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渝快一年,居然少有外出遊玩。並不是忙碌之故,實在是由著年事漸升,體內少了曾經那份愛動的激情。終得浮生半日閒。於是決定到鄰里孔園逛逛。說到孔園我想許多人都應該知道。雖與孔園比鄰而居快一年,卻是我住此間山,君住彼間山,日日面君山,不見君所顏。
孔園依山而建,地處僻靜,是典型的蘇州風格建築。除去民國四大家族之一的光環,這裡看起來就如一普通民居,至多比起普通民居稍大些。紅牆綠瓦,內牆、吊頂皆以白為基調。其中加入了歐洲的特色—壁爐。除去牆、柱和瓦,所有建築皆以木材為主。一直以來,我認為歐洲的壁爐不如中國的炕。壁爐雖佔地少,但沒炕實用,更沒炕暖和。綠瓦建築在戰爭年代應該是處於安全考慮,可配上這紅牆使我不解。若敵軍來襲,總不會笨到把紅色的牆壁當成是山茶花開了吧。
在渝建此居時孔部長就應該知道這裡並不是他的久居之所。所以孔居除了生活必須的建築,並無群樓林立、閣宇處見那般富麗堂皇之排場。透過拼接的地板和腐爛的薄木條吊頂,甚至可以看出孔部長在建這處居室時很隨意,對材料的要求並不高。相對而言,孔居後門緊挨著的防空洞反而更顯艱固和精巧,裡面電源、排汙溝和儲物間一應俱全。看來人在做出選擇時都會把與自己生死攸關的因素放在第一位,不論此人是貴是貧。
走在樹蔭密佈的孔園裡,四周靜若處子。想著這裡曾經的熱鬧非凡,想著在這裡發生過不知多少與民國息息相關的大事和決議。再看到孔園現在的蕭瑟、落寞、破頂敗瓦和殘垣斷壁不由得感慨萬千。真是舊時庭中賓若燕,一朝凋零狗不理啊。人之一生何嘗不是如此呢。剛出生的嬰兒與這房剛建好時一樣,一切都是新的、美的、善的。當人經過人世之重重考驗和檢閱後,便如現在眼前這棟歷經無數風吹雨打的故居般,滿是一臉的滄桑倦容了。
古語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於是有人把對待房子的態度變成與衣服一般的不如新了。有人很快融入這破四舊創新風的潮流,還把此加以改進和創新後變成衣、房不如新,人亦不如新了。也有些頑固不化之徒,堅持認為衣、房、人皆不如舊。一個人的品格可以從兩個極端赤裸裸地展現在我們面前:一是窮困潦倒之時看這個人會不會為了生存投機取巧,二是發家富貴之時看這個人會不會為了利益忘恩負義。人於窮困潦倒之時最難守住尊言,人在發家富貴之時最難守住良知。所以很多人,不管是窮是富,都選擇宗教,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一個是想得到一個是怕失去。衣和房不需要面臨這諸多礪煉。所以不管如何,人、房和衣,但凡能經受住此些世間磨礪同變革依然存在的,便算是難能可貴。
這是棟兩樓一底的小洋房,最下一層是警衛室和保管室。進得孔居大堂,左邊有孔氏娛樂的歌舞廳,如今當然看不到當年廳內的物件擺設,除去一個壁爐,能看到的只有孔祥熙夫婦精緻的木床靜靜安放在靠窗的牆角。木床是傳統的漢族樣式,做工講究、精巧。床沿有床頭櫃和床頭椅。床簾以鏤雕、浮雕的手法雕刻出牡丹、菊與一干動物刷以彩漆,隨歲月流逝光彩依然可見。大廳右側是孔家的會客廳,牆壁四周掛著孔家照片若干。吧檯、壁爐分別靠著兩邊牆壁。順樓梯而上是孔家臥室同會議室。轉角那間閣樓決然不是孔二小姐的閨房,這從她剪短頭髮似男孩的照片和歷史資料上對她性格的描述可以推斷出來。
陽臺很大,站在陽臺上,視野亦闊寬起來。真不知孔部長有多少個不眠夜是在此處不安、煩躁又無助的徘徊著渡過。又許,這真是孔部長工作閒暇時度假休養的安樂窩。當移居美國後,在人靜物寂的夜裡,不知他可曾思量過這片曾暫居過的蜀地。
人走茶涼,物是人已非。幾人能想到,曾經守衛森嚴、繁華一時的南溫泉如今在渝市不過是個走向沒落的旅遊景點,正如許多在中國出現過的那些沒落貴族世家,最終成為一個歷史符號罷了。