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石於1950年參軍,1951年隨軍入朝作戰,因部隊陷入重圍,負傷被俘。
被俘後,他曾參與領導戰俘集中營裡的反迫害、反背叛的愛國鬥爭,曾任堅持回國志願軍戰俘的總翻譯和總代表。
1953年秋停戰後他被遣返歸國,回國後受到開除黨藉的錯誤處分,並在歷次運動中遭受迫害,直到1981年落實政策,恢復黨藉。
今天我們一起來讀他的這部充滿血與淚的真實傳奇。感受張澤石等老一輩人的赤子之心和愛國之情。
走出清華園的革命仔
張澤石,四川廣安人,1929年出生。不滿10歲就開始與中華民族一起遭受巨大的創痛——抗日戰爭。
高中畢業時,物理老師對班上的學生說:“你們想科學救國嗎?想當中國的愛因斯坦嗎?那就去考清華吧!”
1946年,年僅17歲的張澤石考入了清華大學物理系。清華園中豐富多彩的學習生活,吸引著對知識如飢似渴的他。同時,師長、學長的愛國激情時刻激勵著他,他跟著學長們遊行示威,參加“反美抗暴”運動,一起高喊“反飢餓、反內戰”。
一系列的運動使拳拳報國的學子們明白了:只有先推翻國民黨反動政權,才有可能實現科學救國的理想。
在清華大學讀書期間,張澤石加入了共產黨領導的地下學生組織——民主青年同盟,開始了他的革命生涯。
他根據組織上的指示,利用文藝社團,採用歌舞的形式和同窗們開展宣傳鬥爭。
1947年8月,正當人民解放戰爭如火如茶之際,張澤石在清華園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此後,在國民黨節節敗退,並加緊鎮壓學生運動的情況下,他又陸陸續續的參加了多次學生運動,並且多次成功。這使他更加有信心、有決心,也更加熱血沸騰。
1948年5月,人民解放戰爭進入了全面反攻的階段。年輕的張澤石非常希望投入真正的戰鬥。他向學校黨組織提出了回老家四川開展敵後武裝鬥爭,迎接家鄉解放的要求,立即獲得同意。
在參加完解放區的敵後工作培訓後,6月份,他離開了清華園,踏上了人生最艱險的征程。
抗美援朝戰爭中的文藝兵
1951年3月,張澤石作為一名志願軍跟隨部隊入朝作戰,被編入了60軍180師。
後來,在回憶入朝作戰的情景時,張澤石這樣描述到:“當時我才21歲,出生牛犢不怕虎嘛,甚至還帶有點浪漫的想法。雖然我參軍後經歷過解放成都戰役和川西剿匪戰鬥,但那時已是掃尾作戰,而且我作為一個文藝兵,從不曾直接投入戰鬥,還遠不懂得戰爭的殘酷性。”
入朝前,上級把張澤石調到團政治處任見習宣傳幹事,專門負責編印《戰鬥快報》,他就背上油印機跟隨部隊出發了。
至今,張澤石老人還清楚地記得21日那天從安東(丹東市)跨過鴨綠江大橋時的情景:“我們的隊伍就是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上鐵橋,大家不時回頭向歡送的人群揮手告別。我們心裡都特別激動,就想著祖國親人們等著我們勝利歸來吧,我們決不允許敵人跨過鴨綠江來侵犯祖國。”
入朝後,部隊接到上級的命令,必須在15天之內趕到三八線。這樣算下來,他們平均每天要走100裡地。
而且當時我軍還未掌握制空權,只能夜裡行軍,摸黑上下山。
經過開闊地時,敵人的照明彈懸掛在天上,飛機輪番進行狂轟濫炸。戰士們時而跑步急行,時而躲藏隱蔽。
行軍途中,有一回部隊停下休息,由於連續下雨,部隊挖的掩體灌滿了水,張澤石就把自己綁在樹幹上站著睡覺。但剛迷糊過去,近處的敵機扔下的炸彈就轟響了,還把頭頂上胳膊粗的樹枝給削斷了,可謂九死一生。
入朝後,戰爭的殘酷完全超出了張澤石的意料。行軍途中他看到的不是異國的美麗風光,而是被美軍炮火夷為平地的村鎮與城市;聽到的不是歡聲笑語,而是失去了親人的朝鮮婦女和兒童的悲啼。
4月4日,部隊按期到達了三八線南邊的前沿陣地。部隊運彈藥和糧食的汽車幾乎全被炸燬,但所幸人員傷亡不大。
張澤石所在的團駐紮在金華、鐵原三角突出地帶的一個山溝裡。為了應對敵機的轟炸,戰士們就將高射機槍架在兩邊的山頭上。
隨後,張澤石所在的團參加了第五次戰役第一階段的戰鬥。為了採訪英雄事蹟,他跟隨主力營參加了消滅美軍一個坦克連的戰鬥。
這次戰鬥,使他對敵人高度機械化的技術力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我們的戰士則用頑強的意志戰勝了敵人。
戰鬥結束後,張澤石在《戰鬥快報》上寫了一首快板來歌頌戰士們的英勇頑強。
沒想到自己成了俘虜
1951年5月中旬,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開始了。志願軍的武器裝備很差,又沒有制空權,而且後方戰線越來越長。為了趕到三八線作戰,張澤石所在的部隊再次帶上一個星期的乾糧與輕武器,越過北漢江,沿著鐵路向南穿插。
行軍途中,他們發現正面敵人不戰而撤,而兩側的探照燈卻交叉排列在他們的頭頂上,指示著敵軍的炮群向志願軍射擊。
這時,前方傳來友鄰部隊正在圍殲南朝鮮一個團的好訊息,而且美軍並未派兵來解圍。
第六天,部隊奉命迅速後撒,並承擔掩護全線大踏步後撤的任務,張澤石所在的師則為全軍斷後。
翌日,四周響起了激烈的槍聲,他們被包圍了。
2010年,在回憶這段往事時,張澤石老人說道:“我開始意識到我們已被敵人包圍了,但這時內心並無絲亳驚慌。我深信我軍是戰無不勝的,一定能突圍出去。敵人開始緊縮包圍圈,密集的炮彈把我軍佔據的山頭上的樹木幾乎全部炸光,戰壕已無法修復。眼看著美軍步兵在坦克的掩護下爬上來了,戰士們忍著傷痛、飢餓和疲勞,從岩石後面用衝鋒槍、步槍、手榴彈打退敵人一次次的進攻。我們這些非戰鬥人員則奉命將所有能收集到的彈藥送上去,阻擊敵人。激烈的戰鬥持續了一天一夜,敵人不再硬攻,而採用飛機、大炮向我軍據守的高地傾瀉鋼鐵和凝固汽油。”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戰士們的傷亡越來越重,彈藥所剩無幾,糧食早就吃光了,而且還失去了制高點,被敵人的炮火壓縮在芝巖裡南面的幾條山溝裡,戰士們全身溼透了,渾身泥漿,在飢餓中瑟瑟發抖。
面對這樣的困境,張澤石才真正感到了形勢的嚴重:既無援兵,又無糧草,找不著組織,甚至辨不清突圍方向!
盼望的援軍並未到達,而敵人的飛機不時在空中喊話,要志願軍戰士們投降,而部隊的傳統教育和作戰紀律中都有“決不當俘虜”這樣一條。
形勢嚴重之際,戰士們決定在黑夜突圍出去。張澤石看到不少戰士突圍時倒在了敵人的槍下。
第二天,天邊出現曙光時,敵人的坦克轟隆隆地壓進溝來,戰士們就分散往後山跑。“山勢很陡,我爬了約兩丈高就被一塊巨石擋住了,就用雙手抓住石縫中的一棵小樹用力往上爬,腳下太滑,被子彈濺起的石碴又擦破了我的額頭。當時猛一使勁,小樹被我連根拔起,就頭朝下摔了下去,以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張澤石醒來時,看見幾個敵軍持槍圍住了他,自己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武器,在粗暴的“起來”聲中,他被押進了公路上我軍被俘人員的長長行列中。
1951年5月27日,張澤石終生都牢牢記著這個日子。因為這一天,他開始了漫長的戰俘生活。
不能就這麼死了
張澤石意識到自己被俘時,心裡就像被刺了一刀,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怎麼沒摔死!”當敵人冰冷的刺刀對著他時,思想上的極大痛苦壓倒了肉體上的傷痛。
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想起了“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古訓,想起了“狼牙山五壯士”的故事,羞恥不已的他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他斜眼盯住了身邊的大個子美軍士兵,盤算著搶過他的槍,跟他們拼命。正想著,一塊石頭絆得他一趔趄,好久才緩過氣來,這時他才明白:現在行動只是白白送死。
突然,前面一個美軍士兵喊了起來:“Stop!Or you will be killed (站住!否則你將會被射殺)!”緊接著,就響起了槍聲。原來是一位戰友捂著肚子正向山腳跑去,美軍士兵向空中開槍了。
張澤石見狀立馬用英語大喊:“別開槍,他是拉肚子,要去解手!”美軍士兵這才停止了放槍。
那個美軍士兵驚奇地瞪著張澤石,立即把張澤石押往後面押隊的吉普車旁,向坐在上面的軍官報告說:“這個戰俘會講英語!”那位美軍少尉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張澤石一遍,便叫他上車,問道:“叫什麼名字?在哪兒學的英語?怎麼跑到朝鮮打仗來了?”
張澤石心想:既然已經發現我會英語了,就實話告訴你們,看你們怎麼處置找吧!
於是,張澤石大聲說:“我姓張,是清華大學的學生,到朝鮮來打仗是為了保家衛國!”
這位少尉嚷了起來:“啊!清華大學,我知道它,那是一所著名的學校。可惜你上了共產黨的當,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他見張澤石把臉扭向一邊不說話,便又溫和地說:“張,你不用害怕。就我所知,和談就要開始了。戰爭結束後,雙方將交換戰俘,你還可以回去繼續上學呢!”
張澤石心裡一下亮了起來:我會英語,我可以繼續戰鬥。對,這也是一場反美抗暴鬥爭,我來朝的目的是什麼,我不能就這麼死了。
嚴重的飢餓和極度的疲勞使張澤石全身發軟,頭髮暈,但腦子卻在緊張地活動著,他那驚恐、迷惘的心情也開始逐漸安定下來。張澤石老人回憶道:“繼續鬥爭,只不過現在是在敵後,條件更艱苦些罷了,但只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就沒什麼了不起。”
當“戰俘翻譯官”
在一個荒涼的河灘上,有一些軍用帳篷和用鐵絲圍著的營地——前方臨時戰俘收容站。
張澤石所在的拘留營約有200人。由於會英語,美軍少尉就要他充當與戰俘溝通的翻譯。
第一次翻譯時,美軍少尉叫他按要求整理好隊伍,讓大家排成一行,按順序到門口領飯,並要他負責給每人發一個飯糰。
他就一邊發著拳頭般大小的大麥米糰子,一邊小聲地告訴戰友們:“不要暴露軍事機密,不要背叛祖國。”
不少難友聽了,含著淚點點頭;有的難友臉上則毫無表情,只是直愣愣的盯著飯糰;另一些難友則驚恐地看著他,又看看站在兩旁持槍的美軍士兵。
果然,一個美軍士兵發話了:“What are you speaking( 你在說什麼)?”
張澤石急中生智地用英語回答道:“我在勸他們,不要吃得太多,否則會引起胃疼。”
另一個黑人士兵便衝他伸出大拇指說道:“OK(好)!”
張澤石心裡也一樂,原來外語也是一種武器哩。
張澤石上大學之前就在教會學校學習,老師要麼是美國人,要麼是加拿大人。於是他很早就學會了一口熟練的英語。
藉著一口熟練的英語,且又是一名國際上知名大學的大學生,美軍戰俘區的軍官待他不同於一般的戰俘——讓他當了一名“戰俘翻譯官”。
與美軍的接觸過程中,張澤石知道了國際上還有一部對待戰俘的日內瓦公約,並從美軍的《星條報》上了解了中美局勢及戰俘問題。
張澤石決定用翻譯來接近敵人,瞭解敵人對戰俘的意圖,並藉機掩護難友們開展宣傳和組織工作。
後來,他陸陸續續知道了按照國際條約應該怎樣對待戰俘:應當允許戰俘有保持自己信仰的自由,有與親人通訊的自由,免受飢餓等等,,這在國際公約裡是很明確的,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什麼是《日內瓦公約》,這些還是美國人告訴他的,因為他會英語。
同年5月28日,志願軍近千名戰俘被押往南朝鮮水原市城郊戰俘轉運站。在這裡,美軍中尉依舊讓他做一名翻譯。不同於一般戰俘,他帶上了工作人員的袖標,每天忙著安排食宿,照顧病員。
在到達水原後的第10天下午,張澤石從新押送來的戰俘中發現了他所在團的副參謀長杜崗。儘管副參謀長當時頭髮、鬍子都挺長,頭上還纏著繃帶,一身棉軍衣又髒又破。但是他那高大的身材和輪廓鮮明的臉,仍然使張澤石立即認出了他,張澤石真想一下撲上去抱住他。
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後,張澤石一把抓住杜崗的手,詳細地彙報了戰鬥和被俘後的情況、難友們的表現和敵人目前對他們的態度,以及他自己爭取當翻譯的意圖等,請示他是否可行。
杜崗表示完全同意張澤石的做法,表揚了他的主動精神,並指示他進一步瞭解敵人對戰俘的意圖,努力去發現可靠的同志,團結更多的難友,鼓舞大家的鬥志,但一定要小心被叛徒出賣。
張澤石覺得有了主心骨,更加堅定的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從釜山集中營到“戰俘基地”巨濟島
後來,張澤石跟隨戰俘一起到了釜山集中營。
釜山是南朝鮮最南端的海港城市,是美軍運送軍用物資的主要口岸,美軍在離海灣不遠的一個僻靜的山凹裡,沿公路設定了龐大的集中營群體。
這是戒備森嚴的正規集中營,每個集中營都由3層鐵絲網圈圍起來,4個角都有高達20米的崗樓,沿鐵絲網修有公路以備坦克裝甲車巡邏和遊動崗哨日夜武裝監視。
離集中營不遠的山頭上架設有探照燈。附近還有直升飛機場,停著隨時可以起飛投入搜尋戰鬥的直升飛機。
集中營附近除了海軍陸戰隊和李承晚警衛部隊的軍營之外,還有憲兵司令部、遠東情報局、第八軍情報部等機關。
張澤石被押送到“第10號戰俘收容所”,他的編號是730030。
當時,每人發了一床舊軍毯,一身美軍士兵替換下來的舊軍衣,上面列印有“P.W”(戰俘)的字樣,拿走了每人的志願軍軍裝。
不久,張澤石參與到填寫登記志願軍戰俘卡片的工作。原來,這個集中營主要是接收從前方新下來的志願軍戰俘,進行登記、分類、編隊後,即送往巨濟島戰俘營,只有登記卡片的工作人員、炊事班、清掃隊繼續留下來。
負責營內管理的有一個大隊部,從大隊長、翻譯,到文書、衛生員、通訊員等都由戰俘擔任。大隊下面有中隊和小隊,設有中隊長、小隊長。只有大隊長是由美軍上尉任命的,其餘工作人員全由大隊長挑選。
張澤石心想:我必須首先熟悉環境,摸清敵我情況,再確定自己的行動方針,畢竟在“卡片登記科”有較大的行動自由。
漸漸地,張澤石清楚:美軍並不瞭解戰俘內部狀況,語言又不通,只得任用戰俘來管理戰俘,誰當上了大隊長,誰就掌握了這個集中營的內部控制權。
不久,張澤石由於“取信”於美軍上尉,戴上了大隊長的袖標,當上了第10收容所內最大的“俘虜官”。
當天,張澤石物色好大隊文書、管理員、衛生員、翻譯員等後,組成了大隊部。
他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深入瞭解周圍難友們的政治態度、精神面貌,發展愛國主義小組成員。
1951年9月中旬,張澤石所在的第10號戰俘收容所裡陸續接收從前方送來的戰俘已近500名。
一天,美軍上尉告訴張澤石,打算把這些戰俘送到巨濟島去。
這時,在巨濟島上的第72號和第86號兩個中國戰俘營已集中了將近兩萬名志願軍戰俘了。
一個美軍上尉問道:“島上朝鮮人民軍戰俘鬧事,戰俘營總管杜德將軍為此很生氣,還是你們中國戰俘好,不愛鬧事。現在板門店和平談判已經由於戰俘是否自由選擇回國志願的問題擱淺了!你們中國戰俘有不少人表示願意去臺灣呢?你自己怎麼打算?”
“我的未婚妻在國內等我回去,我怎麼能去臺灣呢!”張澤石認真地回答。
這位美軍上尉笑了笑,拍拍張澤石的肩頭走了。
這時,張澤石決定跟隨新戰俘去巨濟島,和那裡的戰友一起領導還未被叛徒完全控制的86集中營的地下組織,展開奪權鬥爭,投入到更大的鬥爭。
於是,這年的9月13日,他和近500名難友被押送往“戰俘基地”巨濟島。
這是一座從古代高麗王朝起就用來流放囚犯的“死亡之島”,如今卻用來囚禁兩萬名中華兒女,一場嚴酷的鬥爭將在這座孤島上掀起。
在86集中營中,張澤石同戰友們一面和美軍周旋,一面同戰俘營中的叛徒鬥爭。
他利用自己較為自由的翻譯身份,與集中營其他大隊的堅持回國的難友接上關係,組織活動,蒐集有關國際大形勢情況。
他們先後翻譯了10萬多字的《抗議書》、《告美軍管理當局書》、《給杜德將軍的公開信》等等,這些檔案列舉了大量的事實,揭露美方陰謀和叛徒特務的罪行,宣告全體中國戰俘反對虐待,堅持正義,堅決迴歸祖國的嚴正立場,並提出了各種合理的要求。
張澤石所在營的238名志願軍戰俘在集體簽名要求回國後,才又被集體送到了602戰俘營——回國支隊。
美軍杜德將軍成了戰俘的“戰俘”
1952年5月初,張澤石從朝鮮勞動黨巨濟島地下黨得到重要訊息:為了揭露敵人強迫扣留戰俘的血腥罪行,挫敗敵人破壞和談的陰謀,“巨濟島朝中戰俘地下行動總指導委員會”做出決定:活捉敵酋杜德准將,迫使其公開向全世界承認美方在戰俘營犯下的種種罪行。
張澤石所在的“602”的任務是立即開展遊行示威和絕食鬥爭,要求面見杜德談判,解決改善戰俘營的待遇問題,並在見到杜德後立即停止絕食,給杜德造成惟有他親自出面,我們才能相信美方管理當局的誠意而停止鬥爭的印象,以便朝鮮人民軍同志在他前去談判時設法活捉他。
5月3日,張澤石等遞交了“要求美軍當局改善戰俘生活條件,要求直接與杜德將軍談判”的致杜德將軍函。
次日,他們舉行了遊行示威,“602”開始全體絕食。張澤石等多次請博託上尉與杜德將軍聯絡,表示不面見杜德將軍決不停止絕食。
5月7日黃昏,巨濟島美軍司令部的詹姆斯少校神色匆匆地開車來中國戰俘營接張澤石,只說奉命將張澤石送去出席各戰俘營的代表大會。
張澤石又驚又喜,看來事態正在按照朝中戰俘地下行動總指導委員會的安排發展著。
到了76集中營,張澤石只見大門內張燈結綵。上百名穿著自己改制的人民軍軍裝的朝鮮戰友們組成兩道人牆,正列隊歡迎代表們的到來。
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拿著紙做的朝中國旗和彩紙帶,並高呼:“朝鮮—中國!金日成一毛澤東! ”原來,他們已經活捉了杜德。
張澤石見已束手就擒的杜德成了戰俘的“戰俘”,不由得暗自發笑。代表大會如期舉行,各朝鮮戰俘營代表輪流發言,列舉了大量的事實揭發美軍對戰俘犯下的罪行。
第三天,控訴大會繼續進行,張澤石代表中國戰俘發了言,從敵人怎樣陰險的在中國戰俘營內,利用叛徒特務來實行殘酷的法西斯統治談起;憤怒地控訴美軍當局,在最後要進行“志願甄別”時唆使叛徒來一次大規模的血腥鎮壓,以迫使許多人在真正進行甄別時,不敢表達自己的回國志願。
他的控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激動和悲憤不可遏抑。發言一次次被難友的掌聲所打斷。
到了5月10日,杜德終於在《美方戰俘管理當局認罪書》上籤了字。
幾天後,張澤石從《星條報》上看到了板門店的中方代表據此向美方代表提出了極為嚴厲的譴責,美國白宮和五角大樓引起的驚恐和混亂,以及世界輿論的譁然的相關報道。美方再三捏造中朝戰俘不願回國的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
一段折磨人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杜德獲釋後,聯合國軍巨濟島司令官波特納立即撕毀了有關協議,除了女戰俘代表外,所有代表全部被繼續扣留在76集中營聽候處理。
6月10日,即釋放杜德的1個月之後,美方果然對76戰俘營進行了大規模的血腥鎮壓。
他們先是以數千兵力緊緊包圍了戰俘營,然後用坦克從四面八方壓倒鐵絲網突入營內,跟在後面的特種兵部隊用火焰噴射器燒燬帳篷,步兵則用機槍、衝鋒槍掃射,整個戰俘營火光沖天,槍聲震耳。
朝鮮人民軍戰俘共傷亡300餘人,張澤石等4名中國代表被朝鮮戰友們堅決堵在地下坑道中,不讓參加戰鬥。
直到戰鬥結束,張澤石等被美軍趕出了坑洞,只見整個76集中營已被夷為平地,到處是燃燒著的帳篷、衣物,被燃燒的坦克還在冒煙,空中瀰漫著刺鼻的硝煙味、汽油味,地下到處躺著傷員和烈士,一些美軍的傷員正在被抬走。
當天傍晚,張澤石等18名出席朝中戰俘代表大會的正式代表和一些隨行秘書、翻譯人員,都被塞金一輛美軍裝運牲畜的特大型卡車車廂裡,押往巨濟島的最高監獄。
進門後,看守打開了第一扇木門,讓他把鞋脫在門外,趁他躬身往裡走時,一腳把他踹了進去。
張澤石從地板上翻過身來,憤怒地喊:“我抗議你們這種虐待戰俘的暴行!”
而那個看守只告訴他:在這裡沒有什麼戰俘,只有戰犯和刑事犯。
不久,張澤石就被叫到了一間辦公室,一箇中等個子小白臉的美軍少尉讓他在一份檔案上簽字,並說簽了就把他放回去。
但檔案的標題竟是《悔過書》,大意是承認朝中戰俘代表對杜德將軍非法施加了極大的精神壓力和人身折磨,強制杜德在(認罪書)上籤了名,承認這是一種犯罪行為,保證今後絕對服從戰俘管理當局的命令。
張澤石堅決不籤,等他走回牢房時,那個傢伙也跟了進來,一腳將他踢到了牆上,不由分說的左一拳右一拳將他打的東倒西歪,後又左右開弓的扇耳刮子。這是張澤石生平第一次捱揍。
一段折磨人的日子過去了,接下來的日子在極其單調苦悶的環境中過去。除了每天一次放風、兩次吃飯和晚上聽命令躺下睡覺外,其餘的時間只能困在那個1.6平方米的牢籠裡呆坐著。
但被關起來的志願軍們並沒有被嚇倒,他們在獄中絕食來紀念“七•一”,張澤石還利用他的外語與美軍管理方交涉,書寫抗議書。
在他們被囚禁了3個月之後,他們的不屈不撓讓美方沒辦法,一輛大卡車將他們押送到了巨濟島戰犯戰俘集中營。
1953年4月,終於傳來了和談雙方達成了先交換傷病戰俘協議的驚人訊息。張澤石這些被押在戰犯營的戰士,透過地下聯絡員將他們由戰俘變成戰犯的經過,以及揭露美方企圖長期扣押他們作為人質的陰謀的備忘錄交給和談代表,要求回國。
接下來,他們就在痛苦等待中一天天熬過。最後,終於迎來了曙光。
陽光明媚的一天,歷盡千辛萬苦的他們離開了那座充滿噩夢的島嶼。
至此,他們徹底的結束了戰俘生涯。歷史中的一頁已翻了過去,但對張澤石來說早已在身心烙上了深深的印記,這段從1951年5月27日被俘到1953年9月6日交換回來的漫長歲月將永生難忘。
回國後,張澤石寫了幾部書,回憶那段日子。其中,《我從美軍集中營歸來》一書,記述了朝鮮戰爭的異常激烈,部隊失利後突圍的艱難頑強,以及戰俘營裡上萬名志願軍奮起反抗美方的愛國鬥爭的全過程。如實反映了中華兒女對祖國人民的忠誠與崇高革命氣節!
再後來,他成為了感動中國人物候選人,去過對岸,探望他的戰友,還去了很多地方,在戰友的墓碑前面,他淚流滿面,無言以對。
如今,張澤石老人已經92歲高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