忠鑄造,但一直到清末才被發現。1963年上海博物館購得一枚金幣,稱之為“存世孤品”。此後總髮現不足五枚,所以專家斷定一次性出現很多枚就是假的,也情有可原。
四:戰國杜虎符
上世紀70年代,一位叫楊東鋒少年,撿到了一件鏽跡斑斑的銅器,扔給妹妹當玩具。後來母親生病,他不得已帶著銅器前往當時的陝西省博物館(現為碑林博物館),想賣點錢,結果工作人員看一眼就說是現代工藝品。
楊東鋒沒有放棄,一直賴在博物館,又找了其他兩位專家鑑定,結果又被認為是贗品。此時一位叫陳尊祥的古錢專家看他可憐,便掏出了身上僅有的50塊錢,讓他趕緊回去給母親治病。
正是因為陳尊祥的這次善舉,才為國家保住了這件稀世珍寶。原來經過多年把玩之後,銅器身上的鏽跡慢慢脫落,當時西北大學歷史系教授陳直,看到鏽跡脫落後露出的錯金銘文九行四十字,激動的手都在顫抖:這是虎符!
所謂虎符,就是古代可以調兵遣將的重要器物,一半在君王手上,一半在將領手中。這僅僅半件的戰國杜虎符,直接驚動文物局,引起了學界對戰國時期軍事、文字以及書法藝術的一股學術熱潮。這50塊錢,花得真不虧。
五:西周晉侯蘇鍾
最後再說一位令人扼腕嘆息的文博專家。1992年,山西一名叫侯林山的普通村民神秘暴富,成了身價百萬的富翁,由此牽扯出來一起盜墓大案,可惜的是,雖然案子破了,但八座西周晉侯墓悉數被盜,重要文物全都不翼而飛。
時年冬天,上海博物館館長、一代青銅器大家馬承源先生出訪香港,在一條古玩街閒逛時,他發現了一套14件編鐘,開價高達上百萬港幣。馬承源委託朋友湊了好久才湊夠了錢,果斷將其買下帶回上海。結果,一眾文博專家都說馬老看走眼了,這套編鐘的腐蝕程度太“新”,銘文也是後刻上去的,肯定是贗品。
馬承源力排眾議,用高超的學識告訴大家:腐蝕程度之所以很“新”,是因為剛出土沒多久的“生坑”,銘文雖為後刻,但並不是現代人刻的,而是當時先把編鐘造出來然後才刻上字。最重要的是,編鐘上的文字並不是一器一銘,而是把整套編鐘上的文字連起來解讀,立馬就通順起來。
他用超乎別人不止一等的能力,為國家挽回了國寶。而馬老的貢獻遠不止如此,光在地攤上的發現,除了這套編鐘,還有一件“越王者旨於睗劍”,是勾踐兒子的寶劍。另有一件“吳王夫差盉”青銅器,證實了吳王夫差曾為一位身份低微的平民女子專鑄過酒器,這位女子很可能就是西施。
馬承源為國護寶無數,卻因為“上博簡”的真偽問題,鬧得精疲力盡。這場學術之爭依然是馬老得到了最大認可,然而此後馬老身體健康狀況急轉直下,傳聞還得了抑鬱症,最終選擇在高樓一躍而下,從此文博界少了一位真正的泰山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