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紅樓夢》中最勵志的姑娘,很多人會選小紅,也就是林紅玉。
因為她靠自己的能力成功從寶玉屋裡跳槽到王熙鳳身邊,還聰明的搭上了賈府庶支的爺們賈芸,兩人兩情相悅私定終身,看上去簡直是愛情事業雙豐收啊!
更有讀者堅定不移的認為就算將來賈府抄家,小紅和賈芸兩個這麼務實能幹的小兩口日子也不會難過。87版電視劇不僅美化了小紅的結局還拔高了她的忠心,讓她去探監王熙鳳,還要和主子關在一起。
小紅的人生真的會這麼美好嗎?其實那是不太可能的。小紅不但不是個務實勵志的丫鬟,她還是個不聽老人言吃了大虧的典型,她和賈芸的婚戀之路絕不是那麼好走的。
她自己是王熙鳳的心腹,父母是榮國府的管家,父親林之孝主管的還是財務,賈府抄家敗落之後是要倒大黴的,小紅如果想要逃脫獲罪發賣的命運,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早早脫籍嫁人。
可是問題又來了,如果賈府沒有倒臺,賈芸的母親會讓小紅這個脫籍奴婢做兒媳婦嗎?至多讓她做個妾就不錯了,這可比她的父母給她設計的人生路差遠了。
林之孝夫妻給女兒設計的人生路:脫籍從良,嫁給中等人家做正頭娘子
《紅樓夢》中的丫鬟小紅,本名林紅玉,和林黛玉一字之差。都是聰明伶俐的美好少女,但是性格和追求卻截然相反。
林黛玉是抑鬱自苦,悲觀消極,但林紅玉卻野心勃勃,熱心積極地追求世俗功名利祿。
小紅的父母是榮國府的管家林之孝夫妻,父親林之孝是榮國府的財務經理,管著整個府裡的銀錢賬目,母親林之孝家的是榮國府的人事二總管,大總管是賴大家的。
林之孝家的可能只有小紅這麼一個獨生女,反正書中也沒提到其他有名有姓的青年男僕。他們家既然是賈府的家生子,又做了官家,連女兒都出來當差了,兒子不可能不安排在重要崗位上。
林之孝兩口子是出了名的人精,他們手握大權,十分有體面,但是在主子面前卻特別謹慎低調。用王熙鳳的話說就是一個“天聾”,一個“地啞”。
他們沒有把珍愛的女兒紅玉放到賈母、王夫人這些主母太太的屋裡去做得臉的大丫鬟,而是把她安排到大觀園去看屋子。這看上去完全不合理,實在太屈才了,以小紅的俏麗和聰明伶俐,如果放到賈母屋裡,八大丫鬟必定有她一席之地,說不定被送去給寶玉做預備美妾的人也有她一個名額。
他們這麼做,不僅王熙鳳覺得無法理解,就連小紅自己也覺得很委屈啊!憑啥呀!連自己爹媽都不幫忙,她只能屈居三等丫鬟行列,看著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那些麝月、秋紋、碧痕、彩雲等擺譜做“副小姐”。
林之孝兩口子這樣做其實用心良苦,是真正珍愛女兒,為她謀劃深遠的做法。
林之孝兩口都是賈府的家生奴才,世代為奴的命運讓他們太懂得做奴才的苦楚,永遠都要低人一等,永遠都要看主子眼色,甚至生死也只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兒,一生的命運都捏在主子手裡。
到了這一代,他們沒有兒子,只有這一個親生的寶貝閨女。雖然從小也註定長大了要上來給主子當差做丫鬟,但是憑他們家的財力,在外面也是有房有地的大財主,林紅玉從小必然也是過著千金小姐般的生活。
這一點從她的聰明機變,為人處事可以看出來。她不卑不亢,又頗有心計,給王熙鳳辦差一次就被相中,破格提拔。這除了天生的智商之外,還應該與她後天接受過教育有關係。
林紅玉應該是識字的,她還會描花樣子,也會算賬管錢,見識不俗。證據就是書中提到小紅在寶玉屋裡負責描畫樣子,連鶯兒都來找她借筆用,而且她還幫小丫鬟管錢,看事情非常通透,說出“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這樣的警句。
也就是說林之孝夫妻自女兒很小的時候,就給她接受了一般閨秀的教育,讀書明理,識文斷字,能管賬打理家務事,也學會禮儀應酬,人情應對。小紅在禮儀上做的非常好,她是寶玉屋裡僅有的一個懂得尊重李嬤嬤的人,她不但稱呼其為李奶奶,還會說話奉承恭維的李嬤嬤很開心。
林之孝兩口子這樣培養閨女是為了啥呀?肯定不可能是讓她將來做奴才用的,而是準備讓她將來脫籍嫁人,去外面嫁個中等家庭做大娘子管家理事,接人待物的。
林之孝夫妻太明白賈府已經走向末路,外面財政虧空,裡面敗絮一片。小紅如果成為得臉的大丫鬟,很可能會被相中成為男主子的小老婆,那可太慘了。
《紅樓夢》中的小老婆們,比如趙姨娘、周姨娘之流,哪裡比得上林之孝家的這個管家娘子風光得意呢?更別提還有尤二姐、迎春母親、賈琮母親這些莫名其妙就死掉小妾們了。
所以,在林之孝夫妻角度來看,女兒將來就算是嫁給小廝做管事娘子也要比給主子做妾更好些。
當然更好的出路就是脫籍,去做良民嫁人。靠他們夫妻多年的經營積累,肯定能給小紅找一個比周瑞家的女兒嫁的古董商人冷子興更好的女婿。說不定找個有出息的子弟,資助他讀書科舉,將來還能混個誥命夫人噹噹呢!
賴嬤嬤的孫子都能當官,林之孝的女兒如何不能做誥命?大家都是賈府的奴才,誰又比誰更高貴,不過都看各自的經營罷了。
聰明任性不甘心的小紅:心明眼亮,卻擺脫不了想嫁豪門的虛榮心
俗話說得好:可憐天下父母心。林之孝夫妻算盤打得噼裡啪啦,給女兒的未來鋪好了金色大路,滿心指望她能在裡面歷練兩年應付公事,馬上就年齡到了可以求求主子放出來,脫籍配個好女婿。
可是小紅作為他們的女兒,那也是相當的聰明有算計,她雖然是個奴才之女,但是家境優越,從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她自恃美麗聰明,自幼見識到賈府的奢華富貴,心氣志向自然也特別高。
小紅是真的不懂父母的良苦用心嗎?未必!這麼聰明的姑娘怎麼可能不懂,她只是不想按照父母的安排,去小門小戶裡平庸的過一輩子罷了。
有能力的人就格外有主見,總是不太願意聽父母的話,非要自己去尋找人生價值和想要的生活。
小紅想靠著自己的資本去賭一把,她想永遠地留在這公府豪門。哪怕只是做妾,將來她只要生了兒子,那也可以母憑子貴,成為榮國府的姨太太。相比外面普通人家的正室夫人,顯然還是貴族的妾對這個年輕心高的女孩子更有誘惑力。
她的機遇很快就來了,天緣湊巧,她看管的怡紅院正好成了賈府“活龍”嫡公子賈寶玉的住處。於是她從一個在花園看房子的丫鬟,一下子成了賈府大紅人屋裡的丫鬟,這簡直就是一次非同凡響的升職,誰不知道寶二爺屋裡錢多事兒少福利好呢?
小紅成了寶玉的三等丫鬟,可是她連寶玉的臥室都進不去,只負責在院子裡燒爐子、澆花、喂鳥等雜物。因為一個蘿蔔一個坑,賈府是一個封建大家族,等級森嚴,每個奴才都有自己的位置。
小紅眼看機會就在眼前,如何能甘心呢?可是寶玉身邊的八大丫鬟守護的如銅牆鐵壁一般,根本一根針都插不進去。寶玉通房丫鬟的名額只有兩個,大家都想搶,她們內鬥還沒鬥明白,怎麼允許新人上位呢?
小紅到底是聰明的,她想盡了很多辦法想要去接近寶玉。直到那一回,她騙走了秋紋和碧痕,跑到寶玉眼前倒水傳話獻殷勤。
寶玉果然對她一見就喜歡上了,可見小紅的容貌和才智很好。可是也被碧痕等抓了個現行,一頓臭罵,唾沫都吐到了臉上。
秋紋聽了,兜臉啐了一口,罵道:“沒臉的下流東西!正經叫你去催水去,你說有事故,倒叫我們去,你可等著做這個巧宗兒.一里一里的,這不上來了。難道我們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鏡子照照,配遞茶遞水不配!”
小紅想要攀附寶玉肯定不止這一件事,因為寶釵在滴翠亭的時候就知道她是個眼空心大的丫頭,如果小紅之前沒有表現出苗頭,寶釵就是火眼金睛也看不出來她有野心。
這紅玉雖然是個不諳事的丫頭,卻因她有三分容貌,心內著實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寶玉面前現弄現弄。只是寶玉身邊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哪裡插得下手去
小紅雖然被秋紋碧痕等人一頓刻薄,後來又被晴雯綺霰一頓打擊,但是她的野心依然不減。既然寶玉這裡下不去手,那就不要從一棵樹上吊死!賈府還有別的爺們呢!她轉身就撩上了賈芸。
賈芸雖然是賈府的庶支子弟,但也是榮國府一脈的子孫,他的爺爺應該是賈代善的庶母弟弟。能在京城依傍嫡系居住就比在金陵老家那些鄉紳族人有體面多了。
賈芸雖然窮,但也是榮國府的爺們,也足夠精明能幹靠上了王熙鳳,將來不愁前途出息,振興家業。加上賈府的家世背景當靠山,也比外面那些普通富戶有優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賈芸如果不是賈府子孫,倪二會巴結他主動借給他銀子嗎?很顯然不可能。
小紅不但主動給賈芸傳話,還刻意丟下了自己的手絹留情,賈芸也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要不是家裡窮,高不成低不就的早就娶妻了。如今看著小紅這麼主動,他怎麼可能拒絕呢?
於是兩人就接著墜兒換了手絹,算是私定終身。沒想到的是,小紅因為給王熙鳳跑了一趟腿,接著就從寶玉屋裡升職成為王熙鳳身邊的大丫鬟。
這樣一來,小紅又多了一個機會,那就是她還有可能成為賈璉的妾。賈璉可是榮國府爵位的繼承人,給他做妾比給賈芸和寶玉做妾更有前途。
不過賈璉是個講究人,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太瞭解王熙鳳了,加上和林之孝兄弟朋友般的交情,他根本不會動小紅。
小紅成為王熙鳳的丫鬟之後,再也沒有重要戲份。但是可想而知,她和賈芸的故事必然會有後續。賈芸也已經成功攀上王熙鳳,做了手下的得力干將,小紅和賈芸之間後面必然會有交集。
林紅玉的結局:提前脫籍只能做妾,抄家獲罪只能被髮賣
很多讀者總認為小紅的結局非常好,甚至是《紅樓夢》中最好的,簡直愛情事業雙豐收。
其實這就屬於想得美,小紅的結局不會太差,但也絕沒有那麼美好。因為她的身份擺在那裡,她已經是王熙鳳的大丫鬟,她的父母也是榮國府的管家管事,他們一家三口依然是奴籍。
王熙鳳好不容易挖到了小紅這麼的好用的手下人,雖然她已經十七歲了,但兩三年內都不會放她出去嫁人,小紅的年齡就被耽擱了。
如果賈府短時間內不敗,小紅很可能會被王熙鳳推上去做賈璉的通房,替王熙鳳生個兒子,因為平兒的年齡也不小了,生孩子也挺困難的。一旦小紅生了賈璉的兒子,想在王熙鳳手裡討活路只怕都很難了,因為王熙鳳太瞭解她的聰明。
就算沒有這樣,賈芸心愛小紅,小紅也沒指望做賈璉的妾。賈芸等了幾年,求了王熙鳳放小紅跟他成婚,賈芸的母親會同意讓小紅做兒媳婦嗎?倒驢不倒架,賈芸畢竟是榮國府的爺們,貴族子孫,小紅是賤籍女奴,身份天差地別,自古良賤不通婚,何況賤籍與貴族?
只要賈府不倒臺,就算小紅脫了奴籍,賈芸也只能讓她做妾而已,做妻子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要看著賈芸窮了,只要賈府還在,他在外面的身份就是貴族少爺,不能娶丫鬟做老婆,就是小門小戶的千金小姐還輕易高攀不上呢!
因為賈芸靠著賈府,想要翻身太簡單了。比如他巴結上王熙鳳,分分鐘就賺了一百五十兩,這是外面那些普通人家半輩子的收入。王熙鳳還答應了他正月裡煙花火燭的事務,賈芸又大賺了一筆,這錢賺得比劉姥姥進大觀園還快還多還簡單。
這也是小紅拼命想要嫁給賈府爺們的原因,她自己知道是要做妾的。她故意扔手絹撩撥賈芸的做派也不可能是正妻的行為。但是她不在乎,只要是能嫁給貴族,那就比嫁給平民要好太多了。
古代的女孩子,除了那些飽受禮教教導的書香門第女兒,或者大家閨秀,其他的女孩子對於做妾這件事並沒有那麼抗拒。尤其是在丈夫年輕能幹長得帥的情況下,那就更加願意了。
如果賈府倒臺了,那麼情況小紅的情況就更糟糕了。賈芸作為庶支子弟就算不被抄家獲罪,充軍發配,但是京城是可能再住了,多半要被貶回原籍。小紅的父母林之孝夫妻作為手握重權的重要奴才,肯定要過堂問罪的,會被抄沒家產,然後和主子一起判罪,或者再次被髮賣。
小紅作為王熙鳳的大丫鬟,王熙鳳的罪行肯定是要下獄的。小紅也不會有好結果,多半會和平兒、豐兒等人一起入官發賣。
這種犯官的家眷奴婢,一般京城的權貴都不敢買,只有外地的富商不計較那麼多。小紅很可能會被富商買走,為奴婢或者做妾。
這時候如果賈芸能保住自身,手裡還有閒錢,並且顧念舊情又趕巧的話倒是可以買下她。
反正這時候賈府也已經完了,小紅能跟著賈芸過日子,做妻做妾也就沒那麼多講究了,能活命就好。他們兩個都是聰明務實的人,就算回老家做點小本生意,應該也可以過得不錯。
這些結果都不算好,不管給誰做妾永遠也是半奴半主。失去了賈府做靠山的賈芸混得還不如榮國府有體面的奴才有好呢!
如果小紅沒有自作主張,野心勃勃地想要攀附寶玉,又去撩撥賈芸,然後還攀上了王熙鳳的高枝,按照她已經十七歲的年紀,她的父母應該可以在賈府倒臺之前把她順利的嫁出去。
她完全可以帶著一筆成千上萬兩銀子的豐厚嫁妝,找一個才貌相當的忠厚男人成婚做正妻,因為榮國府的背景,孃家的錢財,她在婆家也不會受委屈,是沒人敢欺負的大娘子。
就算後來榮國府抄家,她根本也不會被牽連,手裡還有很多錢,救助自己的父母都是完全有能力的。
可惜了,小紅還是太年輕了,參不透“寧為寒門妻,不為侯門妾”的道理。因為她自幼不缺錢,也不懂為奴才的辛酸苦難,父母給她創造的好生活也養成了她的驕傲自信和不甘心。
她雖然聰明伶俐,有算計有手段,看上去也非常的務實勵志,可她其實就是在追求虛名和虛榮,總想著攀高枝,嫁貴族,卻不防備賈府這棵大樹也有樹倒猢猻散的一天,到頭來真的是後悔也晚了。
這就是典型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紅樓夢》是一曲女人的悲歌,比小紅更加聰明伶俐出身好的尚且沒有好結果,她也是薄命司的一員罷了。
南山橘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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