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中的《離騷》,是中國詩史最早成形的一首“史詩”。它與《詩經》中的《國風》一道,被後人並稱為“風騷”。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上,具有不可撼動的至尊地位。
而且《離騷》的敘事,也具有非凡想象力與劃時代的開創意義。因此它自問世以後,就一直被後世文人奉為神品,並且還爭相模仿,成為了中國詞賦的源頭。
與此同時,《離騷》中體現出來的愛國主義精神,以及對理想堅持不懈地追求和努力,也是中國文人精神力量的源頭。
一、《離騷》到底寫了什麼?
古代的文人喜歡在仕途失意、理想受挫的時候,夜讀《離騷》,借用詩中的精神力量,來激勵自己,在黑暗中砥礪前行。
宋代文人讀《離騷》,已經達到空前“痴迷”的程度。比如陸游就曾經作詩提到:“誦徹離騷二千五,不知月落夜深寒。”同時代的李龍高則說自己:“平生離騷讀千遍。”
不過因為《離騷》創作的時間太早,後人對這首詩所講述的內容,其實並不十分了解。不要說如今普通的學生們,讀不太懂《離騷》,即使是在古代,也不是人人都讀通了的。
例如清代的顧成天就因為讀不懂《離騷》,所以就反過來批評屈原,說他寫這首長詩,其實是為了“求女”,還有“狎侮聖配”的嫌疑。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屈原在《離騷》的中間部分寫到:故事主角“靈均(以屈原為原型的虛構人物)”,因為堅持美的好品德,遭到宮中奸佞的排擠,失寵於君王“靈脩(以楚懷王為原型)”。
“靈均”在經過種種的努力之後,仍然無法贏得君王“靈脩”的信任。於是他為了追求真理,就駕著四條白龍拉的馬車,到天上去尋找“美人”了。
可是當他到了天上後才發現,原來那裡也和人間一樣,並沒有他理想中的“美人”。接著,“靈均”打聽到洛水有一位“美人”叫宓妃,於是就馬上駕著四龍車前去拜訪。
但是當“靈均”向“宓妃”求愛以後,對方卻又表現得若即若離。到了晚上,她又偷偷跑去和后羿幽會。屈原在這裡虛構了一則神話故事,故事裡面的角色,涉及到了古代的賢王后羿。
我們透過一些常規的神話故事和民間傳說,都可以瞭解到,后羿的妻子其實是嫦娥,所以宓妃在這裡顯然就是后羿的情人。
另外,《離騷》裡面還提到,“靈均”後來又想去追求商朝始祖帝嚳的次妃簡狄,還想搶在少康的前面,娶走有虞氏的兩個女兒。
所以顧成天就說:屈原是想透過寫《離騷》,來達到玩弄、侮辱君王配偶的目的。不過,顧成天看上去完全沒有弄懂《離騷》裡面“美人”的含義。
現代有很多“不學無術”之輩,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一不小心,就把屈原“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理解成了他上天入地,去尋找“美女”。
因此想要知道《離騷》好在什麼地方,就必須得弄明白這首長詩到底講了什麼。但是由於篇幅和時間的原因,我們不可能在這裡對《離騷》進行全文翻譯。
所以只能簡單地向大家介紹一下,這首號稱“千古文祖”的“史詩”,大概講了什麼內容。這首長詩,總共二千四百多個字,中間有非常細膩的情感表達和細節描寫。
這首詩的內容,涉及到了地理、歷史、風俗和神話等多個方面,非常具有研究價值。拋開細節不談,這首詩大概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主要是講,屈原虛構出來的主角“靈均”和君主“靈脩”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樣破裂的。開篇先介紹“靈均”出身,他是帝高陽的後代,王族的後裔。
需要指出的是,屈原是“靈均”的原型;但是屈原在這裡介紹“靈均”的出身,並不是為了替自己吹牛,而是為了說明,“靈均”是帶著使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屈原這樣寫是有緣由的,因為這樣的寫法,為“靈均”在後來不管遭遇到何等挫折,都“九死其猶未悔”預設了鋪墊。
接下來的部分,寫主角“靈均”為了實現“美政”的理想,曾經與君王“靈脩”結盟。可是後來,“靈脩”因為奸人的中傷,對“靈均”產生了懷疑。
接著,有一段“靈均”與自己姐姐的對話。寫法非常獨特,近似“小說”。大意是以姐姐為代表的家人,也不理解他為何要堅持美德,不肯降低做人的標準,隨波逐流。
於是故事進入到了第二個部分,主要是講“靈均”面對盟友的背叛,世人的中傷,和親人的不理解,淚流滿面。
可是,他無法停止自己追求真理的腳步。因為他知道,這個國家再這樣下去,必然會重蹈夏朝和商朝的覆轍。
人間已經呆不下去了,於是“靈均”決定到天界去尋找“聖哲”。詩中的原文是:“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普;夫維聖哲以茂行兮,孰非善而可服。”
接下來“靈均”又說,雖然死神快要降臨了,但是我回想初心,並不後悔,他要完成天降於己身的“使命 ”。不過僅僅靠他個人的力量,是無法達成的。
於是“靈均”就憂心忡忡地駕著四龍馬車,離開了家鄉,到天上去尋找那位“聖哲”。其實,這裡的“聖哲”,就是後文中的“美人”,同時也是指英明的君主。
那麼,“靈均”為什麼可以駕著四龍馬車上天呢?前面說過了,因為他不是“凡人”,他是帝高陽的子孫,他是帶著神之使命而降生的人。
不過,當“靈均”到了天庭之時,卻被“守門人”攔在了外面。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天上也已經和地下一樣,混濁不堪了。
接著就發生了“靈均”去找“宓妃”的這個小插曲,這裡是暗喻一些人間的統治者,左右逢源,三心二意,背地裡幹著見不得人的勾當。
後來,“靈均”又打聽到另一個“美人”簡狄,於是他就託鳩鳥去給自己牽線做媒,結果這個媒人胡說對方的壞話,又讓他錯過了一個機會。最後,簡狄也被帝嚳娶走了。
於是“靈均”又想去娶有虞氏的兩個女兒,但是最後發現“媒人”太笨拙,沒辦法傳達他的深情。其實這裡是說,他想遇明主而不能得。要麼是找不到,要麼找到了,沒有人舉薦他。
這時,故事就進入了第三個部分,主要是講“靈均”又回國看望君主“靈脩”,發現他竟然還在沉睡。這可怎麼是好啊?他不能再等他醒來了。因為他的一生,馬上就要結束。
然後“靈均”終於在巫咸的勸說下,駕著馬車,離開自己的家鄉。他一路走,一路回頭看。身邊的僕人開始悲傷,馬也開始留念故土,不肯前行。
最後幾句是“靈均”,同時也是作者屈原自己內心的獨白。他說:算了吧,朝廷裡面沒有人瞭解我。想要推行“美政”,沒有同行人,我還是去追隨彭咸吧。
《楚辭章句》中說彭咸是商朝的大夫,因為向進君主進諫不成,投江自殺。所以末尾屈原要去找彭咸,其實就是借“靈均”之口,暗示自己要去投江自盡。
二、《離騷》到底好在什麼地方?
介紹了這篇長詩的主要內容,下面來說一說它到底好在什麼地方。如果你肯花上一點時間閱讀它的全文,那麼你就會發現它的文體是非常特別的。
《離騷》既是詩歌,又是神話,同時彷彿還帶著一點“小說”的雛形。屈原透過《離騷》開創了一種全新的文體,後人稱之為“騷體”。
這種風格和《詩經》很不一樣,因為後者的內容,主要是在反映現實的生活。《離騷》的世界,是一個神話世界。這個世界裡面的主角,既是屈原,又非屈原。
《離騷》中的主角是一個抽象的“人物”,代表的是某一類人。他可以是“杜甫”、“陸游”、也可以是“辛棄疾”、“文天祥”等等所有愛國的詩人。
後人學習《離騷》,不光是在學習他驚人的藝術創作想象力,卓越的情感表達能力,同時更是在學習他的愛國主義精神,以及為真理堅貞不屈的品行。
簡而言之,《離騷》的第一個偉大之處,是在於它在詩歌藝術形式上的創造性與開拓性。因為《離騷》的存在,所以中國後代的詩人便被世人稱為“騷人”。
同時,又因為《離騷》與《國風》齊名,所以並稱“風騷”。後來我們評價劃時代的偉大人物時,通常會說他“獨領風騷”。
《離騷》的第二個偉大之處,在於它那足以與日月爭輝,光耀千古的思想。屈原首創的“香草美人”敘事,直接影響、激勵了包括“詩聖”杜甫、陸游、辛棄疾等在內的無數愛國主義詩人。
《離騷》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中國士人,讓他們在人生失意,事業受挫的時候,於內心反覆強化與生俱來的責任感、使命感,鼓勵他們為了理想而奮不顧身。
因此,中國古代的文人才會稱《離騷》為——“千古文祖”。同時,這也是兩千多年來,《離騷》一直受到後世文人稱讚的原因。
結語
毫不誇張地說,自《離騷》問世二千多年來,它那光芒萬丈的愛國主義思想,與詩篇蘊含的巨大悲劇感染力,雖然一直被人模仿,但是卻從未被人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