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看到頭條上關於釷基熔鹽堆的文章多起來了。掐指一算,原來我們的試驗型釷基熔鹽堆開始執行的日子要到了。那麼釷基熔鹽堆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稱它是神器呢?釷基熔鹽堆5個字,最後1個字“堆”,告訴你它是一個核反應堆;前面兩個字“釷基”說的是核反應堆燒的燃料。為什麼專門要把這個東西拿到名字上來?因為傳統的核反應堆燒的燃料大多數都是鈾,這個燒的是釷而不是鈾,所以特別強調它是釷基的;中間的兩個字“熔鹽”說的是這反應堆的導熱工質。
通常我們常見的反應堆像壓水堆、高溫氣冷堆、金屬堆,講的都是工質。最常見的是壓水堆,就是用水作為導熱工質,把反應堆當中的熱量傳匯出來的;氣冷堆是用氣體傳導熱量;金屬堆則是用熔化的低熔點金屬像鈉、鉛來傳導熱量。此前大規模應用最多的還是壓水堆。而現在我們看到的這個堆使用的是熔化的鹽。當然這個鹽不是我們平常吃的鹽,我們平常吃的鹽是氯化鈉。那麼這個鹽是氟化物,可以簡稱氟鹽。
釷基熔鹽堆神,神在哪裡呢?首先講傳統核反應堆的三大毛病,安全、廢料、燃料。
先講毛病最小的燃料。此前的核反應堆基本都是燒鈾的,鈾這個東西我們國家的儲存量並不豐富,所以燃料對我們來說是存在問題的。釷就不一樣了,釷在我們國家的資源量極為豐富。豐富到什麼程度呢?有一個說法,說是夠我們用上萬年。別管這個說法當中有多少水分,咱們給它減一個零,幾千年,這個用起來足夠了吧。
再講第二個毛病,廢料。傳統的反應堆產生的核廢料很麻煩,一個是量大;二是半衰期長。量大先不說了,就說這半衰期吧,一整幾千上萬年。也就是說等到幾千上萬年後,這個東西的危害性才會消失。而釷堆的核廢料就不一樣了,量少,而且主要成分的半衰期要短得多。有個百八十年,就過了半衰期了。
再講第三個,也是最要命的毛病,就是安全。日本的福島核電站事故之後,人們是談核色變。所以有些國家和地區乾脆就奉行了“去核”政策,不再搞核電了。所以未來發展核反應堆,安全問題是個大問題。這個問題解決不了,就不可能大規模的應用。那麼傳統的反應堆安全問題最要命的是在哪呢?別的不說,咱們就講一旦出現大的事故,我們看到的就是爆炸,不管像切爾諾貝利還是福島,都是這個問題。為什麼會爆炸呢?因為反應堆的一回路是高壓狀態的,就像我們家用的高壓鍋一樣。一旦出了問題,是要爆炸的。而一旦反應堆出了問題,擴散出來的放射性物質很多是氣體和液體。氣體和液體這個東西無孔不入,於是核擴散就很難被控制住。而熔鹽堆就不一樣了。熔鹽堆的導熱工質是熔鹽,所以一回路是常壓。常壓的東西,爆炸的風險幾乎是不存在的。而如果出了事故,熔鹽堆堆內溫度超過了設計溫度的時候,盛放熔鹽的罐子的底部有一個塞子。過了這個溫度就會被融化掉,於是熔鹽就會從罐子當中流到下面的一個盆裡。熔鹽一旦流出去,反應就停止了。反應停止,溫度降低,熔鹽就變成了固體。固體雖然也有放射性,但是它好歹不會像氣體和液體那樣到處流,所以可控性就要高得多了。
解決了安全廢料和燃料問題,前景就很不錯了。而釷基熔鹽堆的好處還遠不止於此。釷基熔鹽堆當中的熔鹽在工作時,它的溫度可以達到6、700度。這個和壓水堆相比就差得很多了。
水的沸點是100度。為了讓壓水堆有效工作,就要提高它的沸點,把一回路做成高壓的。壓力提升了,水的沸點也就會提升。一般壓水堆當中,一回路的水沸點是200多300度的樣子。和熔鹽堆相比有兩個差距,一個從溫度上差了將近一倍;第二個,這是高壓水,也就是意味著一回路是高壓的。溫度的差別意味著什麼呢?從熱機工作原理上來說,工作溫度越高,效率越高。所以熔鹽堆末端輸出溫度高,能量的轉化效率要比壓水堆高得多。同時因為一回路是常壓,所以它的體積重量、生產成本都要比壓水堆低得多。體積重量小、成本低、轉化效率高,這在商業運用上是大優勢。
還有一個優勢,就是它對環境的選擇條件比壓水堆要低得多。過去的核電站我們看到基本上都是建在海邊,至少也是在水邊的,因為用水量很大。但是釷基熔鹽堆的用水量很低。我們看看現在的試驗堆放的地方就可以知道了,甘肅的武威。那是一個高度乾旱貧水的地區,不需要大量的水,那麼使得釷基熔鹽堆做的電站對環境條件的選擇性有大幅度的降低。
再一個好處就是利於出口。核電站出口面臨著一個重大的問題,就是要滿足國際上的《核不擴散條約》。傳統的核反應堆,它的產物或者說廢料裡都能提煉出來用於核武器的核燃料。所以傳統核電站的出口制約因素就比較多,賣起來比較麻煩。釷基熔鹽堆這個問題基本上沒有。因為它的反應產物基本上無法提取核彈的裝藥。好賣,這個東西太好了。它不光可以解決我們國家的清潔能源問題,還能幫我們賺錢,賺大錢。
其實釷基熔鹽堆還有一個很大的好處,好像別人講的都不多,我可以在這說一嘴。就是這個反應堆不僅可以用來發電,而且還可以用作其他的動力堆。咱們不是講了嗎,安全、體積重量小。那麼看看這個優點,放到船上做動力堆不是很合適嗎?的確是這樣。這個反應堆做動力堆可以說是優質的動力堆。它可以做得很小,甚至有人開玩笑說,可以小到放到汽車上作為汽車動力。
另外它還有一個優點是,它的燃料是液體的而不是固體。液體的燃料在熔鹽迴圈的過程當中可以不斷地加以補充,所以不像傳統反應堆那樣工作一段時間就要停堆換料。停堆換料是一個很麻煩的事兒,也是一個高階的技術活。對於核電站來說,停堆換料要少發電,少掙錢。對於艦艇來說,你要停堆換料意味著,有幾個月甚至一年多的時間沒法出航。這些對釷基熔鹽堆都不存在。
對中國而言,當下碳達峰、碳中和是大問題。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從根子上抓。除了水、風、光這些無汙染能源外,核能是很大的一塊,特別像我們國家煤電佔比很高。未來更替煤電,那麼核電要大上。聚變反應,現在距離應用恐怕比較遙遠。那麼裂變反應就要找一個合適的堆型了,像釷基熔鹽堆這樣安全燃料豐富,建設條件要求低,你說它能不是神器嗎?
當然凡事都要一分為二,不能光講好處,這樣的一個神器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實現呢?肯定是有技術困難的。最大的技術困難是材料的問題,熔鹽是有腐蝕性的。整個反應堆一回路充滿著腐蝕性的熔鹽,那麼需要耐腐蝕的材料,而且這個耐腐蝕不是短期的耐腐蝕,是長期的,而且它是在高輻射條件下使用。高輻射條件下,材料會隨時隨地不斷地遭受到高能粒子的撞擊。高能粒子的撞擊,天長日久就會改變材料的性質。所以要過這個“材料不那麼容易。
但是現在,中國的釷基熔鹽堆的試驗堆馬上就要運行了。這個東西已經建設完畢,開始運行了。說明什麼呢?說明至少在材料上,第一步算邁過去了,應該是沒有大問題了。當然,它要經受日後相當長時間執行的考驗。看一看短期沒問題,是不是長期也沒問題。
最後說說期待吧。按照原計劃9月底釷基熔鹽堆的試驗堆,甘肅武威就要開始運行了。當然這個堆還只是一個試驗堆,它的輸出功率只有2兆瓦,也就是2000千瓦,夠點1000個電爐了。那麼下一步呢?下一步是到2030年。計劃2030年中國的第一座400兆瓦級的釷基熔鹽堆的商業反應堆開始執行。400兆瓦就是40萬千瓦,已經達到了實用級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