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元月,一場盛大的婚禮在南京舉行。新郎是胡宗南倚重的助手熊向暉,新娘喚作諶筱華。
為了表示對諶筱華的重視,熊向暉不僅請了同在胡宗南麾下工作的陳忠經、申健以及蔣經國秘書陳元和中央信託局的吳承明來當老南京風俗中的“四大紅媒”造訪岳母,代他定聘,而且親自說服蔣經國出任證婚人。
他的婚禮,可謂是風光一時,讓人豔羨不已。
但卻很少有人知道,在見到新娘諶筱華第二面時,熊向暉便已向她袒露一個關於自己的大秘密。很久以後,熊向暉的女兒熊蕾告訴世人:“我覺得我父親真的很膽大,他篤定母親不會出賣他,所以第二次見面就對母親說,他是中共黨員,正在胡宗南身邊從事隱秘工作,處境相當危險,母親若是不願意和他結婚,就算了。”
諶筱華確實沒有辜負熊向暉的信任,與他並肩面對危機,在前途未卜時喜結連理,一生未離。
當然,熊向暉的傳奇可不僅限於此,他的故事、他的經歷比文學作品更加精彩刺激。
01,誰入虎穴:他是我黨安插在“西北王”身邊的一枚“閒棋”
那一年晚春時節,熊向暉出生在山東一戶富足家庭,他的父親是當地縣長,共有8個孩子,熊向暉排行第5。衣食無憂的生活未曾消磨熊向暉的奮鬥勁頭,他在1936年順利考入清華大學,背井離鄉趕赴北平讀書。
學校裡的日子一如既往平靜又充滿激情,進一步接觸進步思想的熊向暉在讀書期間悄悄加入中共組織,成為地下黨員之一,積極參加抗日活動,是解放先鋒隊一名骨幹成員。
1937年6月,清華、北大及南開三所大學聯合成立長沙臨時大學,熊向暉隨學校遷居湖南,走向一個截然不同的未來。他在黨組織的上級是蔣南翔。
同年年底,蔣南翔調任武漢八路軍辦事處工作,受周總理及董必武的直接領導。
早期,周總理一直負責中共情報相關工作。當他聽說胡宗南準備挺進關中地區時,馬上察覺到蔣介石欲以胡宗南填補“西安事變”後張學良和楊虎城在此留下的政治軍事“空白”,所以周總理生出一個巧妙念頭,開始逐步佈局籌劃。
恰在此時,胡宗南派人到湖南招收青年戰地服務團的訊息傳出,周總理當即秘密傳信蔣南翔,讓他挑選幾名中共地下組織的學生前去報名,趁機打入敵軍內部。
周總理將此一計劃定性為“閒棋冷子”戰略。
雖然彼時誰也不知道後續發展,但正如中國古話所說,一切皆要防患於未然。“棋子”暫先佈下,“冷著”、“閒著”無礙大局,一旦事情有了變化,那麼就到了“棋子”起關鍵作用的時候。
為了讓“棋子”更容易博得胡宗南青睞,周總理依照其性格,畫出一個範圍:出身望族或者官宦,儀態要不俗;言談舉止有愛國青年的影子,熟讀孫中山先生的著作;性子機警敏感,能隨機應變,應付老辣謹慎的胡宗南。
就這樣,基本符合條件的熊向暉走入了蔣南翔和周總理的視線。
周總理告訴熊向暉:“你一定要記得此3條原則,勿要急於求成,有點兒什麼事便求助黨組織;隱藏中共黨員身份,哪怕胡宗南反共,也要在表面與他保持一致;儘快適應國民黨複雜環境,處事必須謹慎,不能魯莽。”
周總理請董必武轉交熊向暉8個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熊向暉確實沒有辜負周總理的厚望,在初見胡宗南的接見會上即贏得胡宗南的關注。手持名冊點名的胡宗南唸到“熊向暉”的名字時,熊向暉未曾和別人一般著急起立應答,而是穩坐板凳,單舉右手,冷靜回了句:“我是。”
胡宗南問熊向暉為何會來他這裡參軍。熊向暉表示:“參加革命。”
胡宗南稍怔,重複問熊向暉只為參加革命?熊向暉笑笑,續言道:“孫中山先生在遺囑裡所說第一句話就是他致力國民革命40餘載,您的軍隊乃國民革命軍第1軍,我來此處自然是為參加革命。”
胡宗南點點頭,又問:“那不願抗日、反對抗日又是什麼?”
熊向暉回答:“真革命是積極抗日,假革命是消極抗日,反革命是反對抗日,不願革命就是不願抗日。”
胡宗南沉默看了熊向暉半晌,垂頭在名冊上下了什麼,便揮手讓他坐下。之後,胡宗南又單獨召見熊向暉數次,決定把他留在身邊。
1938年,熊向暉進入陸軍學校讀書;1939年,學成歸來的他正式去到胡宗南身側擔任助手職務。熊向暉的能力出眾,很得胡宗南倚重,只用了短短時間便從副官升任機要秘書,是我黨埋藏在胡宗南身邊最隱秘最有力的一顆棋子。
02,生死考驗:幾度危機驚險躲避,一人可比幾個師
當然,胡宗南看似倚重熊向暉,並不等於他完全信任熊向暉,熊向暉的危機在其來到胡宗南身邊起始,就一直無處不在,十分驚險。
某一次,胡宗南特地交代特務偽制一封匿名信件,“舉報”熊向暉乃“共匪”頭子,然後他親自拿給熊向暉看。
熊向暉謹記周總理的囑咐,沒有露出半點兒異樣,反而怒拍桌子,當著胡宗南的面斥責對方玩弄手段,為證己身清白,他當場向胡宗南提出辭職。胡宗南立刻阻止熊向暉,厲聲叫那名特務給熊向暉道歉,消弭此事。
又有一回,胡宗南藉著抗戰勝利的喜訊,忽然提出要送熊向暉到美國讀書的提議。熊向暉悄悄徵求周總理的建議,飛往南京辦理相關手續。
幾天後,恰巧乘飛機來到南京的周總理因疲憊於途中睡著,醒來發現衣兜裡寫有熊向暉地址的本子不見了,總理心下慌張,面上卻不動聲色,照常起身離開。
又幾天,美國上將親自為周總理送來一個包裹嚴密的盒子,說是裡面藏有一份機密檔案。
總理開啟,發現正是他前幾天丟失的那個本子,總理很擔心熊向暉由此暴露,急忙派人傳信給熊向暉,叫他到上海躲藏一段時間。幸而美國人似乎並未察覺熊向暉的問題,此次危機平安度過。
1943年5月,徹底倒向蔣介石的胡宗南聽從其命令,準備進攻陝甘寧邊區。6月中旬,胡宗南在洛川召開一次秘密軍事部署會議。
他完全沒有想到,他的此次計劃全部內容早已被他信任的熊向暉盡數轉達給中共領導。
7月初,朱德致電胡宗南,聲稱中共組織已聽聞胡宗南等人打算實行剿共計劃。
負責簽收這份電報的是熊向暉,他看到內容第一眼便心神震撼。
因為他很清楚,剿共謀算乃絕密中的絕密,唯有胡宗南及師以上的將領才有可能知道,如今卻被朱德獲悉,胡宗南肯定會懷疑自己身邊有間諜。熊向暉面臨的處境愈加危險。
見到電報,胡宗南果然大怒,熊向暉藉機建議胡宗南一邊找特務頭子暗查此事,一邊請示蔣介石是否停止行動。7月,蔣介石同意胡宗南罷兵,熊向暉成功用機智幫自己和中共避免一次危機。
1946年,胡宗南交給熊向暉兩份機密檔案,讓他完成一份軍事草圖。熊向暉驚訝於蔣介石進攻延安的野心和勢頭,於次日折返西安後即悄悄聯絡中共地下組織成員,將此訊息及時傳至延安。
幾天後,胡宗南召開部署會議,情勢非常緊急,熊向暉不得已打破情報工作的常規,冒著危險寫了一張說明資訊的紙條交給中共成員。
正因有了這份關鍵情報,中共組織才能在胡宗南大軍到來之前迅速撤離,留給胡宗南一座“空城”,有效挫敗他的計劃,保全了我軍中堅力量。
1947年7月,熊向暉赴美留學,成功脫身;不久,他轉暗為明,公開自己中共組織成員的身份,叫遠在華夏的胡宗南無比惱怒,又拿熊向暉沒有任何辦法。
1949年新中國成立,周總理親自向熊向暉發出邀請,請他來中南海一聚。昔日與熊向暉同在國民軍隊伍中的將領紛紛詢問熊向暉是否也“起義”了?周總理大笑表示:“他可不是起義,他是歸隊。”
至此,熊向暉隱藏在胡宗南身邊的過往才正式揭露於人間。毛主席曾誇讚熊向暉,說他一人便能頂過幾個師的力量,創造了情報工作的奇蹟。
03,外交人才:女兒問他胡宗南亦待您不薄,為何從未動搖立場?
此後,熊向暉在周總理的安排下,成為我國外交部新聞司副司長,以周總理助手的身份開啟長達20餘年的外交生涯。
他曾隨總理參加國際會議,負責新聞招待會、答記者問等工作;美國人來華訪問時,熊向暉是負責人之一;中國成為聯合國成員,他隨代表團外出工作;除此外,熊向暉也曾當過中國駐英代辦、首位中國駐墨西哥大使等等,乃中國外交“戰線”一顆閃耀明珠。
他的女兒曾問他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您說周總理對您有知遇恩情,可拋開某些立場,胡宗南同樣待您不薄,您為何始終對中共忠誠不二,難道您真的沒有想過轉投胡宗南,就此平步青雲嗎?”
熊向暉笑笑回答:“確實,胡宗南亦是一個具有大魅力之人,但一來,中共信仰早如小樹苗一樣緊緊紮根在我心裡;二來,胡宗南的魅力再大,也比不過周總理的魅力,他們的差距還是太大了!”
1982年,熊向暉從中央領導職位退下,他的老朋友榮毅仁向他發出邀請,請他參與中信集團的建設。熊向暉欣然應允,出任中信副董事長及黨組書記等職務,在改革開放的浪潮裡又貢獻了一份自己的力量。
2001年,央影片道特地製作講述熊向暉故事的紀錄片,讓全中國人民皆看到了屬於熊向暉的傳奇。朱鎔基總理偶然間看到該紀錄片,特地趕到醫院親切探望患病的熊向暉,向這位清華老學長獻上最誠摯的敬意與感激。
2005年,滿身風霜,一生奮鬥的老戰士熊向暉安然閉上雙眼,與人間道了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