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後,或者看過了很多電影之後,還能不能喜歡《夏日友晴天》這樣一部說不上深刻的動畫電影,很大程度上是個心態問題。一方面,它沒有像其他皮克斯作品一樣賦予濃厚的人生意義;另一方面,它卻把簡單與燦爛做到了極致,還原了人類初成長時的情感,與童年特有的透徹再次相逢,也再說一次再見。
義大利西海岸,彷彿人類童年代言地。蜜色陽光,金色沙灘,油亮的綠葉子,檸檬汽水般冒著泡的夏日,晚風裡遊著無數透明魚,鑽進少年的心和衣衫。明亮、晶瑩、飽滿,影片為故事設定了很有童年氣質的“場”。蔚藍海波里,那隻名叫路卡的小海怪不滿足於枯燥生活,決定上岸去人類社會瞧瞧。
其實很久沒看正宗的兒童動畫。市場習慣了一魚兩吃,大人看小孩也看,大家拆解著截然不同的況味,各自歸去。《夏日友晴天》這部片子的意義其實就一個:模擬最初遭逢外部挑戰的成長,用一個奇幻故事呈現那些曾經塑造了我們的善惡、評判。它不是一魚兩吃,而是用最明澈的情與境,把所有人拉回到少年意氣、童心稚態,成長的勇敢和懦弱,對友情的忠誠堅守,在片中熱烈激盪。
路卡最好的朋友阿爾貝是孤兒海怪,四處遊歷,見過許多世面,懂得如何上岸行走,如何躲開噴泉和雨水避免現出海怪原形。兩個小朋友“私奔”後改頭換面混入人類村莊,憧憬著能擁有一臺摩托車——阿爾貝信誓旦旦地說,那東西能載他們去世界各地,甚至能飛上天摸摸夜空裡的星星。
友情是童年最大的事。小時候的友情比長大後的愛情還純粹,沒有性別,沒有分別心,甚至第一次學著為了朋友的快樂去寬容和理解。二人陣營裡很快來了新成員,漁夫的女兒茱莉亞,三人決定參加當地鐵人三項賽,拿獎金買摩托車環遊世界。於是,從沒騎過腳踏車的小海怪要挑戰山地越野,上屆冠軍、村裡的惡霸天天跟在他們屁股後面冷嘲熱諷,下黑手使壞,幾次差點撞破小海怪的真實身份。第一次遭遇如此惡意,一邊奮力備戰,一邊吃力逃避,陸地生活變得緊張刺激。
皮克斯出品的動畫中,相當一部分佳作是“思想動畫”,如《心靈奇旅》《頭腦特工隊》等。但《夏日友晴天》是一部實打實的“情感動畫”,用人之初最簡單的情感,誠摯地還原著兒童獨有的憨純——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那你呢?你會把我擺在第一位嗎?我要勇敢,我要對霸凌說不!可怎麼就邁不開腿張不開嘴呢?當最好的朋友現出原形,人人喊打,我怎麼忽然變成了可恥的背叛者,像別人一樣對他喊“怪物”……天哪,我怎麼這麼沒有用?人類成長最初的裂變,化為故事中小小心靈的激烈忐忑。
海怪在鄉村傳說裡早已被異化,怎麼才能袒露自己的秘密?我真的是有罪的嗎?不斷在暴露尾巴和鱗片的邊緣冒險,小海怪遭遇著人生頭號難題——我是誰?我該怎麼存在?兒童的本能讓路卡無法與鄉村意志抗衡,懦弱地選擇了逃避,甚至因此傷了阿爾貝的心。但當傷害讓一個孩童徹底明白友情的意義,他終於選擇了勇敢地和阿爾貝站在一起,在滂沱大雨中露出鱗片和尾巴,艱難地完成比賽,也完成了弱小但勇敢的自我接納。
幾次與阿爾貝之間的傷害和依戀,都呈現得飽滿動人。那是特殊的滋味,用一顆很滿的童心,去摩挲別人眼裡微不足道的刺,又痛又專注。友情支撐住最艱難的成長,人們也隨著路卡的熱淚,再次感受長大與未長大之間,那些迷人的瞬間,成長元年裡早已被遺忘的鄭重。
人生第一口蛋糕和第一次生病喝藥,肯定不是一個滋味。影片把友情的滾燙和成長的痛苦咬合在一起,熱烈地共同跳動,凝結出成人世界罕見的純粹。它沒有強推多少人生大道理,故事裡講述的所有都能在普通人的成長裡找到痕跡。這讓它顯得樸實,甚至被詬病低幼,但凡是看過的人都很難說“不喜歡”。與乾癟的理論分析、意義梳理相比,這部動畫本身輕盈又暢快,像攜帶了晶瑩水汽的海風一樣溫暖徜徉——就算有點低幼,也不減低可愛分毫。(大眾日報客戶端記者 王文珏 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