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印度國防參謀長拉瓦特在泰米爾納德邦威靈頓附近因為河馬直升機墜機死亡。印度洋正在成為全球動盪不穩定局面的核心舞臺。
“沒有哪個海洋比印度洋更需要戰略上的穩定,印度洋可說是七大洋(北太平洋、南太平洋、北大西洋、南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和南冰洋)中最可能爆發核武衝突的地方,”美國國防分析師湯瑪斯.巴內特(Thomas P.M. Barnett)指出,“在擁有核武的大國當中,海軍艦隊會定期往返印度洋的有:美國、英國、法國、俄國、中國、印度、巴基斯坦和以色列。”
美國與中國在太平洋“過招”、中國與印度的區域對峙、美國在中東地區胡作非為(其中包含對伊朗的遏制),這些都會在印度洋關聯起來。
美國海軍戰艦在轟炸伊拉克或阿富汗時,總是從印度洋出發,美國空軍則從波斯灣基地和位於印度洋正中央的迪戈加西亞島(Diego Garcia)起飛,監視伊拉克和阿富汗。美國對伊朗的任何軍事行動,以及關乎石油運輸的後續攻擊,都是從印度洋的某處出發。同樣地,對沙烏地阿拉伯的任何動亂,或者對擁有2200萬人口和8000萬支槍支,擁擠、缺水又隨時會爆發爭端的葉門,美國都採取一樣的回應模式。
壹
印太將是本世紀全球衝突的核心地帶
2007年10月,美國海軍的海上新戰略,在希臘第四大島羅德島新港的海軍戰爭學院公諸於世,內容既明示也暗示,美國海軍此後將在印度洋及毗連的西太平洋尋求永久的前沿部署,同時降低在大西洋的部署。
而2008年公佈的美國海軍陸戰隊“願景與戰略”報告書也以大篇幅做結論,直至2025年,印度洋及其附屬海域將是本世紀全球衝突與競爭的核心戰場。美國持續稱霸太平洋之際,顯然也企圖成為南亞一大強國。這顯示美國戰略重心離開北大西洋與歐洲,是一次重大的歷史性轉移。
美國也許無法掌控中東“大沙盒”(big sandbox)內部的形勢,不過就像軍事分析家雷夫.彼得斯(Ralph Peters)所指出,這可以藉助鉗制進出沙盒的門戶(曼德海峽和霍爾木茲海峽)來彌補,而印度及中國也將跟進,在這兩個咽喉點擴大影響力。
印度渴望躋身強權之列,同時也追求能源供應的安穩,因此勢必要“把目光從陸地轉向海洋”,“美國在公海的優勢地位能否持續,存在一些揮之不去的疑問。”數十年來美國在公海佔據優勢,確保了商業運輸的穩定,一直被視為天經地義。
假使我們正進入一個由多國共享公海控制權的歷史階段,而不像過去那樣由一國稱霸,那麼印度洋將是這更動盪不穩局面的核心舞臺。
貳
印度積極尋求勢力範圍的擴張
中國正在縱向尋求延伸,也就是南向延伸至印度洋的溫暖水域;印度則是橫向尋求勢力擴張,與印度洋平行,向東和向西延伸至維多利亞時期英屬印度的邊境。我們對於海上航線的脆弱性,可以稱作中國的“馬六甲困境”:過分依賴狹窄、不易防守的馬六甲海峽進口石油,所以我們務必要想辦法解決這困局。
這種擔憂由來已久,自從1511年葡萄牙人霸佔馬六甲海峽開始,明朝的對外聯絡硬生生被阻斷。在21世紀解決馬六甲困境意味著,除了其他舉措外,最終要利用印度洋港口來運輸石油和其他能源,同時修築道路與輸油管道,向北輸往我國,如此一來,油輪就不必經過馬六甲海峽才能抵達。
這也就是為何我們急於統一,把能量重新導向印度洋的原因之一。
中國所謂的印度洋“珍珠鏈戰略”(string-of-pearls strategy),其中重要的一環就是位處阿拉伯海的巴基斯坦瓜達爾(Gwadar)興建一座大型港口,在這裡中國可以保護行經霍爾木茲海峽的往來船舶。我們還可能會利用巴基斯坦的另一個港口——瓜達爾以東75英里處的伯斯尼(Pasni),並修築一條公路來連通兩港。
在斯里蘭卡東海岸的漢班託塔(Hambantota),似乎在興建等同於石油時代的輪船加煤港。在孟加拉灣的孟加拉吉大港(Chittagong),一直積極開發貨櫃港口設施。
在緬甸,我們協助興建商業和海軍基地,並提升、改造現有基地;修築從孟加拉灣到我國雲南省的道路、河道和輸油管道,在孟加拉灣深處的科科群島(Coco Islands)建立監測站。
其中一些港口跟中國中西部城市的距離很近,這類印度洋港口有南北向的道路和鐵路連線,有助於中國內陸在經濟上突破。中國正往南向和西向延伸,有意興建一條看似不大可能完成的鐵路,把最西邊的省份(越過世上海拔最高的地區)和阿富汗喀布林南部連線起來。
叄
大棋:在印度洋的佈局
我們在印度洋的實際佈局尚不明朗,也有待討論。美國有些人對珍珠鏈戰略的整個概念抱持懷疑態度。我們很少直白地進行掌控,而是嚴陣以待,靜觀其變,就像在瓜達爾港的情況,注意著新加坡港務局預備要在未來數十年接管港口運營,不過新加坡無力經營,最後我們接盤。
很多輸油管線的起點在這些港口,由於穿越目前政局不穩的地區,因此不能急著把其中某些計劃往前推進。擱置了耗資數十億美元的瓜達爾港海濱煉油廠,這多少是出於安全的考量。不過,因受制於地理因素,加上中國和印度洋地區的歷史淵源,有些事顯然正在進行當中。倒不是建港計劃本身有爭議,因為所有的港口建設都是按照當地發展的現狀所決定,跟中國的利害關係僅屬次要。
然而,耐人尋味又值得觀察的是,試圖取得歐亞南部邊緣地帶友好國家的現代化深水港,比如希臘的比雷埃夫斯港,這讓在印度洋沿岸的海路航道更能拓展勢力。保衛這些海路航行安全,成了要推動建立一支藍水海軍的主要論據。
我們可以從中汲取的教訓是,世局詭譎多變,而印度洋就是一個鮮明的例證。那裡將有軍民兩用的設施,不再是冷戰及先前年代銅牆鐵壁的軍事基地,駐軍的安排將隱而不顯,並完全倚賴上述的雙邊關係是否健全。
肆
美國被迫出局了嗎?
我們為了保護商業及能源船隊,長期在印度洋尋求安全據點,從高規格紀念鄭和下西洋可以證明這一點,2005年7月11日是鄭和下西洋600週年紀念日,從2005年起,每年7月11日為中國“航海日”。
這位15世紀的明朝航海家,引領船隊定期在明朝、東印度、錫蘭、波斯灣和非洲之間往返航行。鄭和幼年時被擄進兵營,又遭受宮刑,後來當宦官,逐級晉升。他的寶船艦隊多達數百艘船舶,率領3萬名從員(包含醫生、譯員和占星家)前往中東海岸進行貿易等活動。
在中國穩步推進的同時,印度也期待在中東到東南亞的區域增加影響力。印度海軍前參謀長、海軍上將蘇里什.梅塔(Sureesh Mehta)首度出訪國外,就是西行前往波斯灣國家,該地區與印度的貿易正在急速成長。隨著經濟起飛,印度與伊朗、重建中的伊拉克之間,貿易也變得活絡起來。
以印度和伊朗這兩個沿海國家為例,一個掌控著南亞,另一個主宰中東。美國人不習慣把兩國視為同類,但在某個關鍵的層面上,它們確實同屬一類。伊朗跟阿富汗一樣,已成了印度在戰略上對抗巴基斯坦的後方基地,也是其未來的能源夥伴。
2005年,印度與伊朗簽訂了一項數十億美元的交易,伊朗將在未來的25年裡,每年供應印度750萬噸液化天然氣。2018年11月,印度與伊朗簽署協議,從伊朗進口原油。2019年,伊朗和印度繞開美國,簽下4000多萬美元的合約,印度將向伊朗提供15萬噸原糖。2016年印度與伊朗簽訂恰巴哈鐵路專案,但是這些年一直沒有進展,2020年7月伊朗宣佈中止,轉頭與我國簽下4000億美元專案。
同樣地,雙方也一直商談修築一條從伊朗穿越巴基斯坦到印度的輸油管線,該計劃對穩定印巴之間的關係大有裨益,還能把中東和南亞緊密扣連在一起。印度也一直協助伊朗擴建阿拉伯海濱的恰巴哈港(Cha Bahar),這也是美國企圖孤立伊朗卻難以達成的一個因素。
在過去,美國的權力來自歐亞大陸內部的分歧,當時很多國家都必須跟華府斡旋,才能獲取自身的利益。但目前歐亞大陸的長期趨勢是朝向大幅度整合,因此在某種程度上,美國可以說是被迫出局了。
伍
“印度洋不是印度的海洋”
數百年來,印度在經濟和文化上,與波斯灣及阿拉伯海岸地區關係緊密,這一點經常被忽略。大約有350萬名印度人在屬於“海灣國家合作理事會”(Gulf Cooperation Council)的國家工作,每年匯回家鄉的金額高達40億美元。1990至1991年波斯灣危機期間,印度海軍無力從伊拉克和科威特撤離同胞,這恥辱是印度目前積極在印度洋進行海事部署的一大動力。
印度同時也和東邊的緬甸擴充套件軍事與經濟關係。民主的印度沒有資本去摒棄緬甸,因為這個鄰國天然資源豐沛。事實上,印度希望打造出連線東西向陸路和輸油管的網路,以便最終能擁有軟實力,主導從前涵蓋了巴基斯坦、孟加拉、緬甸的英屬印度(Raj)地域。
由於商業利益和政治勢力的擴張與重疊,印度與中國之間的競逐,最終將在海域(而不是陸地)上演。曾有人宣稱:“印度洋不是印度的海洋。”此一態度尤其是針對孟加拉灣而言,中印兩國都將在這個海灣大幅擴充套件,因為那裡靠近緬甸,離安達曼―尼科巴群島(Andaman and Nicobar islands)也很近,這個群島是印度的領土,鄰近馬六甲海峽入口。
反過來說,印度和中國對於相同海路航線的共同倚賴,也會讓兩國形成一種聯盟,在某些情況下隱含著與美國對抗。換句話說,印度洋將是全球大國爭鋒的地方。加上印度洋毗鄰中東與中亞,一場新的地緣政治大博弈就此形成。
冷戰對峙使得區域研究出現人為的二分,導致中東、印度次大陸和環太平洋成了被切割的實體。然而,印度和中國透過貿易、能源和安全協定,與東南亞及中東地區有了更整體性的連結,亞洲再次嶄露單一有機體的形貌,就像它在歷史早期那般,而今透過一幅印度洋地圖展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