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眼科醫學部主任李朝輝帶隊在四川阿壩執行“健康快車”光明行任務。圖為李朝輝正在做手術。
11月下旬的一個下午,分散在解放軍總醫院8個醫學中心的眼科醫學部醫護人員透過一根網線,再次“匯聚一堂”。這是學部成立以來每週一期的線上病例討論,數個疑難病症透過螢幕得以“共享”,會後,幾套手術方案順利敲定。
去年6月,解放軍總醫院眼科醫學部在第三醫學中心正式掛牌成立。眼科主任王大江還記得剛“開張”時的情景,140張病床空著大半。如今隨著醫學部攻克道道難關,一例例複雜手術圓滿完成,名頭越來越響,慕名而來的患者讓醫學部385張床位顯得非常緊張。
不同於其他學科,眼科診治講究精細,手術以微米計算。醫學部主任李朝輝要求學部醫生能夠兩手“左右開弓而不抖”,王大江說,“眼科大夫是一群在方寸之間尋找光明的人,我們為光明而‘戰’”。
“醫學就像打仗,要永遠向前衝”
眼科醫學部是在解放軍總醫院8個醫學中心原有眼科基礎上組建而成。醫學部的成立,讓做了40多年眼科醫生的學部學術委員會主任黃一飛有一個明顯感受:“現在是‘聯合作戰’了。”
“過去各成一家,彼此之間轉診、會診都要經過一定流程。如今在同一個學部內可以無縫銜接,怎樣方便儘快救治病人就怎麼來,大大提高了效率。”黃一飛打比方說,“如果以前各中心好像獨立的戰艦,現在就是一支艦隊,彼此互相保駕護航,戰鬥力大大增強了。”
神經眼科副主任徐全剛對此感觸最深。由於專業覆蓋視神經炎、甲狀腺相關眼病等複雜病例,診療中,神經眼科往往要和其他眼科專業聯合會診,有時甚至包括耳鼻喉科、放射科等非眼科專業。
徐全剛記得,過去一位患有複雜神經眼科疾病的患者看病,往往需要跑幾家醫院,看好幾個科室,“時間都花在了路上”。如今學部成立,轉診會診有時只需一個電話,“把時間完全用在治療上,集中力量打‘硬仗’”。
今年夏天,眼科醫學部就打了一場“聯合作戰的硬仗”。那是一位從耳鼻喉科轉診來的病人,30多歲的小夥子在做核磁共振檢查中突然右眼失明。事發突然,耳鼻喉科醫生將病人緊急轉診至眼科醫學部,學部眼科眼底病組立刻聯合放射科、耳鼻喉科等多個學科專家進行會診,檢查病因、討論治療方案。
眼科副主任侯豹可是這次治療的主刀醫生。檢查中,他發現病人眼中有一塊幼年被炸傷時遺留下的異物,過去因體積太小沒能發現。如今受磁場吸引,異物發生位移,劃傷了視網膜。侯豹可判斷,必須立即進行手術,否則病人將有失明的危險。
此類情況太過罕見,國內還沒有人做過類似手術,侯豹可查不到病例作參考,只能“摸黑前進”。為此,他準備了四五套手術方案,又針對每一種術中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一一做出詳細預案。
第二天深夜1點,在緊鑼密鼓的準備後,手術迅速展開了。侯豹可主刀,為患者進行急診眼球探查、玻璃體切割術。平時1個小時就能完成的手術,這一次足足做了5個多小時。早上6點多,侯豹可終於順利取出了藏在患者眼球中的一塊2mm×3mm銅質異物,保住了患者的視力。
後來,這一病例被拿到學部病例討論會上供大家探討學習,侯豹可也透過螢幕與戰友們分享了“全國首例”的經驗。在他看來,“醫學就像打仗,必須敢於攻克難關,勇於佔領高峰,要永遠向前衝。”
除了每週二的病例討論,每週四的線上查房也是學部集體“攻克難關”的時刻。這時,各中心眼科會將手頭的複雜病例彙總到一起,專家們線上會診,大家共同研討,形成下一步的最佳診療方案。
王大江感覺到,學部正在形成一股“積極進取的戰鬥精神”,“不管從醫多少年,當你做了一臺別人做不了的手術,看好了一個四處求醫都沒治好的患者,那種成就感和幸福感是無可替代的。”他說,“為了這一刻,你願意永遠向前衝鋒。”
軍醫向戰而行
前不久,眼科醫學部副主任陶海團隊研發的專案“改良人工鼻淚管及分體式人工淚管”獲得由國家智慧財產權局頒發的中國專利優秀獎,全軍共4家單位獲獎,也是聯勤保障部隊唯一獲獎專案,這是陶海團隊繼獲北京市轉化醫學創新大賽一等獎後獲得的又一國家級獎勵。
大多數時候,眼科醫學部的醫護人員首先要做的是保障戰場上的戰友們“向前衝鋒”。
科學研究表明,人體感知接收的資訊中80%以上來自眼睛。在醫學部主任李朝輝看來,戰場上一名戰士視力受損,不但意味著他將失去戰鬥力,同時還需要另一位戰友對其進行引導,即損失兩個人的戰鬥力。
為此,學部將戰創傷的課題研究放在了科研首位,每年組織醫護人員對偏遠地區部隊進行巡診、會診。李朝輝鼓勵大家在日常診療中積累戰場經驗,燒傷、炸傷等病例都要時常總結覆盤,“以備不時之需”。
“軍人一切為了打贏,軍醫也是一樣。”李朝輝說,“到了戰場上,我們就是戰友們的最後一道防線,必須時刻準備著。”
去年,李朝輝治療了一位在維和戰場受傷的戰士。小戰士是在巡邏途中劃傷了眼睛,傷情嚴重。得知這一訊息後,李朝輝第一時間與前方連線,遠端會診後,李朝輝判斷必須進行手術。
他在線上指揮隨隊醫生進行了簡易包紮,隨後立刻準備手術。30多個小時的航程後,小戰士被送回國,等候多時的李朝輝立即對其展開救治,成功保住了他的視力。
手術後,小戰士返回維和一線。完成任務回國後,他特意來到眼科醫學部,向李朝輝鄭重敬了一個軍禮,以表謝意。
“事實上,我們的手術檯離戰場並不遙遠,軍醫要向戰而行。”李朝輝說。為了進一步熟悉戰場環境,更高效地治療戰創傷,李朝輝還帶領學部戰友們研究武器裝備,特別是針對鐳射武器,在預防光損傷方面進行了大量模擬實驗。
眼眶病外科負責人楊新吉試圖讓“手術檯上戰場”。日常診療中,他發現不少官兵,因在訓練演習中跌打磕碰導致眼眶骨折,不得不撤出一線後送救治。如何避免後送、縮短救治時間,成為楊新吉帶隊研究的首要目標。
根據診療經驗,楊新吉知道戰創傷、訓練傷的骨折情況複雜多樣,每一種骨折需要的修復材料都不盡相同,“戰場情況千變萬化,想要靠現成的材料匹配救治,就不得不依賴大型診室。”
幾番對比研究後,他將目光瞄向了3D印表機,“想要什麼就自己做,像隨時隨地帶了一個診室出行。”楊新吉解釋說,使用3D印表機,可以讓醫生在現場直接對傷員進行掃描,打印出型號適合的修復材料,以最快速度就地展開救治。
“換句話說,就是把手術檯前移到最前線。醫生去找傷員,而不是傷員來找醫生。”楊新吉說,“戰場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
侯豹可也接診過不少戰創傷患者。治療得多了,他有時會想,“為什麼不能在受傷前就杜絕這種可能性呢”。
戰創傷的預防是侯豹可近年主攻的課題。為此,他成立了一個調研課題組,專門研究部隊眼科的流行病學。他聯絡了21家部隊醫院,帶領調研團隊跑遍全國,找到了1400多個案例,一一對病人進行隨訪調研。
針對不同的軍兵種,侯豹可將各種疾病進行了整理分類,並尋找相對應的預防措施與方法。他帶隊編寫了一套防護手冊,每次巡診都要帶上,對一線官兵進行詳細宣講。
如今,隨著戰場武器裝備不斷迭代出新,侯豹可還率領團隊研究起了如何做好高輻射高強度用眼裝備的防護。他希望能設計出一套護具,保護好戰友們的安全。
“我們是人民軍醫”
守護好戰友安全的同時,眼科醫學部的醫療“航跡”也在不斷向更遠、更偏的地方延伸,為更多人送去光明。
今年9月8日至18日,李朝輝率隊參加了國家扶貧攻堅戰“三區三州”光明行第二站,來到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為偏遠貧困地區的百姓免費手術。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高原地區,李朝輝和戰友們完成了201例手術,無一失敗。
出發前,李朝輝派出了一支先遣隊,提前抵達當地考察環境。在傳回來的照片中,李朝輝注意到不少老人都拄著柺杖,佝僂著腰,經調查得知,這是當地一種特有的大骨節病,不少老人都患有此病。
腰背無法挺直意味著患者無法平躺進行手術,這是李朝輝從未遇到的難題。他緊急召集醫療隊進行商討,設計了幾套手術方案,最終決定用塑膠泡沫製作靠墊,手術時為老年患者固定好身體。
溝通上的難題則依靠當地藏族護士解決。起初,每次進行手術,李朝輝的身邊都要跟著一名當地護士做翻譯。後來他帶領醫療隊自學藏語,臨走前,已經可以和當地居民進行簡單的對話。
來到高海拔地區巡診,高原反應難以避免。醫療隊員們忍受著缺氧的不適,但只要上了手術檯,他們立馬就忘記了頭疼、胸悶,用李朝輝的話說,“眼裡只有救治病人,再無暇顧及其他了”。
巡診中,年齡最大的一位患者87歲,患有嚴重的白內障,幾次外出求醫,都被以年齡太大無法手術為理由拒絕了。瞭解到老人的情況後,李朝輝決心不再讓老人失望而歸。
他和戰友們為老人量身製作了4個墊子,將他緊緊卡在手術檯上,確保手術順利進行。這一次,他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手術,避免老人因長時間平躺而感到不適。走下手術檯,已在黑暗中生活了多年的老人激動得哭了。兩天後老人出院,他的子女特意帶來一條哈達,堅持要獻給李朝輝。
類似的巡診與便民服務在學部還有很多。2019年,醫學部眼科副主任王麗強曾赴西藏日喀則執行視力篩查任務。那是她第一次上高原,嚴重的高原反應讓她的臉腫了一圈。一週時間裡,她邊吸氧邊堅持工作,和隊友共同完成了對當地幾所中小學校全部學生的視力篩查,併為每一個近視學生免費配眼鏡。
在王麗強看來,幫助更多患者重獲光明、重見清晰是眼科醫生的天職。她忘不了,離開日喀則的那天,最後一所學校的師生集體前來送行。戴上新眼鏡的孩子們簇擁著她,有些緊緊攥住她的衣角向她告別,“那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眼神”。
“不需要多少榮譽勳章,每一位患者重獲光明的雙眼、治癒後的微笑,就是對我們醫生最大的褒獎。”眼科醫學部主任、已從業31年的李朝輝說,“因為我們是人民軍醫,我們自當為人民而戰!”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