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風影
老山作戰結束後,戰評結束。某團參謀長何憲平榮記三等功。機關的幹部戰士向他祝賀,雖然他只是立三等功,但對於團職幹部來說,談何容易!
上級明文指示,不管你這個部隊打仗多麼英勇,戰績多麼輝煌,團職幹部的立功人數不得超過2%的比例。一個團僅有七八個團職幹部,按比例算來,團職幹部立功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上級在參戰部隊中統一衡量,優中選優,尖上拔尖。評來評去,還是評上了何憲平。
戰友們回想起大半年來和何參謀長一起戰鬥生活的情景,再想想團職幹部立功之難,大家能不由衷地祝賀嗎?何參謀長立功,當之無愧!他上陣地半年多來,和其他團首長一起,指揮了120多次戰鬥。不僅他個人榮立三等功,他帶領的司令部機關也榮立集體三等功。參戰期間,先後有17家報刊登載了他的事蹟。
何憲平,這位來自寧夏銀川柴油機廠,年僅32歲,卻已經當了4年團參謀長的年輕軍官,究竟創造了什麼戰績呢?
1985年8月,何憲平被選送到軍事院校深造。進軍校學習,是他渴望已久的事。從1971年參軍以來,他一直沒有離開工作崗位,學習深造的機會總是輪不上他——領導捨不得讓他走!你一走,一堆事誰來幹?
他先是在團司令部作訓股當參謀,後調到師作訓科當參謀,繼而又調到軍作訓處當參謀,走到哪都是一把好手,戰友們佩服,領導們稱讚,可就是有一條:上學深造?等等再說。一直等到他當了兩年團參謀長,才得到了這個機會。
何憲平29歲就擔任了團參謀長,在戰友中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如願入校深造後,得到很大的提高。1986年9月,部隊給學院發來電報,召何憲平歸隊參戰。他迅速歸隊,來到了老山戰場。
他們團防守的陣地,是老山主峰及其附近五六公里寬的正面戰場。老山主峰陣地,是整個對越作戰的主要陣地,也是整個戰場的視窗,受到外界特別的關注。
何憲平想盡快熟悉陣地,他給指揮所打了一聲招呼,帶上王參謀就上陣地了。剛出門,王參謀卻不動了。何憲平問:“怎麼啦?走哇。”王參謀說:“我不想去了,你還是換個人吧。”
何憲平奇怪了:“剛才說好了的嘛,怎麼又不想去了?”
“我怕負不起責任,”王參謀故意說,“你是參謀長,按規定不能隨便上前線,炮彈不長眼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回來怎麼給團首長交代?”
何憲平哈哈笑了:“放你的心吧!沒大事,再說參謀長的命就那麼值錢啊?大家都一樣嘛,快走!”
路上,何憲平對王參謀說:“作為一個指揮員,僅僅看地圖、看沙盤是不行的,要讓戰區地形活在腦海裡。”他一個陣地一個陣地跑,一哨位一個哨位地過。即使回來了,還是那樣,只要一有空,就往陣地上跑。這樣下去,還得了?師首長知道了情況,給他打電話:“我警告你,我知道你不怕死,可萬一發生意外,越南人就要吹牛啦,打死了解放軍一個參謀長,那可就要丟我們中國的人了,明白嗎?”
何憲平道:“是,按首長說的辦。”
他剋制了一些天,但又想著另一個問題:如何提高司令部的整體工作能力,不能總是離不開地圖和電話。參謀人員不熟悉戰區地形,不瞭解自己防守的陣地,怎麼當參謀?只能瞎參亂謀出餿點子!他把司令部機關人員組成10多個工作組,分別派往全團的各個陣地,親自蹲貓耳洞,上觀察所……工作組回來了,他忍不住又上去了。
上陣地,不是爬坡就是下溝,他找了一根結實的藤條作柺杖。戰士們只要一看見有個帶柺杖的人來了,就知道是他們的參謀長又來了。
一天晚上,指揮所的電話突然響了。他一接電話,就聽出了對方的聲音。“噢,你是陣地的王志輝吧,什麼事?”
“越軍偷襲我們,已經打退3次了,我們要求打出去,消滅敵人!”
何參謀長說:“不行!必須堅守坑道,出去會吃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去!”
原來,何參謀長很瞭解王班長他們那兒的地形,那裡比較突出,易守難攻,如果出擊,就會暴露在敵火力之下,捱了打還得退回來。果然,越軍打了一夜,也沒撈上什麼便宜,丟下10多具屍體逃走了,我無一傷亡。後來證實,越軍確係多點偷襲,輪番騷擾,但詭計終於沒有得逞。這次戰鬥,受到雲南前指的表彰。何參謀長又一次來到王班長他們班的陣地,結合地形和戰例給大家作了講評。
大家很受啟發,同時也引起了何參謀長的反思:像這樣的地形,僅依靠看地圖是根本不行的。如果不熟悉那裡的地形,他也就不敢下那樣有把握的命令。
老山的雨多得煩人。稍見點雨,路上就泥濘難行。有一條通往主峰的道路,是全團的生命線,彈藥、食品全靠這條路運送,而這條路幾乎全在45度的坡上。路滑走不成,只好上去時用四肢爬,下來時,屁股坐在地上溜。何參謀長親身領教了兩次,除此沒有別法。
有了敵情什麼辦?還那樣爬?那樣溜?
他向首長提建議,最後形成決定:修水泥臺階路。他親自領著司令部、政治處、後勤處機關的同志先修好路基,然後往山上青水泥板,每塊50斤,一共背了5千塊,修了2700多個臺階,山路變成風雨無阻的通道。
上陣地多了,戰士們熟悉他們的參謀長,什麼話都願意說。這天,有幾個戰士又提出一個新問題:前沿觀察所整天蹲貓耳洞,解手無法處理,悶熱,潮溼,再加上臭氣熏天……何憲平回去立刻研究解決這一問題,很快在全團陣地上設計修建了合理、安全、衛生的排便溝。
何憲平更加感受到:陣地還得繼續跑!就這樣,半年多的時間裡,全團所有陣地、哨位,平均每個都去了12次,走完一趟需要一個星期,大約70多公里路程。一個團參謀長這麼多時間活動在前沿陣地,是很罕見的。
何憲平愛兵。1987年春節前的臘月二十九,何參謀長離開指揮所,直奔前沿陣地。連長劉開國一見他,吃了一驚:“參謀長,眼看都快年三十了,你怎麼又來了?”
何參謀長一笑:“怎麼?不歡迎?告訴你,在這個地方過春節,我早就選定了。”
“要是越軍知道前沿陣地上有個參謀長,那咱們的春節可就熱鬧了!”劉連長開玩笑地說。
坐下後,何參謀長對劉連長說:“我先提前宣告,我是以一個兵的身份來的,你當你的連長,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劉連長笑笑說:“那好,我也先宣告一下,你在我們這裡,必須聽我的,我首先要限制你的自由,我有責任保證你的安全啊!”
然而,不管劉連長怎麼限制,何憲平還是走遍了全連的陣地、觀察所,和幹部一個一個談心,和貓耳洞裡的戰士們交朋友。
大年三十晚上,劉連長命令全連提高警惕,預防越軍特工偷襲。就在央視播出春晚的同時,陣地上也上演了一臺精彩的“節目”。
天黑之後,大家正準備歡歡樂樂過個除夕夜,觀察員突然向劉連長報告“有情況”。有幾十個越軍正朝連指揮所摸來。
連指揮所設在一條小坑道,有兩個出口。劉連長作了部署,自己帶幾個人出東口,另派幾個人出西口。他又特意交代:“大家一定要沉著,以靜制動,越軍偷襲我們,首先要摸清我們的火力位置,才敢上來,現在越軍在暗處,我們一旦輕易開火,就暴露了自己,會吃虧。”
劉連長說完,打發大家向外走去。何憲平摸了幾個手榴彈,跟上幾個戰士朝另一頭走去。儘管他躲躲藏藏,還是被劉連長髮現了:“參謀長,你回來!不准你出去!”
“沒事!你守一頭,我守一頭,快去吧!”何憲平說。
劉連長沒辦法,只好叮囑大夥要注意參謀長的安全。
他們在坑道口潛伏下來。過了一會兒,越軍偷襲人員慢慢爬了上來。大夥看得真切,甩出一排手榴彈,何憲平也甩了好幾顆。在手榴彈的爆炸聲中,幾個越軍上了西天。
遇到這種情況,因為開槍射擊容易暴露目標,一般用手榴彈炸。甩手榴彈也有講究,拉弦時必須彎下腰,把手榴彈貼在地面,然後甩出去,潛伏的越軍只能看見手榴彈爆炸時的火光,看不見甩手榴彈的人在哪裡,因而不敢輕易上前。何憲平把這樣投手榴彈叫“拔蘿蔔”,他這一晚上拔了十幾個“蘿蔔”,覺得很過癮。平時只能發號施令,動不了真傢伙,看著別人開槍投彈,總是手癢癢,今天算是走運了。他高興地對大家說:“有幾個參謀長能親手投手榴彈消滅越軍呢?恐怕就我一個吧,這個年過得真帶勁!”
就這樣,何憲平在前沿陣地上度過了大年三十,又度過了大年初一,初二上午才返回團指揮所。他走的時候,戰士們都來送他,有個年輕的戰士掉了淚。
這個流淚的戰士,何憲平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在貓耳洞裡,這個戰士蹲了快一年。貓耳洞裡窄小、悶熱、黑暗、爛面板、老鼠亂竄、蟒蛇襲擊——這些人們大概都知道了,可是,長期蹲貓耳洞的戰士,除了患嚴重的面板病,語言功能也下降了。何憲平接觸瞭解了這個戰士後,難過得流了淚。
為了提高陣地的整體防禦能力,不僅使部隊能打,還要做到能吃、能住、能藏,以減少不必要的傷亡,他們組織部隊構築長久耐用的工事。18歲的戰士董耀軍在挖工事的時候,觸到了越軍理下的一個地雷,眼睛被飛起的泥土衝得紅紅的,所幸無大礙。何憲平正好在場,他趕緊讓小董到衛生隊去檢查和沖洗,董耀軍卻堅決不肯離開。
第二天,越軍瘋狂地向陣地實施炮擊,小董腿部負傷,何參謀長命令把他抬下去,小董還是不肯走:“我的傷不重嘛,我要揍這越南兵!”何憲平對排長黨軍下了死命令:“趕快抬下去,他的腿或許還有救!”
排長派人把小董抬下去了,但終因失血過多,不得不施行截肢手術。這刺痛了何憲平的心,他萬分內疚:昨天我只要再堅持一下,把他趕下山,小董就不會負傷截肢了,他才18歲,太年輕了啊!
他把全部心思用在軍事指揮上,他很清楚,只有正確的指揮,才能最大限度地減少部隊傷亡!
下半年,部隊傷亡人數下降了85%以上。這個數字,凝結著何憲平的智慧和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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