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曲靖日報-掌上曲靖
國慶假期,當人們不約而同湧向大城市、風景名勝區,我們一家卻欣然前往人跡罕至的老黑山。
往往,我們自以為對身邊的環境很熟悉了,所以熟視無睹,所以選擇去遠方,車馬勞頓,在所不惜。或許,人生如旅,際遇不同,年齡不同,心情不同,喜歡的風景也大抵不同。歷經四十不惑,於我而言,或許更喜歡安靜地觀想,坦然面對當下的一切悲喜。因此,再次走進彩色沙林景區的五峰山,今日今時的感悟自不一樣了。
延綿曲折的五峰山棧道依山而建,或高或低,與古樸秀麗的原始森林相映成趣,大樹與藤蔓的交融糾結,盡在蒼松翠柏、潺潺流水之間。沿著棧道,我們走走停停,極目遠眺,很多遊人和車輛集中到沙林景區,這裡更像是一片接近鬧市的淨土,今天,幾乎沒有遊人來此汗流浹背地行走,除了巡山的幾個執勤人員。整個山林,成為我們一家的遊樂場,我們帶著無憂無慮的女兒在大自然的懷抱中盡情享受著這份難得的恬靜和愜意。
老黑山是五峰山之一,因其森林植被儲存相對完好,被人們俗稱“漁體大箐”。五歲的女兒還沒有見識過如此高的山峰,沿途茂盛的樹林、比她手臂還粗的藤蔓,時而群鳥高歌、蜂飛蝶舞,這些難得一見的風景把她吸引得歡呼雀躍,興奮得不再黏著我,還一路指指點點,不停地問著“十萬個為什麼”,讓我和她爸爸應接不暇,答非所問。我拉著她稚嫩的小手,目之所及,皆是回憶。
回想五年前,我懷著即將臨產的女兒,從彩色沙林戰馬坡一路走到老黑山。據說這一地帶長達十餘公里,雖然身懷六甲,但我健步如飛、安然無恙,引得路人嘖嘖稱讚,同行的朋友更是佩服我這冒險精神。時隔五年,故地重遊,女兒見風就長,已長成亭亭玉立的愛美小公主,可以一路跟隨我小跑小跳,說說笑笑。時光荏苒,嘆繁花千種,抵不過歲月流年!女子本弱,為母則剛,正是這愛的力量,陪我翻山越嶺,穿越迷霧陰霾,在陽光風雨中歷練,不懼歲月催人老。
這般心境與當下的這片山林好不應景。去年這裡遭遇了一場罕見的大火,大半邊山林被燒得“焦頭爛額”“頭輕腳重”,毀存的殘枝樹幹在秋風中堅挺,雜亂中透著無盡的悽美,滄桑中訴說著太多的無奈,我走近它,試圖撫摸它,腳下卻被各種枝幹絆住,似乎在提示人們要記住它們的不幸,看著這些與日月風霜做伴,與生死奮力抗爭的孤樹殘枝,內心有說不出的痛,而防火隔離帶外的另一邊,卻是茫茫林海鬱鬱蔥蔥,參天大樹遮天蔽日,灌木叢生綠葉成蔭,紅葉翻飛層林盡染,處處展露勃勃生機。這也是同一座山上難得一見的兩種景緻,可謂:一山兩重天,滿目皆是景,亦嘆:水火無情,毀樹容易種樹難!或許只有如此強烈的對比,才能警示人類要懂得珍惜和保護賴以生存的自然生態環境,更加珍視和敬畏無從再來的生命價值。但願歷經水火淬鍊,萬物都能在“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中涅槃重生。
不知不覺,順著委蛇的棧道,聽著叮咚的泉水,行至山中一處亭子,正好可以休憩一會,我們拿著水瓶去取水。清冽的泉水就像剛從冰箱裡取出來一般,咕咚咕咚一瓶水喝完,整個身體透心涼,全身的勞累和睏乏也隨著這股淙淙清泉流失逝消退。女兒精氣神正足,跑到水溝邊用樹枝玩弄著順流而下的泉水,匯聚的小水流隨著小樹枝一起一舞,彈奏出悅耳的天然交響樂,合著我們的歡笑聲,久久迴盪在這空靈的山谷間。她還不時追逐著飛舞的小蝴蝶,在草地上與之共舞,看著她開心的樣子,感知著老黑山帶給我們一家這份超然世外的快樂,人世間那些無知無畏、自大狂傲在偉岸的大山面前渺如塵埃,我對此行感恩滿懷。
此時,正好兩個巡山的工作人員來到休息亭的水池邊清除落葉和雜物。難得見到遊客,他們主動跟我們搭訕,沒有一點違和感。原來,他倆就是山腳下小壩村委會漁體村的村幹部雄永剛和長期在這裡守山的陳保良。多年來,他們一直堅持、環保這潭清泉。無論嚴寒酷暑,這股不大不小的山泉水四季長流,滋養著山腳下小壩村數千戶父老鄉親。
現年50歲的陳保良自2001年到老黑山守塔以來,二十年如一日地往返此地,對這裡的一切比家還熟悉。他告訴我們,老黑山海拔2380米,燒燬的那片山林現在看著很“黑”,他捶胸拍肚地惋惜,像是把自家小孩看丟了一樣難過。好好的另一邊原始森林是真的“黑”,是深山老林,是老輩子留下來真正的“老黑山”!
“現在,你們再找不出有我這片好的山了!”別看他只有小學文化,聊起天來蠻會說話,提起老黑山,比老婆還親切。當問到能不能顧家時,老陳一本正經地說:“我自來山上20多年,家裡30多畝田地就都是老媽媽一個人扛著,我跟舅子只能在山上養養蜂,拾拾菌補貼點家用,明年你們上來,我採山珍野味給你們吃......”遇見我們,他像遇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把關於自己家的話題岔開,想方設法宣傳老黑山的好!
我和老公被老陳的熱情好客、真誠質樸打動了,他強烈建議我們到山上玩,他把這座山已經當成他的家了!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本來,我們決意返城。在老陳的感召下,我竟突然有了爬到山頂,一探究竟的神往。何況,不走棧道的路,也唯有跟著老陳,才敢走林間小道,這可是他一步一個腳印,天長日久蹚出來的小路。
往常,這個點是女兒午休的時間,今天她要跟著我們爬到山頂,這還是第一次帶她走這麼遠的路,爬這麼高的山,也成了她第一次挑戰自己的時刻,相信長大後的她定會對這趟爬山的經歷刻骨銘心。
老陳一邊帶路,一邊介紹著路邊的野花野草,一邊拾掇著攔路的枯枝,可以說一路科普,一路“披荊斬棘”,女兒跟著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小白裙沾滿了蒼耳等植物的種子,平時她一定會哭著趕緊摘掉,今天反而開心地說,要把它們帶到山頂!
走著走著,遇到一條青蛇,盤在路邊,只見老陳卻敢蹲在青蛇旁邊,給我們講有關他與蛇鬥智鬥勇的故事,蛇似乎在仔細聆聽一個老朋友講述他們的故事,趴在那兒一動不動,我叫趕緊走了,小心被蛇攻擊,他卻淡定地說:別怕!他知道我們不會傷害他的!而這條蛇還真是一直靜靜地定在那,任由我們拍照留影。
爬山是個體力活,何況在怪石嶙峋、荊棘密佈的叢林中。女兒體力透支,困得走不動了,不停地問,怎麼還沒到呀?老陳說,再爬兩個坡就到了。不一會兒,女兒又問,兩個坡都爬完了,怎麼還沒到呀?他說,再走172步就到了。
聽得幾聲鳥叫,老陳吹起口哨,傻傻分不清是他的叫聲,還是鳥的叫聲,逗得我們開懷大笑,疲勞全無。女兒天真地發問:為什麼他會叫吹口哨?為什麼我們不長出翅膀,像小鳥一樣飛翔?就不用這麼累了......可是小鳥沒有的安穩和幸福我們都有;爬山的過程,就是我們長大的過程;如果飛得太快或太高,我們就看不到那麼多風景!女兒似懂非懂,繼續跟著我們順坡而上。
走著走著,老陳大聲呼叫,還未等我們聽清他說什麼,兩條瘦瘦的精明的小狗從叢林中飛奔而來,嚇得女兒緊緊抱住我。他呵斥小狗,不能嚇到小寶,跑到前面帶路。倆狗狗果然爭先恐後帶著我們前行。這意味著我們到達山頂了。看看時間,已是2點多鐘,整整總走了一個半小時。
當我們步履蹣跚地邁進一片空曠地,陣陣清風,攜著松林的芳香撲面而來,爬到終點的快意和境界真是沒法用言詞形容。接著只聽得嗡嗡幾聲,一群群小蜂蜜尾隨而至,在頭頂上方盤旋,像是歡迎我們到這裡做客。老陳說,別怕,你們只要跟著我,它們就不會叮你們了。我這裡還有大黃蜂、“葫蘆寶”,它們也不蜇我。好神奇呀!原來蜜蜂也這麼認主!有詩云:紫蝶黃蜂俱有情,終生未得半日閒;世人都誇蜜味好,釜底添薪有誰憐。
放眼望去,山頂別有洞天,但見古樹參天,雲霧繚繞,花香滿徑,綠意盎然,偌大的一塊草地成了老陳天然的養蜂基地。錯落有致的石頭堆上,被壘砌成近100個蜂屋,女兒驚呼小蜜蜂的家太可愛了!
在這高山之巔,老陳像他飼養的山蜂一樣,忙碌而簡單。他慷慨地舀出晶瑩剔透的陳蜜給我們品嚐,看著小孩用筷子挑起香甜的蜜汁,緩緩滴落到唇舌,未經世事的她只知道太甜了,又豈能品嚐出世間百味?這蜜味於我而言,縱有百般滋味上心頭,也唯此是真味——人間有味是清歡!
聊起20年的養蜂經歷,老陳娓娓道來,一如我們品嚐他親手釀製的蜜一樣,辛辛苦苦,酸酸甜甜,耐人尋味。原來,老陳年輕時從事建築工作,29歲那年,和另一位親戚華生結伴到老黑山守塔,而今,老張六十有餘,老陳五十知天命,我問他是什麼信念讓他們堅守至今?他輕描淡寫地說,國家每個月從幾百工資漲到現在1千元,少固然是少,但總在進步。他從來沒有爭過,要講奉獻,也講情懷。他把自己的青春年華都奉獻在這裡了,現在,這裡的花、草、蛇、狗、蜂、菌子、花香、空氣......一切都令他難以割捨!
每天,出入老黑山,哪裡有菌種,哪裡有蛇洞,哪裡有中草藥,哪裡有野豬出沒,哪裡有松子掉落,哪是毒草,哪是解藥,採什麼樣的花釀什麼樣的蜜好,老陳都如數家珍。他說因為大火,還有農藥、乾旱等原因,今年沒有釀到蜜,明年就會有了!要我們明年再上山品嚐他釀製的新蜜,收集的松子。不過,明年太久,明天他要殺只羊,請親戚朋友到山上聚餐,亦邀請我們。他的地道樸實,他的知足常樂,令我感佩之至!
雖然沒有機緣吃到他的大餐,但能結緣他平凡豁達的心境,如臨世外桃源、人間仙境般心曠神怡。
站在瞭望塔前,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領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豁然開朗。據說,腳下所站之地乃全縣最高點,比花木山海高出57米,我們拿起高倍望遠鏡憑欄遠眺,龍海山上“共產黨萬歲”那五個用石頭砌成的大字清晰可見,陸良大壩及周邊山嵐也盡收眼底,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直插雲霄。天空藍得乾淨透亮,朵朵白雲悠然徘徊在山頂,讓人看得如痴如醉,浮想翩翩,是否它們也是“大王”派來巡山的天外來客!
爬山於我,更像是迴歸母親的懷抱,舒坦、眷戀!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山上風雲突變,感覺一場大雨即將來臨。此時太陽西斜,下到山腳還得2個多小時。為了節約時間,老陳帶著我們走一條更近的路。
女兒已經很困很困了,我不由分說,背起她就往下山的羊腸小道趕。快到中午休息的亭臺處,村幹部雄永剛聽到山路上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吹口哨呼叫他,老陳也拿出吃奶的力氣吹起口哨呼應,一時間,樹葉沙沙聲、蟲鳴鳥叫聲,此起彼伏,交織著、蔓延著,這是我聽到人與自然最美妙的和聲了。
山上的小狗更是抄近道熟練地飛奔到我們面前,彷彿知道我們要走了,依依不捨地前來道別,女兒睡眼惺忪地依在我肩膀上笑了,又活力四射地要下來和小狗玩。老陳一句,回去,快下雨了!小狗馬上消失在密林中。
萬物皆有靈。記得《簡·愛》有這樣一句話:“你認為沒有靈魂,沒有心嗎?——你想錯了!我和你一樣有靈魂,也完全一樣有一顆心!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平等的。”這句話我覺得特別適合在此分享給同在藍天下的我們、它們。
老黑山之行,老陳與大山,讓我找回太多熟悉而溫暖的記憶,領略太多不曾感受過的人生真諦。
時光不語,飛鳥無痕,人間忽晚,山河已秋。老黑山的美,絕不只是一道風景。下次再來,不知又會給我帶來怎樣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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