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秦嶺最後一“登”,隨小區的幾位朋友到終南山秦楚古道一遊,遇到了今年的最後一場雪。
秦楚古道,是義谷古道的一段。《庾子山集註·終南山義谷銘》記,北周武帝保定二年(公元562年)為運送終南山中木材拓鑿道路,“周保定二年歲次壬午七月己巳朔,大塚宰、晉公命鑿石開谷,下南山之材。”其銘曰:“寥廓上浮,崢嶸下鎮。立壁千丈,橫峰萬仞。桂月危懸,風泉虛韻。乘輿嶺阪,興鍤雲根。八溪分注,九穀通源。北涵桐井,南浮石門。撲象大狀,銀繩百堵。膠葛九成,徘徊千柱。桂棟淩波,梅梁垂雨。疏川剪谷,落實摧柯。事均刊木,功侔鑿河。”唐宋時人們循谷沿溪覓道形成山間小徑,元代正式開闢義穀道,長安翻越秦嶺通往金州(今安康)的道路。
瀏覽古道第一站,就是花門樓,這時天空零星飄起了雪花。一個很有詩意的名字,據說是南來北往官員的休息所,兵馬的補給站,客商的集散地,遷客騷人中途打尖的地方。傳說唐太宗李世民到鎮安視察防務時,在花門樓賦詩一首“重巒俯渭水,碧嶂插遙天。出紅扶嶺日,入翠貯巖煙。疊松朝若夜,復岫闕疑全。對此恬千慮,無勞訪九仙”。李太白行至花門樓,寫下了《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又是一幅恬靜的田園圖畫。
現在看到了古道,已修成了寬闊的景區道路。有幾處標明“古道遺蹟”的小徑,與景區大路相互交錯。此時雪漸大,我走了兩段,氣喘吁吁,還差點扭傷了腳腕。可想古人是怎麼樣的艱難,但生活所迫,就有了“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王昌齡“古道少人行,秋風動禾黍”,柳永“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夕陽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常建“牧馬古道傍,道傍多古墓。愁殺人,蟬鳴白楊樹。回頭望京邑,合沓生塵霧。安可常,歸來保貞素。”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為了一碗飯吃,十三年前從西安調到了武漢,由秦入楚,在那裡呆了整整五年,以“秦楚”為化名,在報刊上也曾寫了不少官樣文字。巧合地有些詭異,此時我原來單位的崗位,引進了一名研究生,居然真名也叫“秦楚”。難道冥冥之中,真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驚歎之餘,我的這個化名,只好棄用。
一路風雪,就到了一塊形似銅錢的開闊地,即耍錢場。這時雪更大了,風、霧和雪籠罩著這裡。鬍子粘滿雪粒,“雷鋒帽”頂也染雪的領隊說,這裡是過去的馬幫上山休息、喝酒、賭錢、玩女人的地方。傳說趙匡胤順秦楚古道來到這兒在這裡賭錢,贏了就要,輸了不給,別人向他要他就打。於是就有了 “古道有個趙匡胤,賭錢場上稱光棍。輸錢他不給,贏了要金銀。要是掏得慢,揚拳就打人”、 “輸打贏要的趙匡胤”的說法。按我的理解,“花門樓”是人性中“善”的一面,是“菩提心、大悲心”;“耍錢場”,卻是人性中的“慳貪心、利名心、嫉妒心、計較心、好勝心、望高心、侮慢心、殺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謹慎心、邪妄心、無名隱暗之心、種種不善之心”(《西遊記》第七十九回)。很多時候, “惡”往往能勝過“善”,無賴就能當皇帝。難道老天也是一個無原則的“老好人”,如聊齋《考城隍》所說的“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但“善”也罷,“惡”也罷,時間一到,最終還是塵歸塵、土歸土了。有多少人,看似“耍錢”,最終還是“為錢所耍”。
終南山頂,雪厚難行。“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正如王維所見,天空中偶爾能露出一點藍天,但很快又是一片霧氣,有的地方雪薄,有的地方雪到膝蓋,冷風嗖嗖,溫度極低。微單電池連續換了四塊,只拍了兩三張就提示電量低。只好拿著手機隨手拍了幾張“到此一遊”的紀念照,也是興致勃勃。天氣已晚,離主峰太乙還有一大半距離,大家只好下撤,一個多小時急行軍後,到了山下,雖然人困馬乏,但大家還是意猶未盡,沉浸在秦楚古道的玉樹瓊枝、童話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