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國產原創動畫電影《雄獅少年》上映。然而這部在點映時收穫了眾多影評人好評的電影卻未能如願引爆市場。截至目前,僅僅收穫了5000多萬票房。
從2015年的《西遊記之大聖歸來》開始,“爆款”已經成為了國產動畫電影領域的高頻詞,它意味著好口碑、高票房以及極高的討論度。
然而這個事實的另一面卻是,如果成為不了“爆款”,就算擁有不俗的口碑,一部國產動畫電影的票房仍然很容易遇冷,很難達到預期。
國產動畫電影似乎陷入了“爆款焦慮”。
《雄獅少年》講述了留守少年阿娟與好友阿貓、阿狗共同組成了一支舞獅隊,在師父鹹魚強的帶領之下,層層闖關,最終變成“雄獅”的成長故事。
2019年8月8日的下午,監製張苗第一次在導演孫海鵬口中聽見了“雄獅”。那時孫海鵬還沒有一個完整的故事結構,只給張苗講述了幾個尚未成熟的想法,“舞獅”這個意象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注意力。舞獅的獅頭既傳統又現代,既炫酷又可愛,正是張苗心中完美的“國潮符號”。
孫海鵬想要拍攝一個關於舞獅的故事則是源於童年時期對舞獅的記憶,這項活動往往出現在過年或是新店開業這樣的場景之下,這種煙火氣恰好和他想做的動畫電影氣質類似。
後來在查閱相關資料的過程中,孫海鵬無意之中看到了一段影片:夏天的夜晚,在一個老舊的鄉村祠堂裡,一群少年拿著獅頭在練習舞獅。這個畫面讓他久久難以忘懷,“想做一個舞獅和少年相結合的電影”第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既古老又現代,既傳統又很有生命力,這就是《雄獅少年》的關鍵詞”。
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定下了《雄獅少年》的創作方向:一是不借助任何現有的IP,做原創動畫;二是要做一個現實主義的故事。
精緻的畫面、寫實的畫風、真摯的情感與引發觀眾共鳴的故事,這是《雄獅少年》被許多人看作“爆款潛力股”的原因,這背後少不了孫海鵬和團隊長達兩年的努力。
對於現實主義題材的動畫電影來說,“採風”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環節。張苗最初擔心動畫人都會比較宅,不願意出門採風,剛一立項就開始催促孫海鵬和團隊出門和舞獅隊打交道。沒想到孫海鵬一發不可收拾,和團隊斷斷續續在佛山、順德一帶待了一年。
“採風的過程的確讓我有點提心吊膽,因為順德是美食之鄉,我有時候會擔心這幫人到底是去研究舞獅了,還是去研究美食了。”
長達一年的採風為《雄獅少年》的故事帶來了豐富的生活細節,一聊起採風時的故事,孫海鵬變得十分健談。他和團隊聯絡上了佛山一家舞獅隊,前前後後去了六七次,跟著獅隊一起訓練。雖然短暫的訓練並沒能讓他們學會舞獅的動作,但至少讓他們充分理解了舞獅時的身體發力點。
第一次戴上獅頭時,孫海鵬覺得十分新奇。不管做多麼危險的動作,只要戴上了獅頭,你就只能透過一條縫隙去看外面的世界。
“阿娟第一次戴上獅頭的那一刻,也是我們採風時的感覺,光線從一條縫隙裡透進來。在比賽的時候,這應該是一種非常專注的心態。因為他只能從這條縫隙裡看到對方的獅子,低下頭就只能看到腳下的高樁,這時候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採風過程中,孫海鵬被一位老師傅領著去看了他的獅頭店。一走進店裡,他便覺得十分震撼,與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一個凌亂的棚子裡掛滿了獅頭,紅的白的黑的黃的,讓人目不暇接,破舊的房子外臨時搭起了一張桌子,放著幾個店裡最精美的獅頭。這個畫面最終也被呈現在了電影中。
“如果沒有這次採風,我可能會把電影裡的獅頭店放在一個傳統祠堂或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房子裡。只有當我見到真正的獅頭店時,才發現之前的那些想象都是自己的刻板印象。”
如何將這些細節準確地呈現到電影裡是孫海鵬面臨的另一難題,獅頭有大量的毛髮,而這種毛髮的材質和動物或人的毛髮不同,甚至不同派系的獅頭之間,用到的材質也有非常大的差異。傳統獅頭一般使用硬毛,運動起來的彈性很大;阿娟拿的紅色獅頭屬於新派,舞動的時候會更加蓬鬆。
為了讓團隊更真實地呈現出動態的毛髮,孫海鵬買了很多獅頭放在公司裡,把它們動的樣子拍下來,再一個一個把它們拆開,研究內部縫合與結構。
等做到獅尾的時候,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在採風時,團隊已經搞明白了獅尾的結構,但製作過程中不管怎麼修改三維軟體裡的程式,始終達不到最自然的效果。
“後來我們買了一個獅尾回公司仔細研究,才發現其實中間有一個橡皮筋,所以在做一些動作的時候獅尾是有彈性的。我們把整個工程都廢掉,重新做了一遍,類似的事情還挺多的。”
木棉花在電影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意象,也在關鍵情節上鼓勵了主角阿娟。不過為了製作出木棉花砸下來的真實質感,孫海鵬費了不少功夫。
“最開始我們透過採風和照片觀察,再回來做,但怎麼做出來都不像,你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那年過完年以後,趁著木棉花短暫的花期,孫海鵬乾脆把特效總監抓到一棵木棉樹下,讓他直接一邊在樹下研究木棉花一邊製作特效。
“我和團隊的成長軌跡和阿娟是相似的。剛開始的時候,我其實剛做完上一個專案,但是票房不是很理想,我們陷入了一個迷茫的低谷期。得到這個機會以後,所有人都憋著一股勁要做一部好電影。這個過程也是起起伏伏,就像在高樁上舞獅一樣,不斷上山下山,會猶豫,會氣餒,但最終會對著擎天柱奮起一躍。”
此前在票房上大獲成功的動畫電影裡,不管是《西遊記之大聖歸來》還是《哪吒之魔童降世》,都有著國民度極高的原著IP作為支撐,觀眾天然會對這些故事產生親切感。
一部沒有IP的國產動畫電影能不能在票房和口碑上獲得成功,這是張苗和孫海鵬從立項開始就一直要面臨的問題。因此,從最開始,張苗就不指望《雄獅少年》能“大爆”。“我們不希望虧錢,但是一開始做這個專案的時候,我們就做好了飛身一躍的準備。如果我們真的精於計算,大家今天就不會看到這個電影了。”
電影上映一週前,《雄獅少年》開始大範圍點映。這是許多小成本、高質量電影常用的宣傳策略,希望能夠透過口碑帶動上映後的票房,2019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
《雄獅少年》也不負眾望,獲得了影評人和第一批觀眾的認可,上映前就已經在豆瓣上獲得了8分以上的評分,還在點映期間拿下了超過1700萬的票房。然而第一批好評卻未能如期發酵,正式上映後,《雄獅少年》在市場上遇冷,票房遠遠不及同期上映的《誤殺2》。
影評人灰狼就提到,《雄獅少年》之所以無法征服一部分觀眾,正是因為“能讓這部分人認可乃至全力使用者的國動,除了有直接表態的符號之外,還最好是來自傳統文化,於是變相製造出當下最盛行的‘神話引擎’,讓一大波孫悟空、哪吒、二郎神、白蛇借屍還魂。”
沒有IP支撐是《雄獅少年》未能成為“爆款”的重要原因,但它的失利顯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在沒有IP支撐的情況,孫海鵬希望透過“情感”來打動觀眾,但這又讓《雄獅少年》被許多觀眾詬病為過於煽情,其中最明顯的一場戲便是主角阿娟在夕陽下對著鹹魚強念李白詩句的一幕。
在許多觀眾看來,這段過於直白,甚至近乎於“喊口號”的戲在電影中顯得頗為尷尬。不過孫海鵬第一次在劇本中看到阿娟念出這些詩句時,卻覺得這恰好是阿娟“少年氣”的一個完美體現。“一個少年在無法說服別人的時候,他可能就會搬出李白來,像寫作文一樣地跟人聊天,想要去說服別人。”
面對觀眾的質疑,孫海鵬笑了笑,在表示理解的同時,也不甘心地解釋了幾句:“站在阿娟的角度,我認為它是合理的。哪個少年在那個時間段裡沒有說過尷尬的話,讓他一直像大人一樣說話,這是不太現實的。”
儘管沒有IP,但《雄獅少年》讓許多觀眾在觀看過程中都看到了香港電影的影子。不管是貫穿全片的“鹹魚梗”還是阿娟穿著紅色背心和人字拖的形象,都讓人想起香港電影《少林足球》的片段。對此,孫海鵬也坦言,自己少年時期看過很多香港電影,的確會在創作中不自覺地受到影響。
“比如騎著腳踏車追逐那一段,其實有一些成龍電影的影子;電影中的一些笑點,我們加上了一些港片的感覺。”
《雄獅少年》開始大規模點映後,除了不斷上升的口碑,影片也遇到了另一個質疑:不同於傳統動畫電影中可愛或是帥氣的形象,主角阿娟、阿貓、阿狗在外貌上都稱不上帥。
在張苗看來,在決定要做現實主義風格的時候,團隊的要求就是人物形象都要去掉濾鏡審美,對不同審美進行探索。“如果我們的角色過於帥氣、萌,那你很難透過這個普通的孩子看到生活的煙火氣,也不會明顯感受到阿娟的熱血、力量和與生活對抗的精神。”
孫海鵬更是覺得阿娟在他心中是一個“帥氣的形象”,“如果他是一個大帥哥,那麼觀眾大概很難信服這是個真實勵志故事,尤其是很多鏡頭可以看到他眼睛也不小,尤其是舞獅時候的他,多帥啊。”
但無論主創們是如何解釋這一爭議的,社交媒體上還是有許多觀眾在看到這些截圖後表示,自己不再願意去看這部電影。
2015年《西遊記之大聖歸來》橫空出世,一舉拿下了近10億票房;第二年的《大魚海棠》雖然口碑平平,但依然憑藉精緻的畫面收穫了5.73億票房。2019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則是口碑票房雙豐收,拿下了超過50億票房,成功使得國漫破圈。
細看這些獲得成功的動畫電影不難發現,它們都有著較長的製作週期:《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創作花了四年,而《西遊記之大聖歸來》則是八年磨一劍。和它們相比,《雄獅少年》的製作時間就顯得十分緊張,從立項到上映,只花了兩年的時間。
張苗提到,自己之所以給孫海鵬和團隊定下這個時間限制完全是出於對於市場的考慮。“我對市場的認知最遠也就是未來兩年多,一個關於國潮的、少年的故事,又是現實主義,我覺得在這兩年的市場上是可以引發觀眾共鳴的,但我不知道三五年以後的(電影)市場會怎麼樣。從產品屬性上,我覺得我們應該兩年內把它拿下來。”
儘管“國漫崛起”的口號在社交媒體上喊得火熱,大多數國產動畫電影在上映時也會受到較大的關注,但成功卻並非是這類電影的必然結局。
擁有一個家喻戶曉的IP和神話人物也不一定能成為“爆款”。不管是《大魚海棠》在口碑上的滑鐵盧還是《姜子牙》遠遠低於預期的成績,似乎都在告訴創作者:光靠情懷和IP已經行不通了。
許多國產動畫電影未能大獲成功都和劇本不夠優質分不開的關係。以《大魚海棠》與《白蛇:緣起》、《白蛇2:青蛇劫起》為例,在畫面的精緻程度上,它們絕不輸給《西遊記之大聖歸來》與《哪吒之魔童降世》,但由於或單薄、或陳舊的劇情,三部電影最終都只收獲了5億左右的票房。
這個問題在《雄獅少年》身上同樣存在,影評人賽人提到,這部電影的劇情套路幾乎和所有勵志電影雷同,“看頭知尾,甚至每一個障礙未出現前,你都能一眼望穿”。
在接受採訪時,張苗也提到,自己做《雄獅少年》還有另一個“私心”:希望這部電影能夠給一些動畫人信心,讓他們覺得這個行業還是有希望的。
他回憶說,在這個專案開始之前,孫海鵬由於前一部作品的失利,一直處於低谷狀態。孫海鵬曾跟他說過一句話:“沒事,大不了去做三年外包。”
“我當時就挺難過的,他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動畫導演,如果他都去做外包,那還有多少人在做動畫電影?這樣國漫崛起是不可能的,因為都沒有人來幹這個活。動畫人如果選擇其他行業,比如遊戲,他們可以生活得很好。但如果選擇電影行業,就意味著寂寞和長時間的付出,這是需要勇氣和財務方面的支撐的。”
另一方面,國產動畫電影並未能培養出一批足夠支撐起票房的觀眾群體。在高口碑和國漫情懷已經不是必然會吸引觀眾走進電影院的今天,國產動畫電影人的焦慮尤其嚴重。
因此,這幾年上映的每一部國產動畫電影,都急迫貼上“國漫之光”的標籤,把自己打造包裝成為下一個“爆款”。
《雄獅少年》在市場上的最終成績如何還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探索出一條可持續發展道路,還是一個需要國漫創作者繼續思考的問題。
編輯:Echo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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