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意識是不可觀察的,要解決意識問題,我們不得不求助於哲學
新浪科技訊 北京時間1月17日訊息,據國外媒體報道,意識從何而來?這看似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卻又是科學上最具挑戰性的問題之一。哲學家菲利普·戈夫(Philip Goff)在他的新書《伽利略的謬誤:意識新科學的基礎》中思考了一個激進的觀點:如果意識不是大腦所做的特殊事情,而是所有物質所固有的特性,那意味著什麼?
這種理論被稱為“泛心論”(panpsychism)。在新書中,戈夫為讀者梳理了這一理論的歷史,回答了常見的反對意見,並解釋了為什麼他認為泛心論代表了最好的前進道路。近日,他接受了“科學美國人”網站的採訪,對相關問題進行了回答。
你能用簡單的術語解釋一下什麼是泛心論嗎?
按照我們對事物的標準看法,意識只存在於高度進化的生物體大腦中,因此意識只存在於宇宙的一小部分,而且只存在於最近的歷史中。相反,根據泛心論,意識在宇宙中無處不在,是宇宙的一個基本特徵。這並不意味著一切都是有意識的。該理論的基本原則是,現實的基本組分(可能是電子和夸克)具有令人難以置信的簡單形式的體驗;而人類或動物大腦中非常複雜的體驗,是從大腦最基本組分的體驗中以某種方式衍生出來的。
可能很重要的一點是澄清一下我所說的“意識”(consciousness),因為這個詞實際上很模糊。有些人用意識來表示非常複雜的東西,比如自我意識,或者反思自身存在的能力。我們可能不願意把這種能力賦予許多非人類動物,更別說基本粒子了。但是,當我使用“意識”這個詞時,我只是指體驗:快樂、痛苦、視覺或聽覺體驗,等等。
人類有非常豐富和複雜的體驗,馬就少得多,老鼠就更少了。當我們轉向越來越簡單的生命形式時,我們會發現越來越簡單的體驗形式。也許,在某一時刻,就像燈光熄滅,意識也會消失不見。但至少,我們可以假設,這種意識的連續體會不斷隱退,卻又不會完全消失,會繼續延伸至無機物,而基本粒子擁有簡單到幾乎無法想象的體驗形式,來反映它們難以置信的簡單性質。這就是泛心論者的觀點。
你寫道,你得出這個觀點是為了解決意識研究中的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什麼?
儘管對大腦的科學認識有了很大進步,但對於解釋複雜的電化學訊號如何在內在主觀世界裡形成顏色、聲音、氣味和味道,我們甚至都沒有一點頭緒。而且我們每個人都有著非常獨特的情況。在理解我們內部自身認知如何與外部科學闡釋相吻合方面,存在著一個很大的謎團。
雖然越來越多的人都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但許多人認為,我們只需要繼續使用研究大腦的標準方法,最終就會解決這一問題。但在我的新書中,我認為意識的問題源於我們在科學革命之初設計科學的方式。
當伽利略宣佈數學將成為新科學的語言時,新科學開始有了純粹的定量詞彙,這是科學革命的關鍵時刻。但是,伽利略也意識到,你不能用這些術語來描述意識,因為意識本質上是一種涉及性質的現象。想想紅色的體驗,或者花的香氣,抑或是薄荷的味道。你不能用純粹的物理科學定量詞彙來描述這些性質。因此,伽利略決定了我們必須將意識置於科學領域之外;如此之後,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用數學來表示。
這真的很重要,因為儘管意識問題已經被嚴肅對待,但大多數人仍認為傳統的科學方法能夠解決它。他們之所以這麼認為,是因為他們看到了物理科學在解釋宇宙中越來越多的問題時取得的巨大成功。他們得出結論,認為我們應該有信心,相信有一天,只有物理科學才能解釋意識。然而,我認為這種反應是源於對科學史的誤解。沒錯,物理科學確實取得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成功,但它的成功正是因為它從一開始的設計上就排除了意識。如果伽利略穿越到現在,聽到用物理科學解釋意識的問題時,他會說,“當然,你不能那樣做。我設計物理科學是為了研究數量,而不是性質。”
泛心論如何讓你以不同的方式處理這個問題?
泛心論者的出發點是,物理科學實際上並沒有告訴我們物質是什麼。這聽起來很奇怪。從物理教科書中,你似乎學到了關於空間、時間和物質的各種不可思議的理論。但是,科學哲學家們已經認識到,儘管物理科學內容豐富,但它僅限於告訴我們物質的行為及其作用。例如,物理學告訴我們,物質具有質量和電荷。這些性質完全是根據行為來定義的,比如吸引、排斥力,或者對加速度的阻抗。物理學絕對不能告訴我們哲學家所謂的物質本質:物質是什麼?它本身究竟是什麼?
因此,我們的科學故事中存在一個巨大的漏洞。泛心論者的建議是,用意識來填補這個漏洞。對於泛心論者來說,意識是物質的固有本質。在這個觀點看來,只有物質,沒有超自然或精神上的東西。但是,物質可以從兩個角度來描述。物理科學從“外部”來描述物質的行為。而“來自內部”的東西——也就是從物質本質而言——是以意識的形式構成的。
這為我們提供了一種美麗、簡單、優雅的方式,將意識整合到我們的科學世界觀中,將我們從內部對自己的瞭解與科學從外部對物質的瞭解結合起來。
你最常聽到的反對意見是什麼?你如何回應?
當然,最常見的一句是“這簡直瘋了!”。但是,我們許多最好的科學理論也與常識背道而馳。例如,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當你以非常快的速度旅行時,時間就會變慢”;或者查爾斯·達爾文的進化理論,“我們的祖先是猿類”。在一天結束的時候,你應該憑解釋力來判斷一個觀點,而不是它的文化聯絡。泛心論為我們提供了一種解決意識之謎的方法,讓我們能夠避免傳統解釋所面臨的深層次難題。
你能預見到泛心論可被檢驗時的情形嗎?
意識科學的核心存在一個深刻的難題:意識是不可觀察的。你不能透過觀察一個電子來判斷它是否有意識。你也不能進入一個人的大腦,看他們的感受和經歷。我們知道,意識不是透過觀察和實驗而存在的,而是因為有意識才存在的。我們瞭解他人意識的唯一方法就是問他們:我不能直接感知你的體驗,但我可以詢問你的感受。如果我是神經學家,我可以一邊掃描你的大腦,一邊觀察當你告訴我你的感受和經歷時,哪些大腦區域會被點亮。這樣,科學家們就能把某些大腦活動與某些體驗聯絡起來。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與飢餓感、視覺體驗、快樂、痛苦、焦慮等等有關的大腦活動。
這是非常重要的資訊,但它本身並不是一個意識理論,因為我們最終想從意識科學中得到的是對這些相關性的解釋。比如說,為什麼下丘腦的某種活動與飢餓感有關?為什麼會這樣呢?嚴格來說,一旦你開始回答這個問題,你就超越了檢驗的範圍,就因為意識是不可觀察的。我們不得不求助於哲學。
這個故事的寓意是,我們需要科學和哲學來獲得意識理論。科學告訴我們大腦活動與個人體驗之間的聯絡。然後,我們必須找到最好的哲學理論,來解釋這些相關性。在我看來,唯一經得起推敲的理論就是泛心論。
你是如何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的?
在我學習哲學時,我們被教導只有兩種方法可以解釋意識:要麼認為意識可以用傳統的科學術語來解釋,要麼認為意識是一種神奇而神秘的東西,是科學永遠無法理解的。我開始覺得這兩種觀點都毫無希望。我認為,我們可以希望有朝一日會有一門關於意識的科學,但前提是我們需要重新思考什麼是科學。泛心論為我們提供了一條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