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4月16日,由八路軍總司令朱德夫婦作媒,八路軍副參謀長左權和北平姑娘、知識分子幹部劉志蘭喜結連理。
一年後,劉志蘭在武鄉縣土和村的八路軍總部醫院生下了一個女嬰,那天恰好左權不在總部,守在劉志蘭身邊照顧她的是彭德懷總司令的夫人浦安修。一切忙完後,浦安修回家告訴了彭德懷這一訊息,特別喜歡孩子的彭德懷連忙興沖沖地趕到醫院,向劉志蘭道喜。
劉志蘭請彭德懷給孩子取名,彭德懷沉吟片刻說:
“去年劉師長給兒子取名太行,很有紀念意義,我們這裡屬於太北區,我看就叫她‘太北’吧。”
幼年隨軍長大
“太北”這個名字左權知道後也非常喜歡,女兒的出生,給他帶來了無盡的快樂,也使八路軍總部喜氣洋洋。但是,學生出身的劉志蘭當時還缺乏做媽媽的思想準備,一來,分娩後要哺育孩子,不能馬上工作;二來,抗日根據地生活艱苦,她產後奶水不足,女兒吃不飽就常常啼哭,這些都讓劉志蘭心情煩躁。
於是,左權每天忙完之後回到家裡,往往是一面寬慰妻子,一面照看女兒。他學會了帶孩子的一系列工作:喂水、穿衣服、換尿片等等。這些左權做得都很熟練,作為丈夫和父親,他無微不至的關心讓劉志蘭感動不已,也讓襁褓中的左太北感受到了最初的父愛。
左太北三個月大的時候,左權正忙於和彭老總一起精心籌劃“百團大戰”,這場震驚全國的大戰役剛剛拉開序幕。考慮到妻子和女兒隨總部轉戰各地有著難以克服的困難,左權便與劉志蘭商量,讓她們孃兒倆隨總部的一些同志返回延安。
劉志蘭母女倆走後,左權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協助彭德懷部署“百團大戰”。當然,對妻女的思念也時常湧上他的心頭,碰到總部有人去延安,他就乘機給劉志蘭捎上一封信。在他犧牲前的21個月裡,他總共寫了12封家書,每一封都浸透了他內心深處豐富而真摯的情感。可惜的是,這些家書,女兒太北在40年多年以後才看到。
1942年5月14日,日軍突然糾集近3萬兵力掃蕩我軍太行山根據地,一時間,太行山上戰火連天。狡猾的日軍派出經過專門訓練的“特別挺進殺人隊”,這些人化裝成八路軍晝伏夜行,直襲八路軍總部。5月25日拂曉,八路軍總部和北方局共2000餘人被日軍合圍於遼縣以東的南艾鋪一帶,總部領導緊急決定分路突圍,各自為戰。
面對當時的緊急局勢,左權鎮定自若地指揮大家突圍,他首先考慮到彭總的安全,命令警衛戰士硬把不肯先行突圍的彭總扶上馬,並帶著其餘戰士直衝突圍的必經之路——十字嶺。
然而,敵人很快就發現了突圍隊伍,開始集中火力猛攻十字嶺。左權突然意識到什麼,大聲命令道:“你們都臥倒,我過去沒有事的話,你們再走!”
他說完就躬起身疾速前進,在前面為大夥探路,行進了沒幾分鐘,數發炮彈呼嘯而來,左權倒在了山路上,戰士們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誰也不願意相信一代抗日名將、可親可敬的首長左權已經壯烈犧牲。
左權以身殉國的噩耗傳出之後,延安的中央領導和華北千百萬軍民沉浸在無比的悲痛之中,作為生死與共的老戰友,彭德懷更是五內俱焚。那年10月,晉冀魯豫邊區軍民在涉縣公祭左權將軍時,彭德懷親自撰寫《左權同志碑誌》。並且,根據遼縣人民的請求,晉冀魯豫邊區政府將遼縣改名為左權縣。
貼心的彭伯伯一家
父親犧牲的時候,左太北才三歲,後來懂事以後,她才從母親那裡逐漸知道了父親的一切,也知道了自己是烈士之女。
1943年9月,彭德懷奉命攜夫人回延安。當時劉志蘭工作忙,彭德懷夫婦就主動承擔起照顧左太北的任務,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把左太北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失去父愛的左太北在彭德懷寬闊溫暖的胸懷中重新找回了父愛。
新中國成立後,劉志蘭調任到北京市委工作,左太北跟著母親進了北京,在八一小學讀書。在這期間,彭德懷仍一直關心左太北的成長。1957年春天,左太北的繼父調到了包鋼任黨委書記,劉志蘭便產生了一個擔憂:女兒正在師大女附中讀初三,而包頭的教育比不上北京,搬過去會對女兒有很大影響。
這時,彭德懷再次出馬,他讓劉志蘭放心跟丈夫去包頭,左太北就搬去他那裡住。
彭德懷夫婦所住的永福堂其實並不寬敞,房間也不夠用,但他硬是騰出了一間房,讓侄女彭鋼搬進去住,然後讓左太北住進了彭鋼原來的那間房。接下來左太北就開始了一段溫馨而又幸福的生活,大多數情況下,左太北沒事就坐在飯桌邊上,和彭德懷夫婦姨聊天,說一些學校裡的趣聞。
左太北後來回憶,那段時間她印象最深的是彭伯伯的細心。彭德懷會在不經意間觀察到左太北的生活細節。有一次,彭德懷批評左太北說:“太北,你吃東西‘嘴刁’,吃黃油不喝牛奶,吃大蝦不吃蝦皮,這不好。”
為什麼彭伯伯對她“吃東西”的問題那麼在意?左太北多年以後才終於領悟,少年時代捱過餓、討過飯的彭德懷對人民是否吃飽飯、後代是否吃得好,有一種本能性的反應,所以,只要左太北好好吃飯,彭德懷就會很高興。
進哈軍工受阻
1959年以後,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聲名鵲起,應屆高中畢業生都以報考哈軍工為榮,特別是黨、政、軍領導幹部的子弟以及眾多烈士子弟,更把哈軍工定為報考大學的首選目標,左太北自然也是如此。
作為師大女附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左太北報考哈軍工一路綠燈,但沒想到在填寫社會關係時被刷了下來。她把當年和父親一起參加革命的二伯伯寫了上去,國共分裂後,這位二伯伯走上了另一條道路,解放後被定成歷史反革命分子,左太北填寫他時沒有想太多,其實他跟這位二伯伯都沒見過面,但本著要對組織誠實的態度,就寫了上二伯的名字,然後就被刷了下來。
正當她著急之時,高中校長給她出了個好主意:直接去找哈軍工的院長陳賡。陳賡大將知道事情的原委後,激動地說道:
“你是革命烈士的後代,我們軍工不要你要誰?你放心,一定要你!”
有了陳賡大將的保證,左太北終於順利進入了哈軍工。據左太北同學的回憶,左太北在哈軍工時是一個認認真真學習、老老實實做人的好學生。身為烈士子女裡的知名人物,左太北卻不顯山不露水,始終保持低調,她還堅持每天寫日記,以反省自己的得失。
1966年初,畢業後的左太北被分配到了七機部二院,從事導彈技術專業工作。在那樣一個緊張恐慌的年代裡,左太北更加低調小心地生活著。幸運的是,她遇到了姍姍來遲的愛情。在老同學的幫助下,她認識了清華畢業的沙志強。二人情投意合,又都是大齡青年,很快便考慮結婚。但沒想到,沙志強因為一個親戚的原因,政治條件不符合機密單位的要求,七機部不批准二人結婚。
不久,左太北被下放到遼寧興城農場勞動,每天養豬養鴨、種田打草,一晃,三年就過去了。
1972年,林彪出逃事件之後,已經32歲的左太北終於回到了北京。忍耐許久的她終於決心要為婚姻爭取一次,她要離開七機部,但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思前想後,她決定向周總理求助。
在給周總理的信中,左太北直接說明了自己面臨的困境:七機部不准她和沙志強結婚,她反映了很多次,七機部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就這麼不死不活地拖著。
信寄出去後不久,周總理辦公室的電話就打到了七機部,左太北立即得到了“同意調出”的答覆。先是沙志強調到了石家莊的華北紅星機械廠,那是一家生產飛機的軍工企業,沒多久左太北也調到那裡。
1972年,苦戀四年的二人在石家莊結婚,左太北後來回憶說,她打心眼兒裡感激周總理,託總理的福,她才有了一個家。
低調的晚年
在石家莊的六年裡,夫妻二人一直埋頭工作,鑽研飛機特設、搞總裝,每天起早貪黑趕任務,根本沒時間享受生活。在這期間,女兒左湘和兒子沙峰先後出生,讓二人的生活變得艱難起來。
有朋友勸過左太北改善一下處境,比如找找關係,換個大點的房子,換個有前途的工作,畢竟她父親當年的老部下中不乏身居高位的人。
但是,左太北不愧是烈士之女,她繼承了父親耿直的性格和坦蕩的胸懷,她誰也不找,心甘情願地過著清淡平靜的日子。直到後來浦安修知道左太北的情況後,才幫她調進北京進入八機總局從事技術管理工作,這不僅和左太北的專業對口,也稍微改善了她的生活條件。
1992年初,劉志蘭病重,左太北到太原陪護了母親很長一段時間。4月24日,劉志蘭離開了人世,遵照母親的遺囑,左太北把母親的骨灰安葬在太原一棵普通的松樹下。劉志蘭生前曾對左太北說:“如果說留遺產的話,你父親的信就是留給你最寶貴的遺產。”
時隔四十多年,左太北終於得以看到父親的家書。後來在紀念父親犧牲60週年,母親逝世10週年時,左太北還將父親的家書整理成《左權將軍家書》出版,為中國現代史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歷史文獻。
母親去世這一年,左太北出任中國航空航天部綜合計劃局副局長,在頻繁的機構變更中,她一直在綜合計劃管理崗位上,為國防現代化事業辛勤操勞。即便是退休之後,她的心裡也念念不忘國家和人民。
2019年6月25日,這位開國功勳之女離開人世,雖然她的經歷遠不如她的父親廣為人知,但她和父親為中國所付出的熱血和努力,將永遠地印刻在中華大地上,也銘記在每一箇中華兒女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