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8年秋,武漢會戰。
10月15日拂曉,
火苗子隔著一座山坡沖天而起,有一股黑煙直衝雲霄。
那堆熊熊大火在山坡上燃燒著……
那絕不是野火,更不是燒山,那是——
日軍第13師團68聯隊、第6師團牛島支隊在騎兵、炮兵、空軍和坦克配合下點起的炮火。
炮火將上巴河大橋附近200米炸成焦土,陣地上硝煙蔽日。
國民軍陸軍161師481旅966團上校團長朱再明坐在營房前的一小塊草坪上,仔仔細細地擦拭著他那把中正式步槍。
朱再明,生於1896年(清光緒二十二年),四川巴縣(今屬重慶)人,行伍出身,是響噹噹的鐵血川軍。
朱再明摸過“單打一”、“漢陽造”、張作霖的“十三年式”、小鬼子的“金鉤”步槍……如今又整上了這“中正式”。
他靠著這把槍與日軍頑強戰鬥了五天,上巴河阻擊戰是朱再明打得最糟心的一場仗,他沒想到第一次跟小鬼子幹仗居然是這樣的惡劣,敵人的坦克、飛機讓他有點懵。
他的頂頭上司,481旅旅長楊守玄竟然在這時候不知去向,連個指揮都沒有,朱再明看著犧牲的川軍子弟兵心中一疼,滿腔的火氣,他跺腳道:“格龜兒子的,打尼瑪的鬼仗,連個指揮官都沒有,瞎搞!”
群龍無首的川軍兵敗如山,天上的日軍飛機不斷盤旋轟炸,地上的日軍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
日軍飛機又是一輪轟炸,朱再明憤怒了:"格龜兒子的!"
他大吼一聲,騎著大白馬,大白馬嘶叫了一聲,扒開四蹄,發出了一聲長嘶,它身子平躍而出,箭矢般地疾馳而去。
由於朱再明騎的是白馬,十分顯眼,子飛機對他猛追不捨,又是掃射又是投彈。
朱再明單槍匹馬舉槍射擊,與日軍飛機鬥狠,一種極其悲憤的嘶鳴聲,發自大白馬的嘴裡,它開始展開了狂暴不羈的野性,暴躁的跳動不已,人也是一樣,狂躁,心情激盪,只恨沒有翅膀不能上天與日軍飛機戰鬥。
雖然日軍沒能打死朱再明,朱再明也沒能射落日軍飛機,但是卻引開了日軍的飛機,救了撤退的軍民,戰後朱再明被提升為481旅少將旅長。
此戰過後,朱再明發誓將來一定要幹掉日軍一架飛機這輩子才能瞑目。
二
1939年1月。
一個清朗的晚上,碧空如洗,澄靜的蒼穹,綴滿了閃爍如鑽石的繁星。微風輕吹,竹影婆娑。
日軍轟炸機群選擇這樣一個夜晚,進攻湖北荊門沙洋鎮。
陸軍航空兵"天皇號"指揮長渡邊廣太郎大佐親自率隊轟炸,火光在沙洋鎮熊熊地燃燒著,濃重刺鼻的油焦氣息飄蕩在空氣中,清朗夜空被映得成為一片血紫色的慘紅,呼吸像黏著一層薄薄的膠,窒得人們胸口發慌。
多少具悽怖的屍體橫豎躺在火裡,骨肉被火燒得茲茲作響,那模樣實在難看,似一段段焦枯的木頭卻曾生著血淋淋的肢體。
朱再明怔怔地凝視著周遭,凝視著眼前一片活生生的慘厲,神色裡流露出一股悲慼的茫然。
他帶著161師協同兄弟部隊149師發誓要為百姓報仇雪恨,他騎著大白馬,竄出如電,大白馬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長嘶,像狂風裡的一片雲,象脫弦的一支箭!一顆流星,一道閃電!
朱再明騎在馬上,一邊組織機槍手對著日軍飛機射擊,一邊騎著大白馬,用機槍追著日軍飛機射擊。
馬速快到極點時,彷彿凌雲直起,人也發狂發怒到了極點,突起的是發自血液裡奔流欲出的野性,野性的還擊,狠狠地還擊敵人,狠狠地揍侵略者。
出乎意料的是"天皇號"真的被機槍擊落了,只是不知道是機槍班擊落的,還是朱再明擊落的,總之是擊落了。
敵機迫降襄河東岸後,渡邊廣太郎大佐等6人從機艙逃出,搶得木船一條,企圖逃回漢口。
朱再明來率領一隊人騎著馬趕到襄河東岸後,只見這彷彿經歷過一場浩劫,焦黑的巖壁與殘餘的柴燼相映,還四處飄散著嫋嫋的青煙。
朱再明指揮部下四處搜尋,不到一個小時就找了渡邊廣太郎大佐等6人,渡邊廣太郎拒不投降,要與朱再明部一對一單挑。
朱再明表示要打到日本人服氣為止,遂同意與其一對一較量。
只見朱再明哧哧一笑,狂風暴雨般朝渡邊劈出了三刀,渡邊驚得只顧東竄西躲,甚至連叫也叫不出來了。
渡邊沒想到朱再明居然如此勇猛,刀柄在朱再明手上一轉,他人即倒射而回,起落之下,渡邊軀體血肉橫飛,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聲後,橫摔了出去,當場斃命。
事後,朱再明將渡邊廣太郎大佐的頭剁了下來,送到軍部請功。而從繳獲的渡邊日記中得知,此人曾兩次指揮轟炸重慶,欠下了中國無辜同胞多少血債。“天皇號”是一架經改裝的九九式大型偵察機,因多次榮立戰功,被日軍命名為“天皇號”,沒想到被在朱再明這栽了,再也飛不起來了。
軍部得知朱再明擊落日軍“天皇號”,還擊斃渡邊廣太郎大佐,遂升他為少將副師長。
三
1939年5月。
隨棗會戰。
這天道道陽光推開乳汁般濃重的霧氣,斜斜地射進來,旭日猶如一枚熟透了的大橘子,天邊的雲彩,都被它染紅了,看來像是大捧的山茶花,又像是搽在婦人臉上的胭脂,天地一片紅彤彤的。
早上,朱再明起了個早,一是為了看看太陽,二是去視察地形,他帶著5個衛士七彎八拐的來到一個山坳。
剛轉過山坳,就碰到一隊鬼子偵察兵,朱再明趕緊調轉馬頭狂奔,鬼子拍馬急追。
眼看就要被日軍追上,朱再明翻身下馬,滾進路邊草叢,抬手舉槍,一抹烈焰,“砰”的一聲擊中了其中一個鬼子的胸膛;另一個鬼子還沒反應過來,又是“砰”的一聲,冰冷的子彈將他的腦袋擊開了花;緊接著“砰”的一聲,一個大個鬼子心膽俱裂的嚎叫一聲,從馬上摔了下去;朱再明目光遊轉,微微回肘,又是一槍,那麼狠,那麼毒,“呱”的一聲,一個鬼子的一大塊頭蓋骨已被擊穿炸裂。
一連撂倒4個鬼子後,剩下的鬼子嚇得冷汗如雨,心旌震盪,紛紛落荒而逃。
1940年3月。
日正當中,流暉如火。
日軍第8師團師團長谷川指揮2個旅團圍攻大洪山,王纘緒率部與敵激戰。
這場防禦戰,中國軍隊打得十分艱苦,當29集團軍被包圍,血戰數天都無法突圍的時候,王纘緒命令朱再明設法突圍。
朱再明帶著部隊在這肅煞的春天之夜裡,殺喊聲就像虎狼的號嚎,惡魔的諷嘲,有一股令人毛髮悚然的冷酷韻息與殘怖猙獰的意味,一旋倏瀉,瞬息便同日軍展開了肉搏混戰。
朱再明以慘重的傷亡殺出一條血路,掩護全軍撤退,是役,殲敵5000餘人。
5月1日。
日軍集結30萬大軍發動棗宜會戰,第33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率兩個團駐守襄河西岸,16日壯烈殉國於宜城南瓜店。
戰區總司令李宗仁令第59軍和川軍161師,必須搶回張自忠遺體。
朱再明率部突入重圍,凌厲的攻擊,似是鯊魚潛海,隼鷹翔空,非但快速如電,行動灑逸,那份狠辣歹毒就彷彿凝成了形,讓日軍無不膽顫心驚。
他帶領的川軍激盪的勁氣似狂風般洶湧,所到之處,日軍的血像雨似的迸濺蓬灑,只是這麼一眨眼的時間裡,日軍已血肉模糊撲倒塵埃,朱再明配合59軍將張自忠的遺體搶出,運回重慶葬於北碚梅花山麓。
1940年11月。
萬里蒼山,覆蓋在幽幽黑幕的面紗裡,無邊黑暗中,一輪明月,玉掛金鉤般斜射在雲穹裡,緩冷輕風拂掠過大洪山頂上。
日軍第13師團挾騎兵、炮兵和空軍再犯大洪山。
此時已是149師師長的朱再明奉命隱蔽出擊,血戰3日。
當日軍正待分進突擊時,朱再明身先士卒,率數千將士從沙河砦扁前線突襲敵陣,朱再明衝鋒時似夜空中的流星般筆直瀉而去。
先是一陣機槍突突,緊接著與日軍混戰,一把刀在朱再明手裡直貫日軍,寒光一閃,“噗嗤”一聲已從鬼子的右肋刺進左腹穿出,嘶啞斷腸的嗥吼雜在破腹而出的肚腸裡,那麼慘厲,又那麼尖銳!
一個鬼子只覺得眼前一陣無邊的血紅,腦袋疼痛欲裂;而冰冷的大刀的刃口已輕巧的擱在他的頸項上了,“噗”的一聲悶響,挾著紅的血,白濃的漿。
空氣裡一片血腥,一片沉靜,死亡的陰影似已成實質般籠罩在日軍周遭。
此戰當場擊斃日軍騎兵聯隊長川坂,斃傷鬼子八百人,奪獲戰馬70匹,武器軍用品無數,是役川軍亦陣亡308人。
川軍的吃苦耐勞獨步華夏,川軍的勇敢作戰更泣鬼神,他們沒有豪言壯語,只知道自己打的是“國仗”。
1942年10月,朱再明因病辭職。1947年11月18日敘任陸軍少將,並退為備役。1948年4月19日改敘陸軍步兵上校,並予除役。1951年在四川巴縣被鎮壓。著《朱再明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