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永悅美,原屬日軍第39師團步兵第233聯隊第1隊第3中隊,1945年戰敗被俘時,身份為第3中隊分隊長,時年35歲。此人文化程度較高,在“日本徒手官兵管理營”中,表現積極,將自己的罪行書寫成自供材料,以換取寬大處理。其中一段,是他在參加“馬鞍山討伐”時犯下的殺人罪,翻譯內容如下:
那是1945年的事情。
我們中隊在步兵第233聯隊聯隊長大佐富永一的指揮下,對“馬山”(馬鞍山)一帶的抗日力量進行討伐。
在討伐的過程中,我們抓了一批俘虜,大都是些年齡不大的少年兵,很多人不久前還是學生,為了跟我們打仗,他們放下書本拿起了槍。
至於怎樣處理他們,外號“赤鬼”的中尾小隊長咆哮道:“是砍頭還是刺殺隨你們的便,趕快跟我處決掉!”
我們用一根長繩子,將五個少年兵像串珠子一樣綁成一串,拖拽著他們來到一個有著高大土牆的地方,命令他們背靠著牆站好。
他們已經被我們打得遍體鱗傷,幾乎連站都站不穩,卻依舊咬著牙堅強地站著。
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太婆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土牆的邊上,她用渾濁無神的眼神看著那些少年兵,兩隻纏足的小腳站立不穩,用髒兮兮的手扶著土牆,緩緩地蹲下。雙手合十,乾裂的嘴唇一抖一抖,像是念佛的樣子。
這樣的老太婆我們見過太多,在我們的眼裡,這樣的人都不算是人,是骯髒的豬狗,只會讓我們感到噁心。
我們一共17個人,商量之後,決定用刺刀送這些少年兵上西天。
我拿著從柳樹上折下的一根柳條鞭,走到少年兵的面前,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問他們,有沒有什麼臨終遺言?
我並非同情他們,而純粹是為了戲弄他們,想要看一看他們會不會在被處決之前跟我說實話。
一個個頭不高,年齡約15、6歲左右的少年兵,突然對我笑了,他的牙齒很白,那雙清澈透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他沒有什麼好說的。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莫名地發了火,用柳條鞭在他的臉上用力抽了一下,他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道紅色的鞭痕。
我之所以發火,是因為我的心底有了恐懼,我不知道為什麼,少年兵的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讓我感到一陣陣毛骨悚然。
我退回到隊伍裡,一聲不吭地站著,心裡的不安越發強烈起來,這使我越發感到憤怒。
就在牛腸分隊長剛要下達刺殺命令的時候,那個蓬頭垢面,如乞丐一樣的骯髒老太婆突然快速地爬到那幾個少年兵的面前,拼命地給他們磕頭。
老太婆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們全都莫名其妙。
“一定是個瘋婆子。拉開她!”牛腸分隊長大聲命令道。
吉村二等兵快速跑過去,一把揪住老太婆的衣領,用足力氣把她甩了出去。
隨著“咚”一聲悶響,鮮血滴滴答答地從撞在石頭上的老太婆白髮蒼蒼的頭上流了下來,瞬間染紅了她的半邊臉。
後藤上等兵接著跑過去,揪住老太婆的頭髮,如拖麻袋那樣,將老太婆拖到不遠處的一個水溝邊,用力在老太婆的後背上踹了一腳,將老太婆踹進淺水中。老太婆在水中坐了起來,抓起水邊的淤泥塗在傷口上,她的樣子讓我們感覺噁心又好笑,所以我們全都大笑了起來。
“都別笑了!”牛腸分隊長大吼一聲,“趕緊動起來吧!”
“嗨!”我們同時大喊一聲,然後排好佇列,將刺刀裝好,準備對那幾個年輕的俘虜進行刺殺。
這不是我第一次用活人當靶子,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已經輕車熟路。但我看得出,仍有幾個傢伙在膽怯,我看到他們的臉上掛著不安,拿槍的手也在顫抖。
那天的日頭很高,光線很好,儘管與俘虜相隔十幾步遠,但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我看得十分清楚。
我看到,那個有著清澈大眼睛的少年兵,此刻雙眼已經變得淚汪汪,他舉目仰望天空,光潤的臉上泛起紅暈,但那紅暈很快就消失了,臉色頃刻間蒼白起來。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朝我們大喊了一聲:“快殺吧!”
我的中文儘管很糟糕,但我聽得懂這三個字,我相信別人也聽得懂。
“中谷一等兵,你先來做示範!”牛腸分隊長開始發號施令了。
“嗨!”中谷一等兵整了整刺刀,我看到他的喉結在動,他分明是在咽口水,我認為這是他緊張的表現。
“啊——”中谷一等兵大喊著衝了過去,將刺刀插入了其中一個少年兵的胸膛。
“做得好!”牛腸分隊長滿意地大叫,“再刺他三刀!”
“嗨!嗨!嗨!”中谷一等兵奉命又朝著那個少年兵刺了三刀。
“很好!”牛腸分隊長越發滿意,“中谷一等兵歸隊,其餘的人準備,每人都要刺三刀,必須每一刀都刺中要害,這麼難得的機會,你們都要好好把握!聽到了嗎?”
“聽到了!”我們異口同聲地大喊著,“嗨嗨——”每五個人為一組,將刺刀一刀又一刀地刺入那五個可憐的中國少年的胸膛。
“狠狠地刺!狠狠地刺!大家不要心軟!”我大喊著,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激動,又或是用大聲來壓制內心的恐懼。
輪到我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衝過去,接著毫不留情地將刺刀扎向那個大眼睛的少年兵,他的胸膛已經血肉模糊,口鼻往外噴著血,清澈的大眼睛圓睜著,已經失去了生氣。我猜不准他還有沒有氣,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拼命刺完三刀之後,我趕緊轉身跑向一邊。
接替我的是川田一等兵,他瘋狂大叫著,瘋狂刺殺著,聲音中帶著悲鳴,我猜他跟我一樣在心底發抖。
終於,殺戮結束了。五個可憐的少年兵已經被刺得沒了人樣,臟器散落在他們的腳下冒著熱氣。
牛腸分隊長親自操刀砍下了死者的頭顱,像踢皮球那樣踢進不遠處的水溝裡。那個先前被踹進水裡的老太婆臉朝下趴在水邊,一動也不動。很明顯,她已經斷氣了。
這是我在“馬山討伐”時,幹得一件罪惡勾當,我對自己殘暴深惡痛絕,與此同時難以抑制心中無比的慚愧之情。從那天起,我經常一閉上眼,眼前就會出現那個中國少年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我是個罪人,永生懺悔,來贖我的罪。
以上文字,為侵華日軍“重永悅美”的自供材料翻譯部分。1946年,重永悅美從塘沽港乘船回國,後事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