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後傳二之鐵掌峰(1)鐵掌千鈞
大宋徽宗二年,華夏名城荊州之南八十里地,官道上馳來一匹駿馬,馬上端坐一位青年。此人二十一二歲的年紀,鼻直口方,濃眉大眼,頗有英豪之色。其時已入深秋,寒意深重,然而此人卻只著一件單薄長袍,長袍甚為清潔,上面卻打了幾個醒目的補丁,背上負八隻小小的布袋。
此人衣衫單薄,然而毫無畏寒的神色,相反卻是神氣抖擻,精神百倍,讓人一看就不由得想伸拇指讚一聲:好一個北方英豪壯士!此人正是丐幫大義分舵的舵主錢鶴生。
自喬峰與阿紫歸隱海上流求島以來,錢鶴生作為喬峰的嫡傳弟子,便踏踏實實、盡心竭力地在丐幫中效力。以他的武功、為人,很快便受到了大義分舵眾弟子的擁戴。丐幫中上至幫主吳長風,下至全幫丐眾,都對他另眼相看,只因錢鶴生自接任大義分舵舵主以來,遇衝鋒殺敵之事便奮勇向前;逢論功行賞之時便默然趨後;平日裡對待幫中兄弟,即便是最年老之耄耋,最年幼之垂髫,俱是真心敬愛,一視同仁。故此丐幫上下無不折服,吳長風數次要把幫主之位傳於錢鶴生,無奈錢鶴生堅持不受,說道還要在幫中再多加磨鍊,還要請吳幫主和眾長老多加指點。
吳長風無奈,只好依他。常與執法、傳功等眾長老笑談:他師父喬峰當年升任幫主之前可是受了千百般考驗,實為近百年武林中得來最難的幫主之位;而錢鶴聲面對的,可是得來最容易的幫主之位。可惜他眼下辭得十分堅決,不過這樣也好,我們再歷練他幾年,屆時他年紀漸長,武功、處事等更可達最佳之境,對咱們丐幫來說,自然是更為有利了。
三日前吳長風接到了荊襄之地的大幫派——鐵掌幫的信箋。寫信的是鐵掌幫的幫主蕭天逸的師弟杜天豪,也是吳長風的多年好友。
杜天豪在信中道,眼下鐵掌幫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幫主蕭天逸在教授眾弟子練功時,與徒弟上官劍南對練,演習招式,竟然被上官劍南動手打死。鐵掌幫眼下已亂成一團,師叔侄、師兄弟互毆的事情已發生幾起,眼看著鐵掌幫將陷入分崩離析的局面。杜天豪作為上代掌門師弟,當今唯一的“天”字輩傳人,負有保全鐵掌幫的重任。然而他知自己武功、智謀都不足以解開師兄被害之謎,更別提重振鐵掌幫了。
杜天豪思來想去,只有向丐幫幫主吳長風求援了。丐幫向來是江湖第一大幫會,近些年雖勢頭趨微,但與江湖第一大門派少林一樣,仍可算得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杜天豪在信中特意道,知道吳幫主事務繁忙,不便讓吳幫主耽誤公幹。然而丐幫中臥虎藏龍,高手眾多,希望吳幫主能派一名武藝高超、足智多謀的長老,協助調查蕭幫主死因的來龍去脈。感恩不盡。云云。
吳長風接到信後,心中是頗費了一番思慮的。自己是杜天豪多年的生死之交,按心意來說,鐵掌幫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己本想前往鐵掌幫,幫一幫杜兄弟。然而自己畢竟不是普通江湖豪客身份,作為丐幫幫主,如果前去鐵掌幫調查這件事情,難免會讓鐵掌幫內的幫眾心中有想法,認為自己傲慢自大,干涉其他幫派的內事;對杜天豪也不利,會有人猜測他利用幫主師兄被害的機會,利用丐幫這種勢力大的幫會,幫自己鎮住本幫中的力量,以圖登上幫主之位。
武林中的有些避諱,還是應該顧及的。因此吳長風終究還是不便去鐵掌幫指手畫腳。於是,他想到了錢鶴聲。錢鶴聲年紀雖輕,但武功高強,學會了師父喬峰的“降龍十八掌”及部分“九陽神功”,已經是丐幫內的第一高手。另外,錢鶴聲處事機敏果斷,頗有喬峰當年的神采。因此,吳長風決定派錢鶴聲前去鐵掌幫,協助杜天豪查清蕭天逸幫主的死因。鶴聲是晚輩後生,到鐵掌幫後,說話做事要隨便得多,別人也不會過於計較。
錢鶴聲來到鐵掌山腳下往上瞧,見高處有一座迷濛的巨峰突起,周圍還有五六座小石峰。那巨峰隱然是一隻巨掌的模樣,頗有威嚴氣勢,心中便猜想“鐵掌峰”的名字便是因此而來。
上得鐵掌峰,真是如在雲霧中,山勢縹緲。自有鐵掌幫的弟子進去稟明杜天豪,杜天豪聽說丐幫派人來了,喜出望外,親自來接。見到錢鶴聲,微微一愣。
錢鶴聲知道杜天豪是吳長風幫主的生死之交,忙搶上前去行大禮:“杜師伯在上,晚輩錢鶴聲有禮!”
杜天豪年近五十,矮胖身材,是個爽快之人。見錢鶴聲是個二十開外的毛頭小子,便心中有氣,暗道:吳長風呀吳長風,虧我還把你當做我的生死兄弟,你卻派個年輕小丐來敷衍我。微微還禮道:“少俠不必客氣,一路上辛苦了。”轉身對一個年輕弟子道:“領錢少俠先去淨淨面,歇息一下。”又對錢鶴聲道:“我還有點幫中之事要處理,錢少俠先休息休息。”轉身進入內堂了。
錢鶴聲看他的神情,知他對自己並不看重,微微一笑,也沒說什麼,躬身施了一禮,隨那名弟子進去了。
那名年輕弟子對客人倒不敢怠慢,帶錢鶴聲進了一間屋內,打來水服侍錢鶴聲淨了面,又給他沏了一壺茶。
錢鶴聲見那名弟子十八九歲年紀,比自己小了兩三歲,面目清秀,說話柔聲細語,倒像個大姑娘似的,心下也覺得親近。見他身著喪服,神情悲切,便出言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小師弟也不必太悲傷了。我是杜師伯吩咐來協助調查蕭幫主逝世之事的,小師弟能跟我說說那日的境況麼?”
這名弟子叫陳小七,他的父親是蕭天逸幫主的好友,蕭天逸便收了他做第九名徒弟。不過他剛入師門一年,師父便突然仙逝,陳小七是個重情分的孩子,故此心中十分難過,對師父的離奇死因接受不了,只是他初入師門,沒什麼見識,便有心無力。他見錢鶴聲年紀雖輕,但頗有英豪之氣,舉止又穩健。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會,此人既是師叔請來的客人,想來也大有能耐,便詳詳細細地把當時的情形跟錢鶴聲說了。
原來那日上午,陳小七等師兄弟九人都在場。適逢幫中無事,蕭天逸難得閒靜下來,見自己的幾名徒弟都在院內練武,便饒有興趣地考察眾徒的武功進展。他先是讓大師兄陸劍雄練了一套“鐵掌功”,又考較了他的輕身功法,之後微微頷首道:“劍雄的掌力尚未練到家,掌法中的精妙變化未能領略到。我這套掌法可不是單走剛猛一路,若論剛猛威力,世上的掌法當推喬峰喬大俠的降龍十八掌為第一。但若說到精妙變化,只怕降龍十八掌又不及我鐵掌功了。故此習我鐵掌功,須得領會掌法中的變化精華,才能將掌法使得剛猛神峻。劍雄你還要多下苦功啊!”
陸劍雄看起來面有愧色,連連點頭稱是。蕭天逸微微頓了頓又道:“你的輕功身法倒是頗有進步,似是得了我‘水上漂’輕功的真味。這段日子我沒空考究你的輕功,適才見你施展身形時靈動飄忽,倒也是挺不錯的了。”陸劍雄見師父誇讚他的輕功,面上浮出得意神情。這“鐵掌功”與“水上漂”輕功乃鐵掌幫的兩大鎮幫之絕學,師父不常夸人,這已是難得的嘉許了。
待到二師兄上官劍南練這一套“鐵掌功”掌法的時候,師父卻不言語,只是專心看著上官劍南出的每一個招式。眾人知道師父平日裡最器重二師兄,對二師兄卻也最為嚴格冷峻,動輒訓斥甚至出手教訓,便都大氣也不敢出。待到上官劍南使出“鐵掌功”最為精妙的一招“鐵掌千鈞”時,眾徒弟見到師父的嘴角揚了揚,然後對上官劍南道:“你這一掌,千鈞的威勢是有了,可是在我的眼裡卻是混蛋掌法!因你這一掌,掌力吐出了九成。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對手功力不弱於你,接下了這一招,然後他出掌擊你肋下,你該如何抵擋?”
上官劍南低著頭道:“請師父賜教!”
蕭天逸站到上官劍南的面前道:“出掌打我。”
上官劍南囁囁嚅嚅道:“徒兒不敢!”
蕭天逸板起臉孔,大聲道:“我讓你打,你便打就是了!快點,用剛才那一招打我!”
上官劍南略略抬頭,咬咬牙,便使出了那剛猛絕倫的一掌“鐵掌千鈞”,眾徒弟睜大眼睛,看師父如何拆解這一招,就見蕭天逸的雙手微微顫抖,眼神中突然閃現出痛苦之色,卻不伸手拆招。就聽波地一聲,這一掌正中蕭天逸的前胸,蕭天逸翻身栽倒,口噴鮮血。眾人全都傻了,怔了一怔才齊發一聲喊,去扶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