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六年,九月初,我和一些團員遊歷了會稽(紹興),團內活動可以享受公假,美其名“愛國主義教育"。
上午老北站綠皮硬座,中午時分到了。一行人約有十二三人,找了家居委會辦的客棧,普通民宅,兩層,一間屋子設蚊帳床四至六張。 客棧離咸亨酒店、三昧書屋和沈園不遠,步行約七八分鐘。這三處在一條老街上,方便觀光。
我們先看了三昧書屋,魯迅小辰光讀書的私塾。學堂暗暗的,天井也很逼仄,牆角地磚上泛著綠苔,有的還長著不知名的小草,翠油碧綠,給沉悶的空間添了些微生動。想必魯迅童年時背四書五經發懵時,課間休息偷偷蹲著觀賞小花草,小臉蛋一定洋溢著歡欣,眼裡全是新奇。
出了書屋,沒多遠便是沈園。放翁的"釵頭鳳”,中學時就背熟了,其浪漫哀悒,讀之迴腸蕩氣,催人淚下。此番正好憑弔一下。
正遐想中,已入園內。 園不大,許多地方還在修建,許是文革中遭到破壞。環視四周,無復江南亭園之精緻秀麗,草疏得很。園中有新砌磚牆,白壁上草書“釵頭鳳”全詞,字倒是龍飛鳳舞,蠻有章法的。可惜磚壁是新砌的,畢竟缺了古意,讓人難興思幽之情。
兩處逛下來,大家肚子有些餓了,吐嚕之聲,時有可聞。於是便往回走,去咸亨酒店吃晚飯。路上行人不多,談笑間,咸亨酒店到了。
酒店不大,只有三四張桌子,櫃檯後靠牆排列著許多甕,裡面全是酒,供食客零拷。酒店只有茴香豆和鹹煮花生。門口有油氽臭豆腐。 我們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叫了幾斤黃酒,茴香豆,花生和臭豆腐,用藍邊碗(好像有的還有豁口)裝滿酒,互相敬著,吃開來了。
那年代,沒有假冒偽劣,這黃酒蠻好喝的,綿甜醇厚。我們十幾人,平均每人約有一斤。門口阿婆的臭豆腐,全給我們包了。
好友福康喝高了,和我睡一個房間。半夜,我迷糊中聽到窸窣聲,睜開眼,藉著月光,瞧見福康在靠窗寫字檯上摸索著。我起身開了寫字檯上的檯燈,問他何事?他說口渴,捧起一壺涼開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原來喝高了,醉意上身,找不到檯燈開關。
第二天上午,先去東湖。東湖不大,石奇水清,頗有看頭。也可以譬之為大型山水盆景,前人多有詩詞描述。 然後去蘭亭,體驗一下古人曲水流觴的雅趣。
蘭亭給人的印象是竹子多,遍地都是,翠碧盈懷,令人神清氣爽。一泓清溪從竹林岡間流過,俄爾有落葉墜於其上,隨水漂流,淙淙有韻。 東晉時計程車子們,寬袍緩帶,三月三日,散坐於溪邊,禊祓除穢,羽觴流水,誠為美事矣。王羲子許是因修竹曲水,羽觴清波之佐興,逸興遄飛,書就傳世神品“蘭亭集序”。
臨溪感喟一番後,轉道去鑑湖。鑑湖其時未遭開發,水清冽至極,白雲映在湖裡,宛似鏡鑑。 我們在圩堤湖岸上走了七八里,已深入郊外。
遠處青山如髻,逶逶迤迤,散散的臥在湖面上。烏蓬船則似核桃般,時而出現於視線裡,幾乎看不出移動。待到劃近了,才發現船像在鏡面上滑行,輕靈之極。惟有頭戴烏氈帽的船老大划槳攪動湖水的聲音,嘩嘩響著,脆亮悅耳,打破了寂靜,驚擾了水草間的野鴨。隨之,幾聲亂鳴,撲楞楞飛走了。
原先大家笑語喧喧,此刻都屏聲息氣,怕攪亂安靜,唐突風景。 發呆了半天,看看天色已晚,大家商議了下,決定僱兩隻烏蓬船,享受水鄉行舟的樂趣。
找到船民,談妥價錢,兩隻船二十元,劃到早先走進來的路口。 十二三人分乘兩船,夢幻般的行駛在水面上。有的手伸入水中,激起一抹漣漪。湖水柔胰滑膩,宛若越女肌膚。一方水養一方人,越女吳娃,由來久之。想是越女們數千年來浴於此水,香肌滑膚,鍾毓靈秀,方為人間美姝。
第三天上午,去參拜禹陵。禹陵座落於會稽山。早先不叫會稽山,是叫茅山。大禹巡視天下,到茅山召開諸候大會,計功封賞,後人稱為會稽山。古代稽字和計字通假。如今財務人員叫會計,也是源於此。
會稽山數峰肅立,古木參天,甚是幽寂。陵道上游人寥寥,無人喧擾。兩旁有石獸蹲踞,據說是助大禹治水的神獸,模樣迥異,叫不出名字,須看史書方行。禹陵樸實莊重,觀之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