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春節過後,在湖南汝城縣外沙村,一戶朱姓人家按照當地的慣常做法,準備趁著新年剛過,翻修家裡的老屋。
這是一棟修建於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老房子,說實話,在隨處可見棟棟小洋樓的外沙村,這種房子幾乎已經見不到蹤跡了。
老房子還是那種蓋著瓦片的老式屋頂,這麼多年來,在南方頻繁的雨水洗刷下,已經有不少瓦片破碎了。為了方便將屋頂的瓦換成新的,朱家人決定把老屋糊了多年的頂棚開啟。
朱良才將軍故居
頂棚開啟後,朱家人發現了一個用牛皮紙包得很嚴實的小包,咦,這裡面莫非是什麼珍貴的東西?要不然怎麼會包得這麼仔細,還藏得這麼隱蔽呢?
朱家人小心翼翼地開啟這個小包,發現裡面並沒有什麼銀票之類的財寶,也不是什麼家傳絕學之類的書籍,而是一張從未見過的照片。
這是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是四個年輕人,穿的服裝一看就是上個世紀的。這四個人都是誰?朱家人看來看去,只認出了照片最左邊的那個人,那是他們家的親人——朱良才上將。
朱良才上將
忽然,有人想起了一件事:朱良才上將去世前,曾經多次向老家親屬打聽一張照片的下落,這張照片莫不就是老將軍要找的那張?朱家人趕快將照片寄給了老將軍的兒子朱新春。
朱新春收到照片後,結合照片下方的小字“一九二九,六,十九攝於龍巖城”,以及父親朱良才將軍生前的描述,知道了這四人的身份,為慎重起見,他又將照片拿給陳毅元帥的長子陳昊蘇辨認。
陳昊蘇拿到照片時,一眼就認出了右邊的兩個人:“毛澤東!陳毅!” 陳昊蘇又當場找出厚厚的《陳毅》畫冊,翻到陳毅在1929年前後所拍攝的照片進行對比,結果發現,除了陳毅身上的著裝不一樣外,形態、面貌、神情、氣質,全部是一模一樣。
原來,照片上的四個人,從左到右分別是:朱良才、譚政、毛澤東、陳毅。而這張照片上的毛澤東的形象,是人們從未見過的。
毛主席早年留下的照片本身就不多,尤其是在土地革命戰爭前期,由於條件特別艱苦,加上當時殘酷的戰爭環境,在朱家這張照片被發現之前,還沒有毛主席這個時期的任何一張照片傳世,以致於人們普遍認為這期間毛主席沒有拍過照。
1927年毛主席(二排右三)參加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
如今,這張拍攝於1929年的照片,讓人們有幸目睹了毛主席這一時期的風采,也填補了這一歷史時期毛主席影像的空白。可見,這是多麼珍貴的一張照片啊!
那麼,這張紅四軍時期的珍貴照片背後,又會藏著怎樣的歷史故事呢?一切還要從著名的井岡山會師說起……
1927年,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部隊到達井岡山,開始了“工農武裝割據”。
1928年1月,朱德、陳毅率領南昌起義餘部發動湘南起義,成立了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由朱德任師長,陳毅任黨代表,王爾琢任參謀長。
聽說毛澤東已經在井岡山建立了革命根據地,朱德便派毛澤東的弟弟毛澤覃前去聯絡。與此同時,毛澤東也正派何長工到湘南、粵北等地尋找朱德所率的部隊。
幾經周折,兩支革命武裝終於取得了聯絡。1928年4月28日,毛澤東和朱德在井岡山勝利會師。
井岡山會師
1928年5月4日,根據湘南特委的決定,朱、毛兩部合編為工農革命軍第四軍,由朱德任軍長,毛澤東任黨代表,王爾琢任參謀長,陳毅任政治部主任。
一個月後,根據中共中央指示,工農革命軍第四軍改稱為工農紅軍第四軍,簡稱紅四軍。
1929年三四月間,蔣介石同桂系軍閥之間的戰爭爆發,毛澤東決定抓住軍閥混戰的有利時機,同朱德等率領紅四軍東征閩西地區,開闢新的革命根據地。
5月17日,紅四軍主力從江西南部的瑞金出發向福建挺進,22日進至閩西龍巖城以西的小池地區。此時,原駐龍巖的國民黨福建省防軍第1混成旅主力正在廣東省潮安(今潮州)、汕頭地區同粵軍作戰,閩西兵力薄弱,於是軍長朱德和黨代表毛澤東決定乘虛攻打龍巖城。
23日早晨7時,紅四軍第1、3縱隊突然向龍巖城外的龍門發起進攻,守軍猝不及防,向龍巖城潰退;此時,紅四軍第2縱隊也從北門向城內發起猛攻。
在紅軍的兩面夾擊下,龍巖守軍損失兩個營兵力,紅四軍於當日中午佔領龍巖城。
但是,為了誘敵歸巢,擴大紅色區域,紅四軍在佔領龍巖後又於當日主動撤出,向永定進軍。兩天後,原本已退往漳平永福的國民黨軍陳國輝殘部,趁機竄回龍巖城。
龍巖城
6月3日,紅四軍第三縱隊回師龍巖,在龍巖地方革命武裝配合下第二次攻下龍巖城,成立了以鄧子恢為主席的龍巖縣革命委員會。
二克龍巖後,紅四軍再次主動撤出龍巖、永定,並向西及西北轉移,揮師上杭,轉戰(上)杭、(長)汀、連(城)邊區,並在這些地區相繼建立了紅色蘇區。
6月17日,紅四軍得知軍閥陳國輝旅主力已從廣東回到龍巖,遂決定再次攻打龍巖城,消滅陳國輝部主力。
經過周密的部署,6月19日拂曉,紅四軍在地方武裝的配合下,奔襲剛返回龍巖城的陳旅,乘其不備突然從南、西、北三面發起猛攻。
此時龍巖城裡的陳國輝沒有任何準備,在一片混亂中匆忙應戰。很快,紅軍攻入龍巖城,與敵人展開巷戰。眼看著部隊要失敗了,陳國輝帶領二三十個隨從人員,趁亂從小路逃出了龍巖城。
兩個多小時後,剩餘的陳國輝部下退縮到幾個院子裡固守。紅軍戰士把這幾個院子團團圍住,向院子裡的敵人喊話,宣傳“窮人不打窮人”“歡迎白軍兄弟參加紅軍”“紅軍不殺投誠官兵”,很快,大部分敵軍士兵心理防線崩潰,紛紛繳械投降。
這次戰鬥,徹底殲滅了陳國輝部,殲敵2000餘人,繳獲敵人槍900餘支(挺),迫擊炮4門。這次戰鬥後不久,閩西革命根據地正式建立。
三打龍巖紀念館
“三打龍巖”戰鬥結束後的當天,時任紅四軍第3縱隊第7支隊黨代表的朱良才向第3縱隊隊委秘書譚政提出一個建議:
“咱們紅四軍在井岡山成立之初的軍長朱德和黨代表毛澤東、兩個部門首長司令部參謀長王爾琢和政治部主任陳毅、兩個秘書譚政和朱良才有6個人,參謀長王爾琢已經犧牲了。如今,部隊越走越遠,仗越打越大,以後,部隊還不知走到哪裡、發展成多大呢,將來,咱們還能不能經常見到軍首長,也說不準。還不趁著龍巖縣城的條件好,抓住這個機會,咱們軍部建立初期的五個人,一起合個影,留個紀念吧!”
朱良才的這個建議得到了譚政的贊同,於是兩人一起趕緊找到正在軍部的黨代表毛澤東和政治部主任陳毅。
聽完朱良才和譚政的想法,毛澤東和陳毅也愉快地答應一起合影留念。不過此時,軍長朱德還在龍巖城外給部隊部署下一步的行動任務,一時半會兒肯定是回不來了。於是,四個人只好先去照相館。
1931年11月,中央蘇區領導人合影
此時的龍巖城剛剛經歷戰爭的洗禮,很多生產、生活活動都還沒恢復正常。好在,眼尖的毛澤東發現離軍部不遠處的街上,還有一家正在營業的照相館。
四人來到這家再普通不過的照相館,說明了來意。照相館的師傅帶著四人來到背景牆前,等四人各自站好位置後,按下了快門,一張極其珍貴的、具有歷史意義的照片由此誕生。
合影沖洗出來後,朱良才從照相館取回了照片。他細心地在照片下方寫上了照片的拍攝時間和地點,“一九二九,六,十九攝於龍巖城”。
考慮到身處戰爭歲月,天天行軍打仗,居無定所,槍林彈雨,今天不知道明天會面臨什麼,朱良才決定將這張珍貴的照片寄回老家,這樣無疑比放在身邊更安全一些。
打定了這個主意後,朱良才抽空趕到郵局,將這張照片寄了出去,又隨信囑咐家人要好好保管。
此後,照片中的四人,經歷了無數次的戰爭:五次反“圍剿”,萬里長征,鐵血西路軍,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並終於迎來了新中國的成立。
對於這張珍貴的照片,朱良才始終沒有忘記。建國後,他終於有條件來尋找1929年在龍巖拍攝的那張照片了,但時間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當時收到照片的家人已經過世,家中也幾經變故,如今照片到底在哪裡?朱良才問遍了所有有關的人,但他們均不知道照片的蹤跡。直到1989年朱良才將軍過世,他也沒有再見到這張照片。
時間又過去了二十多年,等到朱家人翻新老屋時,才在老屋頂棚的夾層中發現了一個小包裹嚴實的小包,讓這張儲存了七十多年的珍貴照片“重見天日”。於是,就有了我們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現在,讓我們來仔細看一看這張拍攝於九十多年前的照片:
左邊的朱良才和譚政,留著戰鬥部隊指戰員的小平頭,穿著戰爭年代常見的軍服,雙手自然垂在身體兩側,朱良才腳穿膠鞋,譚政穿著布鞋。
最右邊的陳毅,身體略微向右側,雙手背在身後,梳著背頭,敞穿著借來的西服,下半身是一條長度不及腳踝的褲子, 腳上也穿著一雙繫帶的膠鞋。
照片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毛澤東,他個子最高,體型瘦削,雙手背在身後,留著他特有的長頭髮,褲子明顯短了一截,腳上是一雙再普通不過的、顏色發白的舊布鞋,仔細一看,布鞋已經破了洞,左腳的腳趾頭都露在了外面。與他樸素的著裝不同的,是他的目光深邃、高遠,彷彿還在為紅四軍的前途思考著什麼……
照片中的四人,身為紅四軍的最高領導層,穿著卻和普通的戰士沒什麼兩樣,最吸引人的,莫過於這四名年輕人堅定的目光和身上的神采。
這是一張多麼彌足珍貴的照片啊:它是中國工農革命軍第四軍自1928年5月在江西寧岡成立以後,軍部初期組成人員唯一的一張合影照片;也是毛主席在閩西革命根據地時期唯一的一張照片。
而這張照片上的四人,都走過了戰爭的風雨,成為了共和國的開國元勳:
毛澤東成為黨和國家的最高領導人,偉大的人民領袖;
陳毅成為開國元帥,
譚政成為開國大將,
朱良才成為開國上將。
2019年,朱良才上將的兒子朱新春在《解放軍日報》上撰文,介紹這張珍貴照片的拍攝、儲存和發現過程,並首次公開了這張珍貴的照片,這才讓無數人民第一次見到了偉大領袖毛主席在艱苦戰爭年代的獨有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