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二彪
11月中旬,日本媒體紛紛報道了日本政府即將推出的一項重大新政:2022年3月左右將取消持“特定技能”簽證的所有外國勞工的在留年限。這意味著,有一定技能的單純外勞,將和持有“技術、人文知識、國際業務”“研究”等簽證的外國專業人才一樣,也能在日長期工作並永久居住。
眾所周知,長期以來,日本對吸收外國移民遠沒歐美髮達國家積極。據統計,2019年經合組織(OECD)36國中,外國出生者佔各國總人口的平均比例為13.8%,而日本只有約2%。
不過,上世紀90年代初以來,日本已多次改革出入國管理制度,對受過高等教育的外國專業人才的在留政策越來越寬鬆。持有專業技術類簽證(現為16種)的在日外國專業人才一般均可自由申請永住權或加入日本籍。但是,對於接受單純外勞,日本政府一向持謹慎態度。
上世紀90年代後,儘管日本社會一直存在數十萬至上百萬的單純外勞,但是2019年以前,他們實際上並無日本政府認定的就勞簽證身份。從在留資格(簽證類別)看,在日單純外勞主要有以下4類:①“技能實習生”:實際從事日本年輕人不願意乾的工作,平均工資只有同齡正式工人的三分之一左右。可工作1-5年,期滿後須回國。②“定住者”:主要是來自南美、東南亞、中國東北(有數以萬計的日本殘留孤兒及其後代)的日裔。在居住年限上,日本政府對其不加限制。因教育程度較低,大多從事單純勞動;③“留學生”:課餘允許從事每週20小時以內的工作;④日本人及各類長期居留者之配偶。
在以上4類單純外勞中,技能實習生從事著“髒、累、危”的高強度工作,但因沒有就勞身份,不受勞動法保護,故成為日本社會最大的弱勢群體。多年來技能實習生與僱傭者之間的摩擦層出不窮,重大凶殺案也時有所聞,引起日本國內媒體和國際人權組織的高度關注。
為了滿足日本中小企業對熟練單純外勞的需求,並有效地保護外勞正當權益,2019年日本法務省新設了名為“特定技能”的就勞簽證,准許14類特定行業(建設、造船、介護、清掃、農業、漁業等)僱傭有一定技能的外勞。該簽證又分為1號和2號。其中:1號最長在留5年,2號(僅限於建設、造船兩行業)則無在留年限,並可攜家屬同居。“特定技能”簽證的推出,為日本僱傭熟練單純外勞開闢了合法途徑,也為廣大技能實習生提供了轉正的出路。
少子老齡化讓日本高低兩端的許多崗位對年輕外勞的依存度越來越大。
如開頭所述,日本政府2022年將進一步實施改革,對所有“特定技能”簽證持有者解禁在留年限!這一舉措堪稱歷史性突破。日本之所以加快出入國管理制度改革,有以下背景和考量。
(1)少子老齡化的加速使得日本勞動人口持續減少。儘管日本國內目前存在1600多萬非正規勞動者,似乎勞動力不足並不嚴重,但問題是國內勞動市場中的供求極不匹配:高階專業市場上缺乏合格人才,單純勞動市場上缺乏肯幹者。高低兩端的許多崗位對年輕外勞的依存度越來越大。
(2)新冠疫情不僅妨礙了外勞的正常入境和新老交替,而且這種長時間的分斷風險也削弱了外國年輕人出國打工的意願。如果在日“特定技能”簽證持有者到期歸國,必然導致青黃不接,加劇相關崗位的勞工短缺。
(3)在勞動保護法保護下,有經驗的“特定技能”外勞的收入可望達到日本平均收入。而且他們在日工作多年後,與日本社會漸漸相融。如能攜家屬留下來長期居住,不僅社會治安上的風險趨小,而且對居住地的消費和經濟增長也會有促進作用。
由於政府考量與近年的日本社會共識接近,各類媒體對上述重大制度改革大多表示理解。但應當看到,單純外勞的穩定供給只能延長日本低工資(低生產率)行業的壽命,對於提升日本整體生產率和經濟增長可能貢獻甚微。
對所有“特定技能”簽證持有者解禁在留年限的這一舉措堪稱歷史性突破。
日本如真正要藉助移民促進經濟增長,首先要改革講究年功序列的傳統人事工資制度,吸引生產率和創造力高於日本平均水平的年輕外國專業人才。其次要特別重視對單純外勞後代的教育援助。弱勢移民的後代往往有很強的上進心,也更需要社會的幫助。對他們的教育投資,會獲得更大回報。
(作者系日本亞洲成長研究所副所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