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4月18日,波濤洶湧的太平洋戰區。距日本海岸500海里的大洋深處,伴隨著雷鳴般的聲音20架B-25轟炸機從美軍航空母艦升入雲層,然後,直撲東京等日本大城市。
美軍實施的這次成功的轟炸,距日本偷襲珍珠港僅僅隔了5個月。日本朝野震驚了,他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4·18”轟炸雖然造成的損失並不大,但東條英機已深感美軍航空母艦的威脅。
在東條英機的命令下,日本開始了攻佔中途島的作戰計劃。5月27日,日軍8艘航空母艦、8艘戰列艦、22艘巡洋艦、65艘驅逐艦、21艘潛艇,計200多艘艦船和大約700架戰機,浩浩蕩蕩地從廣島向中途島戰區進發。
中途島位於檀香山西北約1900千米處,地處太平洋東西兩岸的中途,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很顯然,中途島在美國人手裡,就是美國海軍、空軍重要的前進基地;如果在日本人手裡,就是日本海空軍巡邏的前進基地,也就等於扼住了整個太平洋。剛剛取得了偷襲珍珠港輝煌勝利的山本五十六,在他的司令部里正做著重演珍珠港勝利的美夢。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正在把他的艦隊一步步推向死亡的深淵······
就在幾個月以前,1942年1月,日本一艘名為“伊-124”的潛艇完成了海上佈雷任務後,在南太平洋澳大利亞的達爾文港外遇到了颱風。幾經左衝右突,卻未能脫離險境,偏偏此時潛艇的發動艙又發生了機械故除,在內外交迫的無奈下,它競稀裡糊塗地闖進了一片淺水區。美軍海上巡邏艦發現後,一陣窮追猛轟,“伊-124”潛艇終於葬身海底。美軍很快報道了日軍潛艇被擊沉的事件。也許是日本海軍艦隊太龐大了、一艘佈雷艇算不得什麼,日方並未做出反應。對美軍來說,似乎“擊沉”也就意味著“結束”了。若在剛發生的珍珠港事件之前,興許更會是這樣。然而,這次美軍卻似乎意猶未盡。那艘勝利的巡邏艦非但不急於離去,而且不停地在沉艦水域來回巡邏。3天以後,美軍一艘名叫“霍蘭號”的潛水母艦秘密開進了達爾文港。麥克艦長一聲令下,第一批9名潛水員很快查遍了艇艙,一批檔案資料和大量的個人物品堆滿了“霍蘭號”的甲板。麥克艦長只看中了一本“伊-124”構造分佈圖,對其他的則很不感興趣。在對潛艇分佈圖資料進行了一番研究後,第二批7名潛水員又下海了。他們按照麥克艦長指示的路線,把指揮艙內底朝天地“篩”了一遍,卻一無所獲。就在準備返回時,一名潛水員在一條狹窄的過道中被一具日軍屍體絆了一下,覺得腳尖有點異樣,返身一摸,從死者的懷中掏出了一個小鐵盒,便隨手帶了上來。小鐵盒裝的是日本海軍正在使用的紅色“J-25”密碼本-這也是“霍蘭號”千里迢迢趕來的唯一使命。“紅色鑰匙已經找到。”一串電波飛向太平洋艦隊司令部,隨即,一架海軍專機從達爾文港直飛珍珠港。從此,厄運降臨到了日本海軍的頭上。他們自己制訂的對付敵人的秘密,成了郭送自己的死亡密碼!
而這本紅色的密碼本,對美國來說,則是他們在密碼戰中“覺醒”的一個重要標誌。
如果說偷襲珍珠港是日本海軍情報的一次輝煌勝利,那麼美國人痛定思痛,從此開始了在密碼戰中的反敗為勝。
以研究日本間諜秘史著稱的英國理查德·迪肯在他的著述中這樣寫道:
在“珍珠港事件”前夜,英國情報局有一個名叫達斯科·波波夫的雙重間諜,掌握了日本人的偷襲計劃。但當他把這一重要情報通知了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埃德加·胡佛時,這位局長大人注意的不是情報,而是波波夫的人品,說他是一個“不道德的墮落分子”。
當有人請他對此做出解釋時,他喊道:“請您看看他電文上的那個神聖的署名吧:三駕馬車!這就是說,他喜歡同時和兩個姑娘睡覺!”
就這樣,一個如此重要的情報,竟被專管情報的局長隨手扔進了廢紙簍!
而珍珠港事件後,美國國會專門委員會的一個小組在報告中這樣說:“破譯日本的密碼電報,遠比從正常渠道瞭解他們的訊息來得重要。”
這種近乎幼稚的“發現”,被人譏諷為“奇怪的斷言”。
但不管怎麼說,美國人正在糾正自己的這一失誤。
事實上,1942年,美國就成立了由麥克阿瑟將軍領導的情報協調局,英國人則在密碼破譯方面給予了美國許多幫助。很快,美國人在這一技術上有了長足的進步。
美軍太平洋艦隊司令尼米茲海軍上將首先給島上增調了作戰飛機,還派了魚雷艇擔負島岸沿海巡邏,並隨時準備投入夜襲,還在沿島佈置了3條弧形潛艇巡邏警戒線。
在海上,尼米茲上將則擺開了海上伏擊的陣勢:組編兩支特混艦隊,都以航空母艦、巡洋艦為主,趕在日軍到達以前,進入中途島東北方海域等待戰機,準備對毫無察覺的日本航空母艦編隊側翼進行突擊。這其實是一個反偷襲的陣勢,一個洗刷珍珠港恥辱的陣勢。準確地說,美軍是按照日本人的方案不慌不忙展開廝殺佈局的。如果說,破譯密碼使美國人一天一天變得聰明起來的話,那麼,不相信對手竟能破譯自己密碼的日本人,對自己的“密碼”十分保密的想法過於天真了。
研究日本情報的專家戴維·卡恩曾指出:“日本人對他們編制出的那種晦澀難懂的密碼文字過於自信,以為是天書難懂,並且沒有任何一個外國人能夠準確地翻譯出來,這在開始是對的,並且說明後來成了首相的東條英機將軍何以那麼安心。”
時至今日,連日本人自己也承認這一點,歷史學家伊藤正就這樣說:“美軍最高司令部對於中途島作戰計劃的情報和日本參謀本部掌握得幾乎一樣多,但他們卻放鬆了防務措施。海軍被透過中途島發出的無線電報、雷達干擾,以及各種情報攪昏了頭腦。”事實正是如此嚴酷。美軍搜尋到的“伊-124”艇上的“J-25”密碼本,約有四五萬個5位數的數碼組。這是日本的密碼“正本”,使用週期長;同時配有一本經常更換的也有四五萬組的亂碼。發報員發報時要隨便加上幾組亂碼,其中一組告訴對方所用密碼本的頁數、段數和行數。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拿到密碼本,僅靠破譯技術的確是很難譯的。美軍太平洋艦隊的特別情報組組長是羅徹斯特上校。有一段時間,他們從截獲破譯的日軍情報中察覺了日本海軍正在準備一場大戰役,但是作戰的確切進攻地點尚未搞清,只知道許多電報中都出現“AF”兩個字母。顯然,“AF”在電文中是進攻地點的代號,但代表何處卻是個謎。
羅徹斯特從堆積如山的情報中,把關於“AF”的電文全部調出來進行徹夜研究。他發現,“AF”有時是作為目的地,有時又作為需要特定裝備的地點,特別是3月份的一份電報稱,日本水上飛機攻擊珍珠港時也曾使用過“AF”,這就意味著阿留申群島、夏威夷或者中途島,這幾個地方有一處就可能是“AF”。思維之網一張開,羅徹斯特的腦海裡電擊似的來了靈感,他立即派人找來一份剛剛繳獲的日軍太平洋海圖,眼光集中在了中途島上。終於,羅徹斯特發現了一個秘密,在中途島的交叉點上有兩條座標線,橫線的一端標明“A”,縱線的一端標明“F”。“就是它!”
羅徹斯特為自己的發現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尼米茲上將親自聽取了羅徹斯特的研究報告。面對喜形於色的屬下,尼米茲不動聲色,他站在窗前沉思良久,突然轉身對羅徹斯特命令道:“發報:命令中途島守軍司令部,用明碼向艦隊司令部發出島內嚴重缺水的電報。”
正在緊張待命的羅徹斯特立即明白了司令長官的意圖,這也等於是對他的研究成果的一種鼓勵。他“啪”地一個立正:“是!”
第二天,中途島守軍向太平洋海軍艦隊司令部發報:“此處淡水裝置發生故障,供水困難。”兩天後,全神貫注偵聽日方通訊的情報人員,終於收到了一份向日本海軍總部報告“AF”淡水供應短缺的電報。
日本人上當了。“一桶淡水換來了無價的“AF'的作戰秘密。”尼米茲上將也不無開心地說。現在“魚兒”正衝著鉤不知死活地衝過來。
1942年6月4日清晨,日軍在中途島西北200海里水域發起攻擊,108架艦載飛機編隊突襲中途島。然而,這與日本半年前偷襲珍珠港的場面大不一樣,甚至完全出乎日軍的意料。空襲來臨時,中途島美機已全部升空待敵,分成幾個梯隊攔截日機。而5批美軍岸上基地飛機和美艦載飛機近200架,則徑直撲向日艦上空實施轟炸。戰鬥打得異常慘烈!
美軍41架打頭陣的魚雷機,遭到日軍艦炮和戰鬥機組織的密集火網的阻擊,損失慘重。正當日軍“擊敗”美機得意忘形之際,50架由轟炸機組成的美軍突襲機群從雲層中突然飛出,幾乎是垂直地向日軍航空母艦俯衝投彈,“赤城號”、“加賀號”、“蒼龍號”先後在烈火和爆炸中葬身海底。遭受重創的“飛龍號”也於次日沉沒。珍珠池劫難半年之後,美軍終於在中途島報了一箭之仇。而這次戰役的勝利,也被美國軍界稱之為“情報的勝利”。
雖然日本海軍遭到接二連三的失利,卻沒有一絲反思的跡象。相反,他們對“死亡密碼”似乎愈來愈漫不經心了。
1943年4月17日上午,美國海軍部長諾克斯寬大的辦公桌上、一份來自珍珠港的電報靜靜地躺在那裡:“GF長官定於4月18日前往視察巴萊爾島、肖特蘭島和布因基地。具體日程安排是:6時乘中型轟炸機從拉包爾出發;8時到達巴萊爾;然後轉乘獵潛艇,8時40分到達肖特蘭..14時離開布因;15時40分返回拉包爾。若遇惡劣天氣,視察順延一日。”
海軍情報機關由於手中有了“J-25”紅色密碼,早已知道“GF”指日本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對於日本司令長官在戰時日常事務安排的電報,屬於“例行公事”。諾克斯草草看過之後、隨手把電報往桌上一扔,就去參加羅斯福總統的中午聚餐了。
羅斯福總統舉行這種“工作餐”的意圖,無非是為高階將領們提供一個交流情況的機會。席間,將領們自然還是談論太平洋戰爭局勢的話題。諾克斯想起剛剛看過的那份電報,隨口說道:“明天早晨山本要去肖特蘭視察。”誰知剛才還有點漫不經心的諾克斯,此刻話一出口,大腦隨之電光石火般地產生了一個奇想。他放下刀叉,伸出寬大的右手,一掌擊在餐桌上:“對!攔截山本,幹掉他!”山本是珍珠池慘案的策劃和指揮者。報仇雪恥,成了美軍眾將領的共同心聲。此時的羅斯福總統一邊靜靜地聽著將領們的談論,一邊也在快如輪轉地思考著這一計劃的可行性,見將領們的意見如此一致,便點頭表示同意。於是,代號為“復仇”的戰鬥計劃就在總統的餐桌上敲定了。山本的僚屬們對司令長官的冒險出巡都不贊成,第十一航空艦隊司令官城島高次海軍少將專程從他的防區肖特蘭島趕來勸阻,他一見山本,開口就說:“一看見那份荒唐的電報,我就對參謀說,在這樣風雲變幻的前線,怎能把長官的行動計劃用如此冗長詳細的電文發出來呢?只有傻瓜才會這樣幹,這太愚蠢了,太愚蠢了,這簡直是在公開邀請敵人!我決不允許在我的司令部裡出現這種不計後果的事。”
但是剛愎自用的山本辦事一向富有賭博精神,講究的是出手無悔,對自已所決定的事,絕不肯輕易更改。4月18日,日本時間早晨6時,山本五十六的座機準時從拉包爾的拉庫納機場起飛。他只是接受了僚屬的一條建議,沒穿雪白的海軍制服,而是穿了一套綠色的軍便服,戴著白手套,挎著山月軍刀,從容地走上了座機。美方把“復仇”任務交給了第三三九閃電式戰鬥機中隊,中隊長約翰·米歇爾少校經過精密的圖上作業,把時間精確到恰到好處。是日,正當山本在拉包爾享用早餐的時候,米歇爾率領的16架戰機已悄無聲息地飛行在布干維爾島的綠色海岸線上。兩小時後,即9時33分,機群到達了預定空域,此時比預定時間提前了一分鐘。他們隱蔽在厚厚的雲層中,急切地在空中搜索他們的獵物。9時34分,山本的機隊如期而至。米歇爾一聲令下,16架飛機猶如餓虎撲食般衝了過去······
太平洋戰爭時期這一戲劇性的歷史一幕,前後只用了短短的3分鐘時間。“復仇”機群勝利凱旋,米歇爾少校收到了總部的賀電:“在獵獲的家鴨中,似乎夾帶著一隻“孔雀”。”當然,美軍的這一報告是在東京廣播正式宜布山本死訊時才得到最後證實的。山本五十六的覆滅,似乎才讓日本回過一點“味”來。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山本出巡的日程何以洩露出去的?他們開始懷疑自己的密碼出了某種問題。為證實他們的猜測,日本情報人員又草擬了一份草鹿任一司令官要到前線視察的電報,以試探美國海軍的反應,但美國人並沒有上當,一副不理不睬的架勢。與此同時,米歇爾和他的中隊,照例在布干維爾島附近巡邏,一副偶爾為之的假象。於是,日本人又一次犯下了自欺欺人的錯誤-他們相信自己的密碼還是可靠的。美國的這一機密一直守到戰後。所有與行動有關的人員都被嚴肅地告知不得洩漏半點風聲,就連擊落山本五十六的蘭菲爾特的立功勳章、晉升軍銜的儀式,都是秘密進行的。偷襲珍珠港僥倖成功使山本五十六的聲譽在日本國內達到頂峰,山本自己也飄飄然以功臣自居。實際上,作為一個最高軍事指揮官,如果真正仔細反思,就會發現這是一個最大的戰略決策錯誤。而在他指揮進攻中途島海戰的全過程中,無論從戰略決策、軍力部署、作戰計劃、戰鬥指揮以及倉皇退卻等任何一個環節來分析,都犯有嚴重的錯誤,致使日軍的區域性絕對優勢變成劣勢,這已是不爭的事實。真是成也密碼,敗也密碼。當年池步洲破譯了日軍偷襲珍珠港的密碼,可惜,當年這份密電由蔣介石交給了美國總統羅斯福後,美國人不相信中國特工的水平,於是導致了一場災難的發生。幾個月後,日本人又太過於相信自己的密碼了,以至於把自己的英雄送上了不歸路。正如美軍上將尼米茲所言:
對日本不幸的是,美國透過破譯日本的無線電密碼,掌握了山本長官乘飛機到布干維爾島的詳細計劃。考慮到山本長官一絲不苟的性格,我們從亨德遜機場派出了一個續航距離長的戰鬥機隊,在山本座機飛近著陸機場時,按計劃準確地將它擊落了。
儘管日本人難以接受這一難堪的事實,但也只能把他們自己親手釀造的苦酒,和著悔之不及的淚水囫圇地強嚥在自己的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