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1年蘇聯解體之後，俄羅斯和烏克蘭兩國繼承了蘇聯遺留下來的絕大多數武器裝備設計製造產業，這種先天優勢使得兩國在很長時間裡“坐享其成”，依靠軍事武器裝備出口獲得大量外匯。而我國也趁此良機，從烏克蘭和俄羅斯引進了大量先進技術和武器裝備。比較有趣的是，我國在與這兩個國家合作的過程中，付出的代價及獲得的收穫，卻有著明顯的差別。
從烏克蘭獲得的遼寧艦，從購買到返回中國曆經波折
1991年，新生的烏克蘭共有大小各型軍工企業3594家，職工約300萬人，如此龐大的規模使得烏克蘭一時享有“軍工帝國”的稱號。在這些產業中，又以軍用造船業名氣最為響亮，尤其是黑海造船廠，曾為蘇聯海軍下水了4型共8艘常規動力航母，船臺上還在建造“烏里揚諾夫斯克”號核動力航母。除此之外，其61個公社社員號造船廠，前後也建造了4艘12000噸“光榮”級常規動力巡洋艦。可以說，當時擁有9個造船廠的烏克蘭，造艦能力絕對是全球頂尖的水準，而我國與烏克蘭在軍事領域的合作，正是在軍用艦艇方面展開。
廢棄在烏克蘭造船廠的“光榮”級巡洋艦
在1992年，兩國就當時停靠碼頭的“瓦良格”號航母進行了初步接觸。由於當時“瓦良格”號技術狀態較好，受到許多大國的關注，外界掣肘較多。加之“瓦良格”號名義上仍然屬於俄羅斯與烏克蘭同時擁有，導致交易最終並未成行。但當時烏克蘭的9個造船廠中，半成品軍艦並不在少數。因此，中國於在1993年成功購買了一艘由赫爾松造船廠建造的大型油輪，當年就拖回國內，交由大連造船廠改造，最終於1996年交付南海艦隊使用，這就是“青海湖”號補給艦（舷號885），屬於國內第一艘大型綜合補給艦。
演練海上多向立體補給的青海湖號
“青海湖”號滿載排水量37000噸，最多可搭載兩架直升機，具備橫向、縱向和垂直補給能力。在2017年我國第一艘4萬噸級901型綜合補給艦服役之前，一直是中國海軍最先進、噸位最大的補給艦。在其服役之後的第二年，就和“哈爾濱”艦、“珠海”艦組成編隊前往美洲，出訪了美國、墨西哥、秘魯等國家，全程歷時98天，航程超過24000海里，成為中國海軍第一次跨洲訪問，展示了大型補給艦對海軍編隊遠洋行動的意義。
不過，由於其航速較低（16節），在中國海軍遂行的索馬利亞護航行動中，出動頻率較低（當時一直是兩艘903型補給艦輪流出動，只有在人員過於疲倦時，才由青海湖艦輪換）。但其大噸位和全面的補給效能，對國內大型補給艦的發展有突破性意義，被公認為日後903、903A、901等大型補給艦的重要技術來源。
“青海湖”號原本為油輪，伴隨編隊補給確實勉為其難
在經過大量努力之後，中國最終在1996年以2000萬美元購得“瓦良格”號航母，也就是後來中國海軍第一艘航母“遼寧”號。有關具體購買、返回及改造過程，很多資料都已描述得很詳細，在此不再贅述。簡單概括來說，透過對“瓦良格”號的改造和測繪，我們深入瞭解了大型航母的基礎設計、建造和應用理念，並以此為基礎，建造了噸位相當的“山東”號航母，還為噸位更大、技術更新的新型平直甲板航母的建造鋪平了道路。可以說，以2000萬美元購得的“瓦良格”號，至少為國產航母發展節省了10年時間。
“山東”號航母上的佇列儀式
此外，同樣在90年代與烏克蘭合作，但並沒有引起外界太大注意的，則是引進UGT-25000燃氣輪機的協議。事實上，從80年代初期開始，大型燃氣輪機的技術和可靠性已經達到實用水平，美國海軍先後建造了27艘搭載LM-2500燃氣輪機的“提康德羅加”級巡洋艦。
而蘇聯當時的燃氣輪機技術稍弱，雖然在“無畏”級大型反潛艦上，搭載了UGT-15000和UGT-6000，一大一小兩臺燃氣輪機，形成主動力和巡航動力的組合。但為了避免意外，蘇聯在“現代”級驅逐艦上則搭載了蒸汽輪機。等到80年代末期，蘇聯燃氣輪機技術逐漸成熟，成功開發了號稱與美製LM-2500並駕齊驅的UGT-25000燃氣輪機（UGT系列是烏克蘭在21世紀之後的統一編號，之前的蘇聯編號較為混亂），但尚未等到研發結束，蘇聯就已經解體，使得這項尚未完成的優秀燃氣輪機，被新生的烏克蘭掌握。
“無畏”級大型反潛艦
“無畏”級大型反潛艦在這種情況下，中國與烏克蘭就UGT-25000燃氣輪機的引進展開討論，雙方在1993年11月正式達成協議。經過數年開發之後，烏克蘭在1998年開始向中方交付UGT-25000的全套技術和生產資料（包括早期研發資料）。而中方在烏克蘭提供的資料，及烏克蘭2001年交付的樣機基礎上，於2004年完成仿製，並命名為QC-280。這款動力最終在2011年投入使用，並在此後建造的4艘052C、25艘052D、8艘055總計37艘大、中型驅逐艦上，全部搭載了國產QC-280燃氣輪機。毫不客氣的說，以UGT-25000為技術原型的QC-280燃氣輪機，已經成為目前國內大中型軍用艦艇最核心的動力。
QC-280為055提供了澎湃動力
當然，除了在海軍裝備領域的合作之外，兩國在空軍裝備領域的合作也非常廣泛。大概在2003年左右，中國收到俄羅斯交付的蘇-30MKK重型多用途戰鬥機，但由於雙方早期簽訂的協定以及一些意外因素，蘇-30MKK配套搭載的空空導彈數量和效能有一定不足。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利用與烏克蘭的良好關係，前後引進了約2000枚R-27中距空空導彈。由於當時殲-10尚未批次生產，後期型殲-8F還無法搭載中距空空導彈，使得能發射R-27的蘇-30MKK，實際上就是當時國內唯一具備超視距空戰、能夠挑起空防重任的主力戰鬥機。而從烏克蘭獲得的近2000枚R-27，則是蘇-30MKK最重要的空戰訓練和備戰物質基礎。
自俄羅斯引進的大量蘇-30MKK
當然，同樣在2003年左右，中國還從烏克蘭獲得了一架T-10K-3原型機，這是蘇聯海軍在以蘇-27為基礎發展蘇-33艦載機時，建造的第3架原型機。T-10K-3採用了非常少見的三翼面設計，這是由於蘇-33的起飛重量過大，甚至超過了F-14重型艦載機，當時的蘇聯為了能夠順利滑躍起飛和降落，對蘇-27進行了大幅度改動。這架原型機為適應海上特殊環境，全面應用了防鹽、防潮、防腐蝕及抗衝擊技術，也是國內之前尚未接觸過的領域。因此，僅僅只有一架的T-10K-3原型機，實際上對於後來國產殲-15艦載機的發展，有著重要的技術指導意義。
殲-15是目前唯一的固定翼艦載機
除此之外，國產L-15“獵鷹”高階教練機（也就是教練-10），早期使用的也是來自烏克蘭的AI-222型發動機。比較罕見的是，這款動力長期從烏克蘭批次購買，而沒有進行技術引進。就目前來說，一般認為國內航空發動機的發展，目前仍然有薄弱之處，尤其是早期將主要資源集中到渦扇-10這種關鍵航空發動機上，並沒有太多資源應用於L-15這種教練機使用的發動機，最終不得不直接從烏克蘭批次採購。
國產L-15“獵鷹”高階教練機
而在2010年之後，中國又先後從烏克蘭獲得了3架伊爾-78大型空中加油機，以及“野牛”大型氣墊登陸艇的生產技術。其中前者是蘇聯遺留的伊爾-78加油機，中國最終以其為技術原型，成功在運-20戰略運輸機基礎上，推出了國產運油-20大型國產加油機。運油-20在2018年首飛，於近期正式投入小批次生產，對於中國空軍真正蛻變成為戰略空軍，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國產運油-20大型加油機
相比之下，“野牛”大型氣墊登陸艇似乎並沒有引起外界太大關注，但事實上，氣墊登陸艇在現代登陸作戰中可以遂行“超地平線登陸”，能夠與直升機“垂直登陸”作戰方式協同配合，實現更高效、更密集的立體登陸。“野牛”也是到目前為止，真正能實現搭載主戰坦克高速渡海，幾乎能在各種複雜海岸直抵灘頭的核心裝備。中國當時引進“野牛”的方式是，前2艘由烏克蘭生產，後2艘由烏克蘭提供了整套生產製造技術，幫助國內生產。而國內真正批次裝備的726A型氣墊登陸艇，雖然噸位比“野牛”要小不少，能運輸的主戰坦克數量也偏少，但可以搭載到國產071型船塢登陸艦、075型兩棲攻擊艦中，更加適應大規模叢集登陸的需要，因此在未來的登陸作戰中，註定將是第一波登上灘頭的關鍵力量。
野牛是目前全球最大的氣墊登陸船，可以直接橫渡海峽
從以上列舉的合作專案可以鮮明地看出，我國與烏克蘭的合作過程中，購買的單款裝備數量相對較少，大多數是一艘、一架或者幾艘、幾架的模式，並且烏克蘭往往會提供整套生產、設計、製造資料，使得國內可以在短期內掌握先進裝備的設計、製造技術，進而實現跨越性的發展，從根本上提升了我國在相關領域的水平，並且為此支付的資金還比較少。事實上，無論是國產航母，還是QC-280燃氣輪機，甚至殲-15艦載機、726A氣墊登陸艇，都是在較短時間內獲得整體進步，並且能夠進一步實現更高水準的改進和提升，這與烏克蘭提供的完整技術是不可分割的。
國產大功率燃氣輪機大獲成功
相比之下，國內與俄羅斯合作的蘇-27/30戰鬥機、S-300/400遠端防空導彈等專案，往往交付數量較多，但基本不涉及最核心的設計技術。即使是國內組裝生產的殲-11A戰鬥機，俄方實際上也沒有提供初始設計資料，而是隻交付了製造檔案。這種鮮明的對比，一方面是由於烏克蘭本身的裝備發展體系，並沒有俄羅斯那麼健全，使得除了AI-222型發動機、UGT-25000燃氣輪機這類專用裝備之外，並沒有批次提供伊爾-78、大型航母這種重型裝備的能力，往往只能提供蘇聯遺留下來的少量原版型號。
殲-11A效能存在不少遺憾
另一方面，中國與俄羅斯的合作過程中，雖然沒有獲得最為關鍵的設計資料，但俄羅斯提供大量成熟可用的蘇-27、蘇-30、S-300等裝備，對於當時國內需要大量先進戰力的即時需求，也有立竿見影的作用。事實上，國際上軍事合作中真正提供核心技術的例子，確實是少之又少。只能說與俄羅斯的合作基本都處於正常水平，而烏克蘭則由於種種原因，實際上是超水平發揮了。
引進的S-300對中國空防發揮了重要作用
最重要的是，烏克蘭除了提供相應的裝備技術之外，在蘇聯解體之後，來自蘇烏克蘭及其他獨聯體國家的大量優秀技術人員，更是對國內相關領域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促進作用。事實上，國內在1991年就設立了專門用來嘉獎外國專家的“友誼獎”，用於獎勵對國內技術發展起重大作用的外籍人士。還有大名鼎鼎的“雙引工程”，主要目的也是吸引其他國家的人才。據2002年官方報道，“雙引工程”開展10年後，共吸引了上萬名來自獨聯體國家的專家，合作交流專案超過2000個，並且其中的重點就是烏克蘭。
“雙引工程”吸引了大量科研人員來華
事實上，在引進的這些專家中，不乏一些真正國際頂尖的大師級人物。比如說曾經參與安-72、安-124和安-225設計生產的著名航空專家金琴科•瓦列裡•彼德羅維奇，高能製造技術專家弗拉季米爾•科瓦連柯（曾獲友誼獎），奈米材料專家奧堅科·沃洛德梅爾及其夫人（曾獲友誼獎），冶煉專家阿諾·阿夫恰茹克（曾獲友誼獎），這幾位頂尖人才都是烏克蘭籍的專家，也是蘇聯花費數十年時間、無數資源培育的真正精英，對於國內相關領域的飛速進步，發揮了關鍵作用。
航空專家金琴科•瓦列裡•彼德羅維奇
當然，國內也並不是對烏克蘭擁有的蘇聯裝備全數引進，比如說像圖-160、“烏克蘭”號巡洋艦、安-225運輸機等很多人心心念唸的明星裝備，雖然名聲赫赫，效能先進，但由於其發展思路和定位與國內需求並不相符，因此，雖然屢屢傳出引進的風聲，但最終也都沒了下文。這也表明，在這種前所未有的重大機遇面前，國內對於裝備技術的引進，仍然有自己精準的判斷和獨特的思路，沒有被外界的誘惑所矇蔽，冷靜、果斷的行事方式，最終不僅從烏克蘭獲得急需的裝備、技術，還收穫了大量頂尖人才。
圖-160沒有引進略有遺憾
以1991年為界限，國內從烏克蘭、俄羅斯獲得了大量先進裝備和技術，並經過一定時間的消化吸收，最終在2010年之後，催生了國產武器大爆發的高潮。像殲-20隱身戰鬥機、“山東”號航母、055萬噸驅逐艦等先進裝備，在質量和數量上都達到了相當先進的水平。而以2020年為標誌，這一輪國產武器發展高潮漸入尾聲，我們則在基本消化引進技術、裝備的基礎上，實現了更高水平的進步，大量創新型裝備都能夠根據自身需求自主研發。
如今，當我們駐足當下回望過去，不禁深深感慨，來自烏克蘭的裝備、技術、人才，堪稱是數十年難得的重要機遇，在國內軍工產業的果斷爭取之下，我們成功地抓住了這個機遇，其收益之大恐怕是當時難以估量的，帶來的成果也難以用金錢來衡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