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河間府有一家,爺仨以馴虎為業。大兒子敲鑼,二兒子打鼓,老頭玩老虎。這一天,來到了開州安縣柳家村,就擺下場子。村裡人聽說有玩虎的,都來看熱鬧,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風雨不透。
馴著馴著,老頭讓老虎張開嘴,他把頭伸進去,誰知被老虎一口咬死了。老虎一吃人,現場登時亂了,看的人跑的跑,散的散。兩個兒子一看,老虎把他爹咬死了,摸刀就要殺老虎。
有一個叫柳秀生的秀才,忙上前攔住,勸他倆說:“你把老虎殺了,也救不活恁爹了,不如把老虎賣了,買口棺材把老人成殮起來,運回家去。”兩個兒子哭著說:“誰買這東西?”
柳秀生說:“我買。我給恁六百兩銀子,恁二百兩銀子買口棺材,剩下的帶回去做個小買賣,也好養家餬口。”兩個兒子答應了。柳秀生就把老虎買下來了。
柳秀生今年十八歲,本是柳家村的一家財主,家有十多頃地,騾馬成群。他父親早死,母親長年吃齋,經常教育柳秀生:人行好事,莫問前程。柳秀生記住母親的話,所以買下了這隻老虎。
柳秀生把老虎帶到一座大山腳下,這裡梯陡石崖,綠樹遮天,就對老虎說:“我花六百兩銀子買下你,不是要殺你,是放你歸山。可有一樣,你不能斷山劫路,傷害人命,你找個高山古洞修煉去吧。”老虎點了點頭。
柳秀生就把老虎放了,老虎朝柳秀生作了三個揖,一步一回頭的走了。柳秀生一直到看不見老虎的影子,才回了家。
過了兩年,柳秀生上大同府趕考去。書童柳安跟著背書箱。這天正走著,下大雪了。柳安也餓得走不動了,一個勁地央告秀生找店住下。可漫漫荒野,正是前不著村後不歸店的地方,上哪裡找住處?還是得一步一步地往前挨。
又走了二里多路,看見一條河,河那邊影影綽綽的好像是個村莊。柳秀生指著前邊說:“你看,前邊有個村莊,咱上那裡借宿去,我也走不動了。”主僕二人就過了河,越走越近,越看越清楚,真是一個不大的村莊,一片茅欄草舍。
莊前一個老頭,正在門口站著看雪。柳秀生上前彎腰一揖,說:“老大爺,我是趕考的舉子,碰到這個天氣,也無店可投,想在你家借住一宿。”老頭說:“只要不嫌棄俺家髒,就請家來吧。”柳秀生主僕二人感激不盡,就跟著去了。
到家一看,三間堂屋,一間草棚,草棚裡餵了一頭驢。老頭把客人讓進前堂屋裡,就吩咐閨女:“妮兒,客人來啦,趕快燒茶,煮飯。”老頭倒上茶。不一會兒,一壺酒、四樣菜就端上來。
出來進去,就閨女一個,再也沒有別的人。柳秀生仔細一看,這閨女真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心裡很有點動心。可新來乍到,連多看一眼也不敢。柳安可餓急了,飯菜一上來,就狼吞虎嚥,吃飽了就跑到一邊坐著去了。
老頭陪著秀生喝酒,問他家住哪裡,叫什麼名字?柳秀生一一告知。二人喝到半夜,酒足飯飽,老頭又吩咐閨女:“妮兒,你把東屋的床收拾了,讓客人到那屋休息去。這個小夥子跟我一鋪。”
閨女端著燈到屋,把床鋪好。柳秀生也累了,就上東屋了。剛坐在床沿上脫鞋,閨女又提來一壺茶,拿了一個茶碗放在桌上。柳秀生在燈下一看這個閨女更好看了,伸手就攥住閨女的手,閨女頓時滿臉通紅,說:“你這是做什麼?俺爹看見要生氣了。”一掙跑了。
第二天,柳安起來喊柳秀生:“大叔,雪還下著呢。”柳秀生說:“下個七天七夜才好呢。”柳安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雪真的下了七天,這七天,老頭殷勤招待,一點也不厭煩。
第七天上,老頭陪柳秀生喝著酒說話:“俺家沒別人,只有這一個閨女。我看你一表人才,人也十分忠厚,如果不嫌棄我高攀,我想把閨女許給你,你意下如何?”柳秀生喜從天降,趕緊跪倒說:“多承岳父抬愛。”
老頭一看柳秀生答應了,也很歡喜,忙對他說:“咱這窮鄉僻壤的,也不用講究什麼,我看今日今卯,你倆就磕頭拜天地如何?”柳秀生正巴不得,滿口答應。就在堂屋裡,拜天地成親了。
成親以後,這閨女十分賢惠,夫妻非常熱乎。第十天上,柳稻穗怕誤了考期,就跟老頭說要辭行。老頭說:“你這一次一定能考中,把俺閨女也帶去吧。我這幾年也積攢了點東西,也給你們帶著吧。”
說著從時間屋裡拿出三匹綢緞,二百塊馬蹄金,一千兩銀子,全包在一個包袱裡,拴在驢身上,讓閨女騎著,柳秀生、柳安跟著,就走了。不一日到了大同府,柳秀生果然三榜得中,立即放揚州道臺,一月之內走馬上任。
柳秀生也不回家了,就帶著夫人和家人柳安,上揚州上任去了。到了任上,凡事都是夫人過問。他淨結交一些地痞,今天喝一場,明天喝一場,花天酒地。
這一天,那些地痞就在一塊兒商量:“咱柳大老爺待咱這麼好,咱怎麼報恩呢?”一個說:“西關煙花巷裡有個姑娘,長得漂亮,咱先甭叫老爺知道,花錢贖來送給老爺,他豈不是更高興嗎?以後咱找他辦個什麼事,更不愁啦。”
結果他們真的把那個姑娘贖出來,給柳秀生當了二太太。從這以後,二太太在柳秀生面前說什麼算什麼,大夫人的話就聽不進去了。這天柳秀生病,請來的先生一號脈說:“沒別的,吃兩服補藥病就好。”
照著藥方抓來藥,大夫人親自煎熬,邊熬藥邊跪在那裡禱告:菩薩保佑,叫丈夫的病快好。這個二太太呢,就暗地裡給丫環十兩銀子,囑咐說:“你買五錢銀子的毒藥,剩下的是你的,誰也不能給說。”
丫環把毒藥買來了,等大夫人把藥熬好放在桌上冷卻的時候,二太太趁人不注意,把毒藥下在碗裡,轉臉對柳秀生說:“這藥不能吃,我聞著有邪味,咱試試再吃。”
她把藥倒在飯裡,喚大黃狗來吃,狗吃下不多會兒,居然七竅流血,死了。二太太就說這是大夫人下的毒,想把老爺害死,弄得大夫人有口難辯。
從這以後,柳秀生更喜歡他的二太太了,對大夫人呢,今兒打,明兒罵,非想休了她不可。大夫人就央告:“我給您燒茶燎水,鋪床疊被伺候您還不行?”柳秀生不答應,執意要休不可。
沒法,大夫人說:“我走也行,俺爹給的那些東西,你還得給我。”柳秀生說:“行。”就這樣把大夫人攆走了。柳秀生休了大夫人以後,那些紳士,認為道臺成天不理民事,還親近地痞,現在又把這麼好的夫人休了,咱得聯名上告。
一告,柳秀生降級了,降為滕縣沙溝鎮的小鎮長。他的二太太一看他降級了,心想,人家做官往上升,他做官往下降,跟他過個什麼勁?把金銀財寶一斂,跟別人跑了。柳秀生落得個人財兩空。
在沙溝鎮做了兩個月的官,又降為滕縣四衙。禍不單行,不久又犯了法,定罪充軍雲南。這天,柳秀生被四個押差的押著走到一座大山下,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
差人一看山半腰有座古廟,就押著柳秀生上那裡避雨去。到了廟裡,他們把溼衣服脫下來扭幹,搭在神像上晾著,指著柳秀生抱怨,說:“都是你這個東西連累的,今天俺也叫你連累夠了,你也活到頭了,就在這裡吧。”
說罷,四個人抽出腰刀,照著柳秀生就砍,這時突然衝進來一隻大老虎,一口一個把四個人全咬死了。柳秀生嚇得昏了過去。半天醒過來,一看眼前躺著四個死個子,還站著一個美貌的小媳婦,根本不知道老虎上哪去了。
他就愣了,媳婦說:“發什麼愣,不認得了?”柳秀生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他休的那個大夫人。柳秀生這時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苦的甜的酸的辣的一齊湧上心頭,過去抓住大夫人的胳膊,抱頭大哭起來。邊哭邊訴說這些年的遭遇,大夫人也陪著掉淚。
哭了半天,柳秀生又問大夫人:“你怎麼到了這裡?”大夫人說:“我來救你。”“你怎麼知道我到這裡來?”柳秀生迷惑不解。大夫人說:“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是人,剛才那個吃人的大老虎就是我。你記得那年你花六百兩銀子買的那隻老虎嗎?他就是俺爹。
他本有千年道行,那年正是他的劫數,該遭一刀之災,被你救下了。他時刻想報你的恩,苦於沒有機會。碰巧你趕考遇上大雪,俺爹故意點化仙莊,把我許給你,要我伺候你一輩子。誰知道你喜新厭舊,把我休了。唉!這也是命中註定吧。”
柳秀生這才恍然大悟,跪在大夫人面前請罪,一個勁地磕頭賠不是。大夫人說:“起來吧,咱家走!”柳秀生說:“家在哪裡?”大夫人說:“你跟我走就是了。”
二人出了廟,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只見眼前一個石洞,洞門緊閉。大夫人推開門,二人進去。柳秀生一看,裡邊床鋪桌凳全是石頭的,床上還睡個小孩。柳秀生問:“這是誰家的孩子?”
夫人說:“是你的孩子,還問什麼?”柳秀生高興極了,抱起孩子來親了又親,舉了又舉,一家三口團圓了。過了三天,大夫人說:“你也甭做官了,咱倆在一塊修煉吧。”柳秀生說:“那孩子呢?”
大夫人說:“孩子送老家去,家裡還有什麼人?”柳秀生說:“家裡沒有什麼人了,只有一個堂弟叫柳安生,俺倆很好,他也有十多頃地,我住路北,他住路南,斜對門。”
大夫人說:“那好吧。你趕快寫封信,把孩子託付給他順便你就給孩子起個名吧。”“起個名?”柳秀生想了半天,“那就叫‘柳恩虎’吧,長大了,甭忘本。”接著寫了一封長信,封好揣在孩子懷裡。
柳秀生又犯難了,問大夫人:“咱怎麼送?”大夫人說:“你甭愁,我有辦法。”她抱著孩子出了洞門,往南一指說:“來輛轎車子。”一眨眼,一輛嶄新的轎車子套著頭杆草黃的騾子停在面前,趕車的抱著鞭子坐在車上。
大夫人把孩子放在車上說:“找你爹媽去吧!”又對趕車的交代了幾句。趕車的把鞭子一甩,轎車就走了。從此,柳秀生和大夫人閉門修煉,再也不問凡間的事。
再說柳安生,比柳秀生小一歲,柳秀生在家時,堂兄弟二人感情很好,柳秀生降級攤官司,他牽掛得了不得。這天吃完早飯,沒有事兒,兩口子閒拉呱。
媳婦長出一口氣,對柳安生說:“咱倆結婚這七八年,我還是不解懷,看來我是不能生養了。你再尋個人吧。叫她給你生兒育女,好接續咱陳家的香火。不然的話,咱這家產不用說了,老了連個依靠都沒有。”
柳安生說:“有你在,有我在,我是不再尋人了。你看咱秀生哥好不,娶了個姨太太,弄得雞飛蛋打,人財兩空,最後落了個充軍雲南,連命也不保。有兒沒兒還不是一樣!”
二人正拉呱,看門的家人來報:“大門外來了輛轎車子,車上睡著個小孩,趕車的說是給你送兒的。”柳安生疑惑不解,走出大門一看,果然不錯,到車前抱下孩子,一看是個男孩,吃得又白又胖,懷裡有一封信,信封寫“柳安生弟弟啟”。
柳安生拆開一看,一切都明白了。抬頭再招呼趕車的,卻不見人影了。柳安生抱著孩子,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家裡,對媳婦說:“你愁嘛?這不自有人給咱送子!”
媳婦忙問怎麼回事?柳安生把信給她看。信上大致內容說:這個小孩是柳家的血肉,名叫恩虎。他現在隨妻修煉,不能撫養了。你撫養就是你的兒子,長大了好接續陳家的香火。他不能親自送來。後會有期,等等。
柳安生有了小恩虎,媳婦再也不提娶小的事了,兩口子待恩虎像親生的兒子一樣。小恩虎長到八歲時,柳秀生夫妻回家看過一次,從那以後再無音信。
這篇故事出自《民間故事》中的一篇“老虎報恩”,講述了書生柳秀生無意中救下一隻老虎,老虎為了報恩把自己的漂亮女兒許配給了他,還給他生了一個孩子。
雖然中間產生了誤會,導致夫妻二人分開了兩年時間,但是最後的結局還是圓滿的,孩子給了堂弟柳安生撫養,自己和老虎媳婦修煉成仙。這正是善有善報,老虎都懂得報恩,真是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