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康熙年間,山東平陰縣有個舉人名喚孟成龍,自幼飽讀詩書,二十不到便考取秀才。
逾弱冠就已經中了舉人,本以為可以一路順風順水,仕途坦蕩,誰知經過兩次會試之後,竟一一落榜。
此時,孟成龍已到而立之年,幾經盤算,決意不再參加下一輪會試,於是,他便打算另謀出路。
這一年,平陰縣上一任縣令升任知府,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縣衙門的師爺跟著知府大人另履新職。
師爺一職就此空缺出來,新上任的縣令大人徐守衛貼出告示,欲找尋師爺一名。孟成龍剛好經過此地,仔細看了告示,覺得這是個機會,便毛遂自薦。縣令一聽有個舉人慾求此差,趕緊前來一探究竟。
孟成龍自報家門後,把自己這些年的求學經歷和日後打算如實像縣太爺一一稟明,縣令徐守衛那是越聽越喜歡,越聽越滿意,一個勁兒地點頭。
話說這徐縣令也是個惜才之人,聽完孟成龍的自述後,當即同意將孟成龍招到自己門下。就這樣,新一任的縣衙門領導班子就這麼確定下來。
似乎上天有意要考驗這位新來的縣令大人和師爺,這上任沒多久,自己管轄的地方就出了一件命案。
這天早上,縣令徐守衛剛吃著早飯,就見衙役慌慌張張跑過來稟報:“老爺,出大事了,昨晚邱老先生去世了!”
邱老先生是誰?為何衙役會如此慌張?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為何衙役還要前來稟報?
徐守衛一想,事情肯定不簡單。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徐守衛只能向衙役細細打聽事情原委:原來邱老先生是縣裡出了名的老秀才,雖滿腹經綸,為人和善,但是整天就是捧著他那四書五經,說話也是之乎者也,從未想著如何把日子過好。好在他那大兒媳做得一手好豆腐,家裡日子才算過得去。邱老先生年紀尚且五十出頭,身體硬朗,他並非自然身亡,而是被大火活活燒死的。
聽完衙役的話,徐守衛驚得目瞪口呆,立刻和師爺孟成龍帶上縣衙劉捕頭直奔邱家。剛一踏進邱家院門,便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邱老先生的臥房已被燒得焦黑一片,他的遺體就放在院裡臨時搭建的靈棚裡,被一塊白布蓋著。旁邊跪著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和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小丫鬟。
婦人見徐縣令來了,趕緊止住哭泣,起身施禮道:“民女見過徐大人。 ”
徐守衛上下打量眼前這個婦人,面板白皙,面容姣好,只是一雙手粗糙了點,婦人卻一直低著頭,未曾看過徐守衛一眼。
徐縣令心想,想必這位應該就是邱老秀才的大兒媳趙翠英,另外一個年輕人定是他的小兒子邱學明,而旁邊的女子便是邱家的丫鬟小青。
於是,徐縣令點頭還過禮,抬眼一掃,脫口問道:“學德哪裡去了?”
邱學德是邱老先生的大兒子,這也是徐守衛在來邱家之前就打聽好的。
翠英一驚,心想,這新來的縣太爺為何對她家瞭如指掌。她忙回答道:“稟大人,相公三天前外出去買豆子,此時還未歸來,我已經差人報信去了。 ”
徐守衛之前得知,邱老先生的這個大兒媳十分能幹,做得一手好豆腐,她經營的豆腐店生意紅火的很,於是“哦”了一聲,安慰道:“學德不在,真是難為你了!”
說完,徐縣令和師爺孟成龍及劉捕頭走進靈棚,讓劉捕頭掀開白布看向邱老先生。頓時,徐縣令緊皺眉頭,一陣噁心,差點沒吐出來。徐縣令趕緊側著身子,再也沒敢多看一眼。孟成龍倒是膽大,一直盯著邱老先生的遺體,疑惑地問翠英:“怎麼會突然失火呢?”
翠英嘆了口氣,哽咽著說:“師爺有所不知。我公公沒有其他愛好,就是喜歡晚上看書,平時看罷迷迷糊糊地睡去,蠟燭燃盡也就沒事了。昨晚,一定是他睡著後,燭臺被老鼠碰倒了,所以……”
“燭臺被老鼠碰倒?”孟成龍漫不經心地像是在追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翠英又說道:“前幾日,老爺曾說起他臥房裡鬧老鼠。唉!也怪我這個做媳婦的沒把這當回事兒。要不然,也不會……”
說到這兒,翠英越發哽咽起來。院裡的氣氛沉悶不已,徐縣令深深地嘆了口氣,和師爺朝邱老先生的臥房走去,劉捕頭緊隨在後。
翠英跟了過來,趕緊勸道:“大人還是留步吧,那屋子已經燒得不成樣子,會髒了大人衣服。 ”
徐守衛擺擺手:“無妨,我又不是什麼高貴之身,難道還怕衣服沾灰不成?”
說話間,三人踏進了邱老先生的臥房。看著眼前黑漆焦糊的一片,徐縣令也忍不住眼眶紅潤。想著邱老先生也是一介書生,倘若他尚在人世,說不定還可以一起探討學問。
突然,孟成龍發現,在邱老先生睡床的位置,幾根木頭邊上,有一個黃銅燭臺。他走過去細細一看,那黑焦木頭的夾縫裡,還有幾粒像是散落的黃豆,於是便彎下腰去,假裝把燭臺給扶了起來,揹著翠英撿了幾顆豆子。
翠英見狀,身體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連忙解釋說:“稟大人,這一定是我昨晚炒的豆子,我公公平時就愛邊看書邊吃。”
誰知她話沒說完,孟成龍突然捂著肚子,哭喪著臉叫道:“對,對,對不住,我,我得去一下茅房!”
說完,顧不得失禮,一溜小跑跑了出去。徐縣令和劉捕頭見師爺這副狼狽模樣,心裡覺得好生奇怪。過了一會兒,孟成龍回來了,很不好意思地朝翠英點點頭。接著他走到徐縣令邊上,對著徐縣令耳語幾句。徐守衛沉思片刻,向翠英問道:“那昨晚這場大火,是誰先發現的?”
翠英剛要說話,邱老先生的小兒子學明,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屋子,在他們身後搶著說道:“大人,是我先發現的。昨晚我起夜,從房裡出來時,隱約聞到一股很重的焦糊味,扭頭一看,才發現是爹爹的睡房著火了。我趕緊喊在豆腐房裡幹活的嫂子和小青前來救火,可是已經遲了……”
學明說到這裡,又嚶嚶呀呀地哭開了,再也說不下去。
翠英看著此景,顫抖著聲音說:“大人,別在這裡待著了,還是去堂屋坐坐,喝杯茶吧?”
徐守衛點點頭,朝孟成龍使了個眼色,說道:“也好,我還真有點渴了 !”
說罷,徐縣令一行三人抬腿離開廢墟,走向堂屋。
就在徐縣令和師爺喝茶的工夫,翠英突然發現劉捕頭不見了蹤影。正要問,誰知劉捕頭帶了幾名捕快從門外闖了進來。徐守衛衝著捕快大聲喝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快把謀害邱老先生的這一對小人給我抓起來 !”
話音未落,捕快們立刻一擁而上,把翠英和小青按倒在地。翠英和小青一臉錯愕,跪在地上直呼冤枉。
徐守衛瞪大眼睛,大喝一聲:“你們還敢喊冤?有什麼話,到縣衙說去吧 !”
說完,他安慰了學明幾句,就帶著一行人趕回縣衙,吩咐劉捕頭把翠英和小青分別關進兩個牢房。
徐守衛先審了翠英,可不管怎麼問,翠英除了喊冤,沒有一句多餘的話。捕快見狀,按捺不住就要用刑,卻被徐守衛喝退。徐守衛說:“豈能嚴刑逼供?破案靠的不是刑具,是這裡!”說罷,徐守衛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說話間,師爺和劉捕頭來到關押小青的牢房,說道:“小青姑娘,你家大少奶奶啥都招了,你也認了吧!你若主動招供,本師爺作主,定請徐大人對你從輕發落。”
可小青這丫頭竟然像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低著頭一言不發。劉捕頭站在一旁觀看,心想:這師爺和徐大人唱得是哪一齣啊?還以為你們會有什麼好法子呢,還不就是以前縣太爺的那老一套?
這時候,只聽孟成龍厲聲對小青說:“讓你招,你不招?那好,我現在就把大少奶奶招的說給你聽聽! ”
劉捕頭心裡一愣,越發迷糊:翠英招啥了?除了喊冤,她可是什麼都沒說啊!
但師爺孟成龍卻有模有樣地說起來:“大少奶奶對你家老爺動了殺心,就讓你悄悄在黃銅燭臺的空芯裡放上水泡過的黃豆,然後把蠟燭輕輕插上去。到了晚上,你家老爺看罷書迷糊入睡後,蠟燭卻還燃著,浸水的黃豆膨脹後把原本插在燭臺上的蠟燭給拱出來。正是那截燃著的蠟燭倒在書桌上,才引發了一場大火。”
小青聽孟成龍這麼一說,頓時面如土色,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師爺饒命,師爺饒命!不是民女不肯說,是大少奶奶吩咐過,打死也不能說。”
聽罷,徐縣令也走了進來,冷笑一聲喝到:“你們這一對主僕,真是良心被狗吃了,居然對老爺子下得了如此毒手?頭天晚上,你們是炒過豆子給老爺吃,可那是為了迷惑老爺和小公子學明。事後,你們怕被人發現,又特地把燭臺裡的豆子全抖落出來,誰曾想弄巧成拙。”
小青拼命地點頭,哭道:“大人,我全招了!這幾年,大少奶奶豆腐店的生意越做越好,可掙來的錢都交給老爺供養學明,她心裡不樂意,想分家,可邱老爺就是不答應。所以,趁前兩天大公子外出,她就拉上我幹了這事。大人,我也是迫不得已呀!”
小青認了,翠英還有什麼話說呢?她一看小青畫過押的供詞,長嘆一聲,眼淚奪眶而出,不知是悔恨還是解脫,翠英也立即招了供,癱軟在地。一樁詭異的案子,就這麼破了。
可憐那劉捕頭還是一頭霧水,佩服新來的縣太爺斷案神速,他怎樣也沒想通:“明明翠英沒招過隻言片語,怎麼徐大人和師爺好像對案情瞭如指掌呢?”
徐守衛嘆道:“翠英這婦人縱然掩飾的再好,失火現場還是存在諸多疑點,這才讓我和師爺推斷出了案情的真相。”
劉捕頭仍不甘心,忙問道:“現場我也去了呀,怎麼就沒有任何察覺?”
徐守衛微微一笑,轉向孟成龍說道:“師爺,你給劉捕頭說說當時的情況吧!”
師爺孟成龍開了口:“當時我撿起那個黃銅燭臺,感覺分外沉重。心想,即便是我拿起來也要費些力氣,這麼有份量的器物,一隻小小的老鼠怎能輕易碰倒?於是我稟告了老爺,然後撒謊肚子疼去了趟茅房,其實在我扶起燭臺的瞬間,手裡悄悄夾了一顆在房裡發現的豆子。到了茅房,我把豆子放在嘴裡一嚼,是生的,更加斷定了之前的想法,這豆子根本不是翠英說的炒給邱老先生吃的豆子。我聯想到翠英是做豆腐的,肯定知道生黃豆遇水會膨脹的道理。邱家少爺說,他聞到焦糊味時,看到嫂子和小青還在豆腐房幹活。那麼重的焦糊味,她們怎能聞不到?這些疑點放在一起,就讓我和徐大人推斷出了案情的整個經過。”
劉捕頭此刻才恍然大悟,不得不驚歎道徐縣令和師爺的斷案能力。可徐守衛卻連連搖頭,並未有一絲欣喜,緩緩說道:“案子雖然破了,可我卻沒有一絲舒心。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看翠英長相,我以為是個善良的婦道人家。誰曾想就因為幾個錢,她竟如此喪盡天良,狠心謀害一起生活多年的公公。”
邱老秀才的案件了後,縣令徐守衛對孟成龍更為賞識和器重。兩人在平陰縣的五年時間,為當地百姓做了很多實事,鑄就了一段佳話。
結語:
從職場角度看,縣令徐守衛愛惜人才,並沒有因為師爺能力強就打壓他,而是給他施展的平臺,如虎添翼,幫了自己不少的忙;孟成龍能力不俗,卻並未自命清高,而是甘當徐守衛的綠葉,知曉分寸,這才成就一段千古佳話。
從生活角度看,邱老秀才一家人靠著大兒媳的豆腐店生活,自己整天之乎者也,不學無術,丟了性命,甚為可惜;而翠英原本可以和學德好好生活,卻因自己一己私慾,對自己親近之人起了歹心,最後賠上性命,更加令人惋惜!
各位看官,讀完這個故事,你們又是怎麼理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