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重男輕女的話題,我從不敢碰觸,因為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重男輕女的背後有多少自私自利和殘忍。
可沒想到,偏偏是我身邊的人,用一生都在釋懷自己幾十年所承受的不愛與傷痛。
姐姐的故事要從重男輕女的家庭開始講起,她一生沒有體會過什麼是父母的愛,什麼是親情,什麼是被關心,彷彿只剩多餘。
1.
姐姐雖然五十多歲,沒有文化,但是性格極好,愛說愛笑,表達能力很強,說的話都是句句讓人覺得舒服,如果不是熟人,又怎會知道她沒上過學。
可偏偏她出生在那個重男輕女的時代,是女孩也是家裡兄弟姐妹的老大姐,家裡所有的人她都要管,家裡所有的事也要管,她犧牲自己,一身疲憊,也換不來父母的一句好。
隨著時間推移,姐姐開始對父母頗有微詞,因為任何事她都讓著家裡唯一的弟弟,同為女兒,可是地位懸殊。
姐姐與父母的裂痕的第一件事情,是從家裡徵地開始。幾年前,姐姐老家的地被徵用,給了一筆幾十萬的徵地款。
那段時間正好姐姐小店的生意不太好,她想問父母借錢把店面重新翻新下,結果父母卻說姐姐是嫁人幾十年的女兒了,憑什麼問他們老兩口借錢,這比錢都是留給兒子的,誰也別惦記。
姐姐好話說盡,結果卻被父母罵到泣不成聲。借錢碰壁後,灰溜溜地回到了店裡,呆待著看著陳列簡單又老舊的店面,獨自傷神。
她深知她永遠沒有父母的依靠,她深知她只是家裡的賺錢工具,她深知她的弟弟才是家裡唯一的寶。
無奈之下,姐姐忍痛關了唯一經濟來源的小店,她發誓她不再因為任何事去求她的父母,再難再苦一切靠自己。
之後姐姐開始打工路,年齡又大,又沒上過學,所以只能白天打掃衛生,晚上飯店洗碗,只為攢更多的錢重開小店。
這些年姐姐一直在打工的路上,自己也存了些錢,本想再打一年工再多攢些錢,重開小店,可姐姐父母的電話猶如晴天霹靂,又讓她的計劃泡湯了,又是要錢,姐姐問家裡的徵地款呢,她的父母卻毫不在意地說:“都讓你弟弟用完了,現在還欠了很多錢”。
姐姐很生氣地對父母說:“他可以胡亂花錢,而我僅僅問你們借錢都不願意,現在我又憑什麼給他還債。”
姐姐話音剛落,電話那邊就開始哭爹喊娘地說:“你就這一個弟弟,我們就這一個兒子,我們老了幫不動了,你是當姐姐的,你不幫他誰幫他,你是要逼死我們嗎。”這臺詞是在姐姐面前已經上演了多年的橋段,她早已經習以為常。剛要掛電話,又聽到電話另一頭憤怒地說:“如果今天你不幫你弟弟,明天就有人給你打電話讓你來收屍,你自己看著辦。”
雖然姐姐知道他們不會真的去死,只是想逼她而已。但最終還是心軟的再次給父母打電話說:“只有五萬,只有這麼多,這是最後一次,永遠沒有下一次。”
還沒等她說完,對方已經掛了電話。姐姐無奈地笑了笑,她幫忙只是真的不忍心看著年邁的父母再因為錢而受罪,因為那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血親,是給她生命,養她長大成人的父母,所以她的隱忍是在還債也在報恩。
2.
姐姐與家裡有裂痕的第二件事,因為她的父親出車禍住院。
姐姐的父親今年八十多歲,夏天在老家出了車禍,多處骨折,姐姐聞訊,連夜趕到。
此後的每一天都是姐姐一個人獨自照顧年邁,且受傷的老父親。沒白沒黑地熬了半個月後,終於撐不住了。於是姐姐無奈之下,給她的親弟弟打了電話,讓他過來照顧一天父親,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覺,哪怕幾個小時都可以。
弟弟來了後,姐姐說她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晚上不回醫院了。於是把注意事項交代給她弟弟,讓他多留心。
原以為弟弟來了,她就可以放心地睡一覺,可沒想到才過去兩個小時,弟弟就著急打電話讓她過去。
聽到電話裡焦急的聲音,姐姐以為出事了,一路小跑到了病房。推門看去,一切正常,還沒等姐姐開口說話,她的老父親已經破口大罵。
罵她是個不孝女,罵她嫁出去的女兒心都長草了,罵她不看重他這個父親,罵她為什麼把弟弟找來照顧病人,明明知道弟弟不會照顧人,養尊處優習慣了,怎麼可以來這種地方受罪,罵她要你這個姐姐有什麼用。
姐姐就這樣呆呆地站在病房門口,獨自承受著來自父親的辱罵,沒有一句辯解,默默地流淚,哽咽著對弟弟說了一句:你走吧!
接著又聽到父親判若兩人的聲音對弟弟輕聲細語地說:“兒子以後你就別過來了,你來這吃不好也睡不好,也不會照顧人,有你姐在呢,放心。”
姐姐聽到這般溫柔的聲音,羨慕又嫉妒,因為她從未被父母溫柔以待,她極度渴望他們給予她溫暖與愛,儘管姐姐已經五十歲了,但哪怕那一絲絲憐憫的愛,她都可望而不可及。
無論她怎樣付出,都得不到父母的理解。這次住院花費十萬元都是姐姐姐夫東拼西湊,還拿出自己部分積蓄為父親治療,可沒得到一句好,反而像是她欠了全家的。
從出事到出院,再到後續康復,都是姐姐一個人親力親為。雖然父親依舊對她罵罵咧咧,諸多不滿,但姐姐還是選擇忍耐。她不敢再奢望孃家的理解和包容,只是盡足了一個為人子女該盡的孝道,哪怕苦點累點委屈點,在姐姐眼裡一切都是她應該的事,這樣的家庭她終究習慣於隱忍,終究無法做事不理。
3.
一段時間過後,所有的陰霾皆因為姐姐兒子的婚事而漸漸散去,姐姐也總算露出久違的笑容。但彩禮錢,裝修錢,傢俱錢,都讓姐姐倍感壓力。
姐姐姐夫省吃儉用,為的就是娶兒媳婦時,不給她兒子丟臉。
原本就捉襟見肘的姐姐,卻依舊逃不出父母的折磨。
她的父母打電話又要錢,這次更是獅子大開口,要十萬,說弟弟要買車。
姐姐聽到很憤怒地說:“您二老這次如果真的想尋短見,請便!我會在別人給我打電話的第二天就回去,把您二老風風光光的下葬。我也有兒子,我也需要花錢,關鍵時刻沒人幫忙,拆臺得到不少。如果我弟覺得委屈就讓他過來,我和他理論理論他這些年到底委屈在哪了。從今往後您二老不要再因為兒子的事給我打電話,他的事不歸我管!”
這次是姐姐最理直氣壯的一次對話,掛了電話姐姐就哭了,哭出了多年的委屈,多年的怨氣,多年的傷痛,這一次終於為自己爭了口氣。
姐姐說:“她自己苦點累點沒什麼,但是不能把自己丈夫和兒子的未來,都葬送在她偏心的父母和貪婪的弟弟手裡,這使她不能再繼續忍氣吞聲,必須及時止損。”
姐姐終於放下了所有的包袱,哭著說:“想想這幾十年來,她為了弟弟妹妹放棄了上學,早早打工掙錢養家餬口,為了父母她忍氣吞聲,不敢反駁,盡她所有女兒該盡的孝道,她認為無愧於心,無愧於孃家所有人,即使做得再好也得不到父母的認可和公平,所以這次決絕的拒絕了父母的無理要求。”
一個新生命的到來,相信大多數做父母的都是無法抑制內心的喜悅,也許姐姐的父母當年看到是女孩的她並沒有喜悅,而是眉頭緊鎖吧,所以姐姐一出生,她的父母就已經替她決定了一生。
若不是姐姐來家裡找我媽哭訴,我真不敢想象,封建思想的根竟然扎得如此之深。一句養兒防老,把兒子養成家裡的寶,女兒像傭人一樣被用之即來,揮之即去,毫無感情可言。
姐姐這次的決定,讓我覺得太解氣了。這個經歷過風雨,滿面滄桑的姐姐可以真正開始屬於她自己的人生規劃了。
孝順父母不只是女兒的事情,只要身為兒女都有責任,不論貧窮富有,不論地位高低,不論文化程度。但壓榨子女的父母,我們也要及時止損,不是從此不相往來,而是給自己留有更多未來的可能性。否則就是永無休止的壓榨,人生將沒有光明可言。
回想每次見到姐姐的樣子,都是面帶笑容,神采奕奕,和所有人都有說有笑。談打工時的趣事,談老公的優秀,談兒子的帥氣,談生活中的希望,看不出一絲傷神。原以為姐姐愛說愛笑的個性是天性,現在想來不過是笑容背後的偽裝,隱忍背後的無奈,這是多麼強大的內心,才可以獨自揹負多年的委屈與怨恨。
姐姐的經歷讓我明白,如果想要自己活得好,就要學會超然待之,學會一笑置之,學會心胸寬廣,學會隱忍,學會原諒周圍的那些人,在寬容中強大自己,在寬容中養成自己,在寬容中放過自己,我的姐姐做到了,她亦是這樣寬容且強大的女人。
姐姐的故事已經結束,可沒辦法結束的是重男輕女的思想在今天依舊延續著。
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像姐姐這樣的女孩們,在忍辱負重地生活著,我無法改變環境,但我可以許願。願,這一世,有一朵花,只為她們而盛開;願,這一世,有一棵樹,只為她們遮風擋雨;願,這一世,有一縷陽光,只為她們而停留;願,下一世,所有的她們,都可以被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