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瘋傳:我們石柺礦上井下工人工資每月80多塊錢在全國數一數二,那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下井工們拿到手沉墊墊的一大疊一塊錢的票子沒半天功夫數不完。
我記的有一次我替我父親去二礦開拓隊領工資,進了黑乎乎的礦工會議室,一個管發工資的老阿姨要了我父親的名章用力的蓋在一張畫滿表格的紙上,然後給我數了整整400張錢。
那400張錢都是2毛一張的,斬斬新嘎嘣脆響,4大梱每梱100張我手抖的至少數了20分鐘才數清楚。
錢數好後,我將錢小心意意裝進我媽給我帶的一個花布兜子裡,然後,我緊緊抱著一大花布兜子錢興沖沖往家走。有那麼多錢在我懷裡,當時我的心情就像飄在天空上的神仙。
大家都以為錢多就有很多零花錢,我可以負責的告訴大家,我從小長到18歲,我媽媽就給過我一塊錢,我爸從來沒給過我一分錢。
有人認為:掙得錢多生活好,我告訴大家:都過的緊巴巴的不咋樣,我記得我同學韓雲山家每天喝玉米麵糊糊就鹹菜臉都喝黃了。
日子不好的原因就是:家庭人口太多!
我們礦山家庭每家都五六個孩子,有的家庭七八個孩子再加上爺爺奶奶,還有七大姑八大舅從老家常來探親,那80多塊錢買回來的東西根本就不夠縱然吃飽。
那時,我們礦山上的孩童個個面黃飢瘦,有一次,二礦醫院到我們礦二小學檢查身體,統一的診斷:營養不良。
營養不良就是吃不好吃不上。
我們那時真的感覺每天總是餓!餓的昏頭時,滿腦子就想豬肉純粉條和雪白的大饅頭,小夥伴們就吹:今天他媽要包大肉包子,他爸買回來了一大條豬肉,他家要吃豬肉燉粉條。
不過,小夥伴也有不吹的,那天小夥伴楊俊他爸爸買了一大條豬肉扛在肩膀上,肩膀上什麼也不墊,豬肉的血水染紅了揚俊他爸洗的發白了的工作服。
楊俊他爸從一門市肉部一路向南走在大發街上,很多人都羨慕的盯著楊俊他爸肩膀上的那條豬肉。
眼下是剛放學,我回到家裡,我媽媽正手忙腳亂圍著鍋灶做飯。
媽媽今天做的飯是蒸半籠屜饅頭半籠屜窩窩頭,饅頭窩頭下的大鐵鍋裡是酸菜土豆豆腐大燴菜,讓我激動的是,我媽媽放了大塊的豬肉片,我媽說飯熟了每人能分到4塊瘦肉片3塊肥肉片,我當下蹦了起來。
飯做好至少也得一個多小時,聽說今天有肉吃,我本來就餓的肚子更加空拉拉亂響,我想找點吃的先墊巴一下,可櫥櫃裡連個窩窩頭渣馬也沒有。
肚子嘰裡咕嚕不停的叫,反正飯做好我媽會喊我,我便和來找我的幾個同學去二礦工人大食堂先玩耍。
說是玩耍,其實二礦工人大食堂有很好聞的飯香味,吃不著聞味也是一種享受。
今天不錯呵,一進二礦大食堂就見一張飯桌子上扔著好幾塊窩窩頭和饅頭,我們同學嘩啦圍上去,眨眼,那幾塊窩頭饅頭就下了我們的肚子。
後來才知道,飯桌上的饅頭和窩頭是礦上單身宿舍下井工大哥故意留下來的!
那時,我們二礦單身宿舍住了很多知識青年,他們下完鄉回城分到了我們二礦工作,這些知青有下井榦採煤工的,有在地面上幹護礦隊的,一個外號叫"二元旺"的知青對工作特別負責敬業,幹護礦工作5年共抓獲偷盜礦上公物人員上百名,為礦上挽回經濟損失上萬元。
我們二礦上還有一個小個子知青非常有名,他特別愛好摔跤經常在大紅摟宿舍下的一個沙窩子上搞比賽,他不到1米6的個子能摔倒一位1米8的大個子。
這個小個子摔跤能手有一個知青徒弟摔跤也了得,但後來知青徒弟與我們二礦女青年因關係問題被護礦隊抓了,小個子和他斷了師徒關係。
我長到10來歲才真正摸到了錢。
那天我爸讓我去打酒。我提著酒瓶子進了二門市,而後,我小腦瓜子一轉,剋扣下爸爸二兩酒錢,剛好,二兩酒錢能買二兩非常香的點心,我將二兩點心拿在手上,沒出二門市大門,二兩點心就進了我的肚子,那天,那二兩點心可把我吃香了。
抹把嘴,我想起爸爸買的一斤酒差二兩肯定交不了差。我路過青樓看到路邊那個自來水管有了主意。
錢能買上好吃的,我就想法去弄錢,偷呀啥的弄錢肯定不光彩,不是自吹,我腦子還是比較靈活的,我一下想到了賣破爛能弄上錢。
破爛當然要去撿呀,我早就觀察好了,牙膏袋最賺錢,因為牙膏帶是鋁製品,鋁製品就貴,每個值2分錢!2分錢當時在我們礦上二門市能買3塊糖吃。
礦工單身宿舍常有人扔牙膏袋,這些牙膏袋都是扔在單身宿舍門口,進單身宿舍樓去撿沒個理由是進不去的。
看單身宿舍的大爺姓許,他多次將我轟跑。
為了那破爛能買錢,我又想出了好辦法。
有一天,我趁大爺上廁所的機會溜進了單身宿舍樓。
在宿舍樓裡,我一邊撿牙膏袋,一邊拿起一把大掃帚開始清掃樓道。
許大爺進樓道里找我時,他看到我滿頭大汗正清掃樓道。
單身宿舍樓住了三四百個礦工,我每天都能撿到二三十個牙膏袋子,一個一分錢,每天收入就是兩塊多錢,我賣牙膏袋子發財了。
我撿牙膏代賣錢的秘密讓母親知道了,母親說小孩不能亂花錢,把錢交出來由媽媽來保管。
我哪能交錢呀,就到處藏錢,書包,書本縫裡,但最終逃不過媽媽的慧眼……
媽媽要收繳我的錢,我真是心不甘,於是,我找到一塊破布,拿了母親的針線包,穿針引線,縫成一個錢包,錢包上縫了一個扣,穿在褲腰袋上,褂子一檔誰也看不出來。
聽說離我家十幾裡地的老石柺有一家廢品收購站,那個廢品收購站價給的特別高,我便將我攢了兩個月的半面袋子牙膏袋扛上準備去賣高價。
臨走時,母親叫住我,給了我半斤糧票,叮囑我賣了牙膏袋子,拿上糧票去區上大食堂要上兩碗掛麵飽飽吃一上飩……
我手裡攥著母親給的半斤糧票一陣小激動。
賣完牙膏袋,我來到石柺礦區國營大食堂,我底氣十足的進了大食堂油糊糊的大門,坐在飯桌前,很牛氣的招呼上飯菜。
一個四十大幾歲的女服務員問我幹啥?
我說我要吃一盤豬肉純粉條,最大盤九寸的,外加三個大饅頭……
服務員走後,我坐在椅子上美美等著,望著別人香噴噴的吃飯,我口水不停的往嗓子眼裡嚥著……
半個小時過去了,不見我的九寸盤豬肉純粉條三個饅頭端上飯桌,我喊服務員,那個四十多歲的女服務員過來說:
"不見你家大人來,吃完誰給錢?"
喲!國營大食堂小看小孩吃不起豬肉純粉條呀,怕小孩沒錢白吃呀!
我掀起褂子,從褲袋上掛的錢包裡掏出五塊錢半斤糧票拍在了飯桌上……
女服務員盯著錢愣愣看了好幾眼,然後說讓我等等,豬肉純粉條三個饅頭馬上上桌,說完進了一間屋子關緊了門。
我心裡在說:我不但現在有錢吃起豬肉純粉條大饅頭,我將來要掙很多錢來國營大食堂吃豬肉純粉條大饅頭……
我正憤憤的想著,只見大食堂進來了兩個穿白色制服戴白色大蓋帽子的民警。
民警一進門,朝我徑直走了過來,那個女服務員也向我走來,嘴裡嚷嚷:"民警同志就是他,他手裡有不知打哪偷來的五塊錢半斤糧票……
我被帶到了派出所,一個民警尋問了我的姓名,家庭住址,學校,以及父母姓名上班單位,然後讓我說一說錢從何而來……
我老老實實做了交待……
大約一個小時後,我看到我的父親騎著我家那輛"紅旗"腳踏車,進了派出所院子。
我被逮了的訊息,一下子轟動了我們學校。我在學校裡出了大名,各年級同學都到教室來看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我就做解釋,我說我沒做過壞事,是抓錯了人……
也不知同學們聽沒聽的清楚我的解釋,有人罵我是"三隻手"小偷……
我想揍罵我的同學,但眼前一片混亂,根本沒法抓住那同學……
我放學不敢回家,因為我家院子裡早等下了一幫小夥伴們,他們也想打問我被抓的事。
我煩透了,想著躲到天黑再回家。於是,我揹著書包跑到我們學校附近的東山上。
東山上有一片紅了的高梁,高梁穗子沉甸甸的隨風起伏滾動,我一頭鑽了進去。
這個時候的高梁早熟了,穗子非常好吃,我不顧一切瘋狂採摘高梁穗子往嘴裡塞,吃的興頭正濃時,一個人一把扭住了我……
我被看高梁地的農民大伯送到了校長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