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創業幹什麼?做一些簡單的、容易內卷的事情嗎?這並非我們所願。
作者 | 宮雪
編輯 | 鄭玄
本末科技創始人張笛,從小就是那種「別人家的小孩兒」。
用導師李澤湘的話說,張笛在港科大讀書時就是個「愛折騰的」——自己鼓搗出一套航天姿態控制器,最後連產品帶技術打包賣給一家衛星公司,掙了幾十萬元。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學生時代能靠自己的發明賺到第一桶金,都是一段足以拿來「炫耀」的履歷,但張笛並不這麼想,在他眼中,這是一次小小的「創業」,而結果是失敗的。他在一次演講中反思:「這個專案沒有找到足夠大的市場,也沒有找到改變社會的立足點。你覺得好玩有意思,別人並不買單。」
張笛曾經相信「技術才能回味悠長」,但這段創業經歷讓他開始思考:如何在技術的浪漫和社會的需求之間找到平衡點。
一年後,專注於「直驅技術」的本末科技在香港誕生。機器人領域創業大多聚焦於某個具體的場景,大到張笛同門師兄汪滔締造的大疆無人機,小到全球只有幾個潛在客戶的航天機械臂,但本末科技不是,這家公司專注的「直驅」,應用場景正是近幾年蓬勃發展的機器人本身。
在傳統機器人的身體中,「減速器」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在張笛自己做機器人的過程中,他感受到的更多是「減速器」的弊端——這個小元件讓機器人嬌貴、吵鬧,成本還高。而「直驅技術」就是幫助機器人公司拆掉減速器,讓機器人的成本更低、效率更高,更加好用。
這件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去掉一個「減速器」,要解決電磁設計、感測、驅動等多個技術難題。「正因為這件事有難度,我們把減速器幹掉之後,才有機會把產品帶給大眾。」張笛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創業方向。「要不然我們創業幹什麼?做一些簡單的、容易內卷的事情嗎?這並非我們所願。」
在我們事先的訪談中,張笛自我評價為「一個披著現實主義外殼的浪漫主義者」,這也是他對「合格創業者」的定義。
在由 OPPO 獨家冠名贊助的極客公園創新大會上,張笛帶著他的兩個機器人「刑天」和「小恐龍」一起,向與會的極客們分享了自己從 0 到 1 的創業歷程。
以下是張笛的演講實錄:
尊敬的各位,大家好。
今天我想從旁邊的這款機器人開始,講講本末科技這家公司背後的一些故事。
這款機器人名叫「刑天」。如果瞭解《山海經》,你就知道神話中「刑天」的形象。你看這款機器人:它有兩條很細的腿,中間有一個大肚子,是不是很像「以乳為目,以臍為口」的「刑天」?這就是我們給它取名的緣由。當然,它還有一個英文名叫 Diablo。
「刑天」是一款輪足型機器人,說白了就是既有腿又有輪子。正如 IF 大會活動前導言裡的一句話,在幾億年裡,整個大自然誕生了很多物種。但這個機器人並沒有模仿大自然的任何一個物種,本質上並不是仿生機器人。它最美妙的地方在於,既有方正機器人的足式優勢,又有輪子這個人類智慧的結晶。它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這個機器人的身體中,一共集成了六款由本末科技自主研發的直驅關節。它的整體執行也是依靠這六個直驅關節來驅動。它在執行過程中非常靈活,很安靜,也很結實,甚至在一些崎嶇路面它也能完全克服。
因此它可以在辦公室中做一個配送員,去收發檔案。我們還可以派它下樓去便利店,幫我們買一些餐食,拿外賣和快遞,或者去街角的咖啡店拿回一杯咖啡。整個機器人的上部可以始終保持水平,不管怎樣運動,它的頂層都非常平穩。這能保證我的咖啡、餐食不會灑。
當然,這樣一款機器人的外觀還比較簡陋,但我們做一些簡單的裝飾,就可以讓它變得很可愛。比如說像這個小恐龍,就是在刑天的頭上套了一個罩子,是不是就好看了很多?
01
與人共生的機器人,該是什麼樣
現在,我們有元宇宙、虛擬現實、增強現實,但大家為什麼都要去虛擬環境中挖掘各種價值呢?我們能不能在現實中,搞一個「互動現實」出來呢?
比如,我現在人在深圳,可以控制一個在北京的機器人幫我做一些工作,當代理人;或許這聽起來還不夠誘人,那再遠一點,我人在深圳,派它去秋葉原,讓它在秋葉原的商店裡幫我挑選一個限量版手辦。
如果還不夠誘人,那可以進一步想象,如果我在地球,這個機器人在月球或火星呢?某種程度上來講,這是否意味著我們的肉身超脫了物理的極限?我們在做一個比所有現實都更牛的「現實」——互動現實。
透過這個機器人,本末科技到底想傳達什麼資訊?其實,我們想傳達一個可能性——一種與人類共生的機器人形式。
本末科技的意思是:我們會想盡辦法「識本舍末」。這裡的「本」就是三個字:最起碼。
對於這樣一個與人類共生的機器人,我們最起碼希望它是什麼樣呢?
它最起碼別太吵。透過直驅技術,機器人在整個執行過程中非常安靜。
它最起碼少充點電。透過直驅技術,機器人與四旋翼或機械狗比起來,可以提升成倍的續航時間,也有很強的負載能力。我們曾經試驗過讓它支撐 100 公斤的重物,它完全拉得動。
它最起碼不要僵硬,不要是個方腦殼,不要是僵硬的控制結構,很大程度上也得益於「直驅」這項技術,為這款機器人提供了更寬廣的控制頻寬,可以有更高的控制頻率。
02
「直驅」有難度,但簡單的事情非我們所願
回到概念上來,到底什麼是「直驅」?面對各種各樣的複雜機械,我們可能首先想到這個機械內部有幾個齒輪,有哪些複雜的傳動機構。但可以看到,這款機器人在外觀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使用了齒輪。即使把它拆開,內部也沒有。
所謂「直驅」,就是沒有齒輪和減速器,沒有各種各樣的傳動機構。
去掉這些傳動機構,就是本末科技團隊和我現在正致力於去做的一件事情。
事實上,這件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甚至還有很多困難。我們在電磁設計、感測、驅動、材料、工藝,甚至在產線管理上,都要下很多工夫,才能提供一款解決方案。
但我覺得這是值得的。正因為這件事有難度,我們把減速器幹掉之後,才有機會把產品帶給大眾。
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創業方向。要不然我們創業幹什麼?做一些簡單的、容易內卷的事情嗎?這並非我們所願。
03
創業的魅力,沒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
做這件事情的背後,有一個小故事。
我是工程師出身。在香港科技大學讀書的時候,師從李澤湘教授。上學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姿態控制器,可以在技術上支撐機器人維持平衡自穩的姿態。當時,我希望控制運動部件的轉速,而齒輪、減速器等各種各樣的零件,都是在想辦法實現這個目標。
但在專案過程中,我發現一切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完美。有一天晚上,它的表現不符合我的預期,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乾脆直接拆掉了這個減速器。這在當時並沒有理論支撐,我只是試一下,沒想到效果非常好。我整個人一下子非常疑惑。
難道是理論出問題了嗎?再倒回來推一下控制理論,我突然發現,減速器是一個控制環節,好像沒有引入什麼好的變數。我在想,是否可以拿掉這個東西?在大多數環境下,我們都沒有仔細地去思考減速箱或者齒輪這些結構是否被正常、合理使用,是否存在路徑依賴。如果存在路徑依賴,我們或許有機會把減速器從人類社會中刪除。
帶著這樣的想法,我去找到李澤湘老師。當時我還在讀書,別說這樣的機器人,我連關節電機都沒有,甚至連 PPT 都沒有,只是帶著這個想法去找他。李老師比較乾脆,他覺得這個想法好像可以,就讓我去 XbotPark 拿幾十萬。我說幹嘛?他說,你先當路費用,調研一下這個方向值不值得幹。
在調研過程中,本末科技逐漸成立起來。到現在為止,我們的團隊有近 100 人。
這期間發生了非常多有意思的事情,這也是創業的魅力所在。它給你帶來的經歷、體驗和人生密度,是那些沒有創業的人永遠無法體會到的。
你要去解決很多的問題,面臨非常多的抉擇,甚至要冒很大風險去做一些事情,但你也能夠收穫很多資訊。
當時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減速器卡住了中國機器人行業的脖子。我感覺,好像中國人就是長了幾十條脖子,每一條脖子的末端都有一個小手掐著你,這個形象非常奇怪。
玩笑歸玩笑,我們要看到差距。國產的減速器與那些一流品牌相比,存在一定的差距。但話說回來,我們既然想幹掉減速器,那麼又何必關心減速器到底會不會真的卡脖子。我的結論非常直白:絕對可以幹掉減速器,它不是一個卡脖子的方向。
04
這個世界終歸是我們的
我還有一個小故事。
在和李老師一起調研的時候,我們基本把國內所有的減速器廠商都拜訪了一遍。有一個位於江蘇的精密減速器知名企業,它的老闆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是一位國營廠出來的老前輩,非常有技術情懷。儘管他自己的公司體量已經非常大,但他經常睡在產線邊上。我覺得身價過億、過幾十億、過上百億的老闆們當中,有這種能動性的還真不多。
我相信,只要中國有這樣的企業家在為減速器這個方向而不懈奮鬥,我們就不會被卡脖子,它只是一個短期現象而已。
但另一方面,這也證明了年輕工程師、年輕創業者在這個領域是沒有機會的,因為我們沒有數十年如一日的積累。
在減速器這個賽道,可能有十幾二十輛快車在瘋狂地向前推進。我們非要再提出一個新的減速器方案去解決問題嗎?能不能提出一套全新的方案去解決同一個問題呢?
不要去跟他們內卷,我們可以有新的解決方案,比如干掉減速器。本末科技就正在做「直驅」這件事。
在攀登這項技術的過程中,我們是用自己的汗水和知識,在新領域裡開疆拓土。這才是我們創業過程中應該追求的目標。即使面對同樣的問題,我們也能提出更誘人的、沒人做過的、看起來是最終解決方案的新方向。
儘管我們目前沒有辦法幹掉所有的減速器,但沒有關係。正如傅盛老師所言,要日拱一卒,我們要在每一個細分戰場上,把每一場仗都打得漂亮。
我們是否可以「攀登珠峰、沿途下蛋」呢?畢竟,這個世界可能是減速器的,也可能是我們的,但我覺得終歸是我們的。
本末科技是一群創業者,一群追夢人。我們相信透過自己的努力,或許某一天我們可以直接驅動這個世界。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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