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伯生病很久了，估計時日已不多，家裡在外打工的孩子都被召喚了回來。我媽跟我說，估計就是這兩三天的事了。每次回家總是會聽媽說，那個誰誰誰的爸爸死了，那個你們發小還記得不，車禍走了，那個誰誰誰，怎麼感覺我媽跟我們村裡的實事報道員一樣的。每個人都被我媽登記在冊一樣，基本上應該算是我們村的人口統計員了。
果然，昨晚陳伯伯就走了，聽到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接著就是有人說：“不行了，不行了，看看有什麼交代的。”然後就聽到陳家的二丫頭對著李媽媽喊，“媽，您過來！”“快過來啊！”最後也不知道李媽媽過去沒，只聽見不一會傳來了李媽媽的狂笑聲。我心裡瘮得慌，跑下樓，恰好我爸去隔壁了。我爬到了我媽的被子裡，躺下說，“陳媽媽死了，我咋聽到李媽媽的笑聲？我是不是幻聽了。”“應該是在笑，我也聽到了。你李媽媽終於解脫了，這老頭折磨了她四十多年了。”
“嗯？此話怎麼說？”我一臉狐疑。
“我媽說，你看到李媽媽耳後一撮空白沒？那不是天生的，那是那年你陳伯伯一把給薅下來的一撮頭髮，頭皮都薅掉了，後來就成那樣了。”
“啊？這麼嚇人嗎？我怎麼沒有印象，我看陳伯伯平常對人都挺和善的嘛！”
“你可能不記得，那個時候你太小，才兩三歲。”陳伯伯在外人面前是挺好的，但是一犯病就不得了，總是你李媽媽遭殃。
“為什麼啊？我李媽媽也是咱村裡工人的好媳婦啊，那麼大年紀了都還看著有那樣，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大美人。”
“是啊，壞就壞在這長相上。平常你陳伯伯可以說是把你李媽媽捧手心裡，給她趕集買好吃的，冬天買烤栗子都用自己的棉襖包著回來給她的，夏天為了給你李奶奶買口冰激凌不化了，還自己用木板和泡沫棉花之類的做了個保溫箱騎車二三十里呢！”
“那麼浪漫的嗎？我陳伯伯很會討好媳婦啊。”我笑著跟我媽說，“我爸咋就少根筋呢。”
“最開始幾年都把村裡的媳婦們饞壞了，你李媽媽也就過了那麼幾年幸福日子。”我媽看了看我說，“結婚幾年都沒有孩子，村裡有些人嚼舌根，說李媽媽是嫌棄你陳伯伯所以不願意生孩子，說不定心裡有物件。不多久，村裡面來了一個放電影的小組，李奶奶也去湊熱鬧。那個攝影師看你李奶奶漂亮，就搭了個訕，還開了些玩笑。恰好被你陳伯伯看到你李媽媽跟人家談笑風生的樣子。那天晚上回來一頓好打，我們去解架都不開門的，把門栓得緊緊的。後來是你爸在外面吼說再不住手就要報警了才停的。你李媽媽在家睡了好多天沒出門，半個多月了嘴角臉上都還是青紫一片，身上估計更加別說了。”
我真是聽得心驚膽戰，“那後來呢？我李媽媽沒反抗嗎？”
“你李媽媽去找了村裡面的書記幹部，還回了孃家，說是要離婚。你陳伯伯一到家就跪地上，扇自己的耳光，說自己不是人，對自己的妻子下這麼重的手怎麼的。讓李媽媽想怎麼罰他就怎麼罰他，還拿刀遞給李媽媽讓她砍他，你李媽媽孃家人也覺得他是真心悔過，就都勸你李媽媽原諒他一次。”
“然後就原諒了？”我在心裡也恨得牙癢癢，這要是誰碰我一根手指頭，我得跟他拼了，何況是打成這樣。
“嗯，女人啊，就是心軟。沒想到這一次就好像開了個頭一樣，你陳伯伯只要一看到那個男人跟你李媽媽說話，或是你李媽媽對她稍有冷淡，她就說她外面找了人，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
“真的是不應該原諒他的。”我憤憤地說。
“是的，後來你李媽媽就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有一次差點把孩子都給打掉了。孃家人總是勸她忍，先前覺得離婚丟人，你李媽媽結婚幾年沒娃外面也都傳她是不會下蛋的花母雞。後來有了娃又說看在娃的面子上，掙扎過幾次後，也就不掙扎了。”
“那我李媽媽那個頭髮被薅掉是因為什麼？”
“那是有一年夏天，我都還記得我跟你在門口玩，給你買了支老冰棒。你李媽媽也想給他們家二丫買一支，回家裡屜子翻了翻沒找到錢。我說我來給她先墊上，等你陳伯伯回來再還。那個賣冰棒的也是個好人，說沒事，下次來的時候給就行了。不給也沒多大的事，也就兩毛錢。”
“這與薅頭髮有啥關係？”
“你說呢？就你陳伯伯那個人，他一回來聽完原委沒說別的，倒是質問起你李媽媽為何人家說不給錢也沒事？你李媽媽說人家是個好人，沒什麼理由。你陳伯伯可不依，非說你李媽媽肯定是又勾搭人家了。真是百口莫辯，你李媽媽越是不說話他越是不相信，然後就動了手。我把你放一旁去拉他，讓他別打了，把我都甩門框上了。你李媽媽在地上爬，他一把一扯，就扯掉一大塊頭髮。”
“真是血腥得很，這男人怎麼這樣。”我聽得義憤填膺。
“嗯，這樣的事多得很，後來你李媽媽就跟沒了自我的空心人一樣，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了。就待家裡，有的時候就做你陳伯伯的出氣筒，打她罵她她都不吱聲了。應該是傷透了心吧！”
“的確是可怕至極，再好個人都要被折磨瘋，我李媽媽沒瘋都是好的了。”
“是啊，是個可憐人。就二丫的小孩在這邊帶的時候，你陳伯伯當著孫女的面都把你李媽媽的頭往門上撞的。當時把二丫家的丫頭片子嚇壞了，你李媽媽抱著孫女一個勁流眼淚。”
“這聽得我都無語了，我還真沒印象陳伯伯這些事，要不我都要拿棍子跟李媽媽幫忙的。”我氣得在床板上一重拳。
“哈哈，你小時候還真的給你李媽媽幫過兩回忙，拿著麻桿追著你陳伯伯打過，讓他不要打漂亮媽媽。”我媽笑著說，“我當時嚇壞了，生怕他發瘋打你，把你抱起來摔死。”
“哈哈，還好我洪福齊天！他們家的娃就沒有幫過李媽媽？”
“說過，成年後，大同，二丫和三槐都有說過這個問題，有一會大同和三槐還一起把你陳伯伯綁到一棵樹上批過，有所威懾，但是還是沒法杜絕。比以前要好一些，你陳伯伯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顧忌的。”
“嗯，是的，年紀大了都不改改，孩子們都不疼李媽媽，那李媽媽就真的沒啥盼頭了。”
“嗯，不說了，睡覺吧，你爸估計今晚不會回了。明早咱們去看看你李媽媽。”
第二天，我和我媽去了隔壁，給陳伯伯上香磕頭。然後我們來到李媽媽面前，我媽握著李媽媽的手，“老陳走了，你還是要想開點。”
“嗯，我想得開得很，他在的時候沒有留個好。走的時候遠遠地看著我伸手，還是在心裡放不下我的。我雖然沒有靠近，還是聽到他說了那三個字。”
“我愛你嗎？”我在心裡嘀咕。
“對不起！他終於還是捨得說出來了。” 說完李媽媽抱頭痛哭......
是啊，在中國的社會中，有多少女人一輩子活在男人的陰影裡走不出來。即使承受著暴力都沒有能力拿起武器為自己爭取一份權益。他們不是活在自己的思想裡，就是活在別人的流言中，不會愛自己。現如今的中國女性，都應該在婚姻中學會愛自己，不要迷失自我，人生苦短，學會愛自己最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